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贺人龙,连他身边的参将高杰等人,亦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
让流贼自相残杀,八千人留八百,相当于十丁抽一,这种招流贼的方法,简直闻所未闻。
贺人龙万历年武进士出身,从底层军官一步步做起,屡破流贼,自认也是走南闯北,但如朱由桦这般招抚方式,的确是他第一次见到。
这般行为,就连他也觉得太过疯狂,但转念一想,却又的确可行。
这八千流贼,约束不好,就是一大地方祸害,全部杀了,又难免成了所谓的“杀良充功”,遭人口实。
朱由桦的这个做法,既解决了人多无法妥善安置的问题,也能将流贼中战力低下的老弱病残剔除,留下真正的精英。
这些流贼进入官军后,如果运用的好,可能比本部官军还要管用,毕竟现在官军之中**较多,大部分战力低下。
本只是好奇的贺人龙,看见此情此景,一下对朱由桦心生敬意,站在南阳营军卒围成的圈子后一直看到结束也没吭声。
余的高杰等人,见主帅没有说话,自也就不敢僭越犯上,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内中流贼们的打斗。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流贼愈发少了,直到只剩下几百人的时候,朱由桦才朝台下的黄虎点点头。
后者心领神会,将手举起,大喝:“举铳!”
须臾,他又猛地喊道:“放!”
霎时间,炒豆般的爆响接连在耳边响起,正杀兴起的流贼们纷纷停住手中刀枪,茫然向周围看去。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反应过来。
“你们剩下的人,现在都是南阳营的人了,还不快谢过王爷!?”黄虎大声喝道。
他知道,方才那种情况,除非直接用鸟铳惊醒,不然是根本不会对这些杀红眼的流贼起到什么效果的。
如果造成反扑,更可能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场中寂静一阵,流贼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站在那里,看着遍地的尸体。
他们的这种反应,让周围严阵以待的南阳营官兵紧张起来,几声喝令传出,又赶紧抬起鸟铳对准了场中流贼。
忽然,一名浑身血迹的流贼猛地跪下,抱拳大声道:“小人谢过王爷不杀之恩!”
“谢王爷不杀之恩!”
朱由桦在台上点点头,看向第一个说话那人,道:“从今以后,你们将洗脱从前身为贼寇的屈辱,成为南阳营的一员。”
“想要子孙后世得到荫福,你们还要为本王,为大明做的更多!有功必赏,违规必罚,这是南阳营的铁律!”
“你们不再是流贼,你们是兵,是百姓的子弟兵!”
话音落地,周围的南阳营官兵也都是放下手中武器,一个个大箱子被搬到眼前,分发给场中余下的八百多人。
箱子中,装的是南阳营的制式布面甲和兵服,当然还有闪亮的刀枪。
看着朱由桦兵不血刃就收了几百名流贼,贺人龙有些羡慕。
从前自己扩军,都是不分良莠,将俘虏和抓到的百姓一股脑充入军中,然后再慢慢筛选。
这也是此时大部分官军的扩军方法,时逢乱世,朝廷又没有什么军饷,谁还愿意去当这个大头兵。
所以只能强抓,这样做虽然能迅速扩军,但却