人确实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熬过了“万事开头难”的那段时期,江砚竟然奇迹般地适应了这种传说级别的课业难度,哪怕每日学到的东西都多如汪洋之水,他也无师自通地学会如何寻找一个“斗”将这水贪婪地尽数牛饮入腹。
他有时早上起来,发现枕头上安详地躺着一把头发,总有种诡异的幻视,似乎那些头发的亡魂在朝他招手问好。
好在他的血脉能力很高,掉的头发会及时地长回来,暂时还不必担心英年早秃的问题。
江砚的测试成绩单慢慢地从六七十回归到九十五往上,考评结果又恢复了去年那种全A的情况,除去辅修的课程还是在挂科边缘跌跌撞撞地摸索,他的生活已经顺利步入正轨。
张临之的课程进度从九山神缘起的那段开篇“初代神始创天地,建九山,泾九泽,躯体化作九族,后世神称之‘九山泽’……”讲到第九位一级神祇——也就是九山众神体系的最后一位一级神祇——姜氏‘层澜’的开篇:“自帝君一统九族,建立“九宫”后,九族互相联立,相依相生,帝制分封等级森严,凡入主九宫者,无一不是九族中集大能者。”
这篇过后,九族第一代众神(事实上可以通俗地称他们为九山泽后最尖端、最接近万物本元的一代神王)之章就结束了,按照教学大纲,紧接着会开启后面的第二到五代神的教授,但张临之强硬地认为,从第三代神开始,整部九山众神发展史就一直在走下坡路,是“无聊透顶的模仿与重复”,所以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第一代众神的教研上,分配给第三代神的教学时间少得可怜。
“一般来说,如果信仰的是c国的本土神,那么祂的指令就会带有九山众神中的祂所信仰的那一位神祇的某些特性。”张临之道,“比如你所知道的九山明,她的指令是‘万物·羲和’,源自于记载中第一代神中成就最高的第一宫‘重光’九山氏。另外,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c国现有的九山氏确实是产出九山众神信众最多的家族,至于是狭义上的‘重光’的信众,还是广义上的初代神所演化包含的所有九山众神,我们不得而知。”
“至于你的指令,我们猜测是掌管风与骑射的某位神明,并且排名靠前,至于是一代神里的上三宫‘霁风’,还是第二代神的‘暇风’,还未可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按你的姓氏分,和‘霁风’更接近一些,具体要结合你的指令发展来评定。”
“如果是上三宫的信众,江家也会调到这么落魄的位置么?”
“这并不奇怪,光辉是‘霁风’的,荣誉并非惠及子孙信众,天有不测风云,即使再尊贵强大的神明,也无法操控未来的万事万物。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强者代替弱者,新的取缔旧的,谁都无法阻挡。”
江砚滑动着电子教材,勉强辨认着上面的甲骨文,用触控笔在边上做下笔记。即使他们的教材上许多资料源于最早的人类文字记载,但终究和“神”所在的时代还是差了一大截,不知真伪性多少,对于某些一代神也记载甚少。除去写“重光”九山氏是初代神九山泽的骨肉这种疑似杜撰真实性有待考证的文字外,也有像“霁风”、“暇风”这样连姓氏都无从考究的情况,让他这种医学出身讲求精细的学生颇为头痛。
他选择的辅修硕研方向是对比第一代第二代两位掌管风与骑射神明思想主张的异同和其在信徒指令上的延续,没曾想虽然指令中单带有“风”或“骑射”元素的不少,但兼具二者的屈指可数,更别提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通感”效果,加之文献网站关于这两位神的直接研究报告又少得可怜,一时令他头痛欲裂。
加之c国文史学论的论文格式和医学院大相径庭,他手上挤压着包括张临之要求在内有四篇论文或实践报告,可怜程度可谓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张临之发现他几乎完全没有格斗基础后,江砚课程实践部分的对打对象便改为了九山明。同九山明对打相较于张临之就轻松许多,虽然江砚一直被动挨揍的事实没有变,但心理压力小了许多,操作上也愈发纯熟。
九山明的攻势非常强势且不拘礼法,哪怕对方可能会因此找出破绽令她受伤,她也毫不在意,往往硬接下那一击。江砚相比起来就灵活不少,偶尔能在找准时机的情况下以1:100的概率打中九山明。
相比于叶隐川,张临之手上掌握的实践任务就更多,已经到了不是他申请任务而是任务紧巴巴地来求着他安排的程度。张临之会根据任务的难易程度分给自己的军队和学生去做,此前这个分配的标准是一般士兵/三花特战和九山明,现在这种局面被打破,分配考据变成了一般士兵/兵组精英和江砚/三花特战和九山明。
江砚不得不承认,辅修了c国文史学论后,他的指令运用得愈发顺利,并且衍生出了许多新奇的想法,对指令的操纵也较以往有所不同。没有九山明的能量支持,他虽然还达不到那时假性三花的自生武器程度,但也可以简单地操纵实体的武器进行战术演练。张临之给他选择的武器是一串薄如蝉翼的银色小刀,有点类似于手术刀的刀头,刃面锋利无比。
江砚收到这份赠自张临之的武器时,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但他很快发现了问题之所在,他之前能够熟练操纵的武器都是他亲自掌握的,如今想要只用意识便靠着指令的能量“托”起这些小刀,实在困难无比,难度不亚于盯着一支笔企图让它根据想法自己完成课业。
他尝试使用“通感”,甫一尝试,便挫败地发现,之前他能越来越凭借主观要求顺利展开“通感”是基于对方是有情感能力、具有生命体征的活体,因为与对方通感而产生联系是有计可施的,现在面对着一堆连基本生命都不具备的金属,他实在是只能同它们面面相觑,并且恍惚地觉得如果这堆金属之间能够交流的话,指不定也在讨论眼前这个两脚兽铁定是个傻子。
不过作为在叶隐川和张临之两大校园教授传说的手下活下来的神奇物种,江砚没有那么容易被劝退,他对着一把刀从各个方位试图侵入一下这片冰冷金属那根本不存在的“意识”,屡战屡败,愈败愈勇,并且从心里觉得自己已经被这帮新人类的荒唐思维同化了,竟然清醒地认知到自己在做什么愚蠢的事情。
在反复受挫后,他累得倒在床上,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张临之的话:“——因此,我们认为,上古一代神明统领某一种族的指导思想是,先诱使其‘认为’自己属于该神明统领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同化进行……”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令江砚茅塞顿开。这一次,他并未再重蹈覆辙,而是另辟蹊径地根据这句话中蕴含的方法,先用指令包裹着小刀,感受到指令里的能量一点一点渗透刀子坚硬的外壳,在其内部弥漫开,从里到外将刀子们浸透。这时他能感受到再次施放指令时,刀子和意识间就有了某种连接。
他对这个结果感到无比兴奋,于是如法炮制地将所有的小刀都这样浸透了一遍。这个过程非常耗时耗力,待到全部的刀子都“被认为”属于江砚身体的一部分时,天边已经黑透了。
他忽然惊觉自己旷了一下午的课,急忙打开手机,果不其然对话框里满是未读信息。他急忙点开班任的消息栏,细致诚恳地将自己旷到的原因说明清楚。回复完正事后,他才镇定地开始挨个点开未读消息。
联系他的,不外乎就是九山云松、姜羚、九山瑞昭、谦子等。消息拉到下面,有个联系人出乎他的意料:“教务办向老师报备你旷课的情况,请详细说明原因。”
语气相当公事公办,江砚都能透过这句话看到此人打字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的手指在粘贴栏一顿,最终决定不复制发给班任的话,另外打了一份,不那么公事公办地,将自己学会凭空掌握武器的初步尝试胜利这个消息发给她。
对面一如既往地没有及时看到消息,也许是事务积压过多,约莫过了十分钟,才姗姗发来一条:“很大的进步。”
紧接着,有连续的几条:
“今天旷到的事情,我会斟酌上报处理方法,有情可原,从轻处罚。”
“下次课,将你的新技能展示给我展示。”
“望晚安好梦。”
江砚感觉到手腕在微微战栗,他意识到在自己的平静克制的外表下,蓬勃的兴奋已经在身体里四处乱窜。他甚至发现自己有点喜滋滋地——将自己的那套手术刀1:1纪念模刀和这一套刀子放在桌上,找了个比较好的角度,将他们拍下,发在自己的社交账号相册里。
不消片刻,点赞的数目便破百,在众多点赞中,他又看见了那个id:【安妮的耳钉】,在一众备注中尤其显眼。
江砚迟疑地点开对方的头像,发了一句:“请问,你是?”
对方分明显示在线,但迟迟不回,再点进社交圈,竟然已经对他屏蔽了。
江砚皱了皱眉,再三询问下,还是没有应答,于是果断将其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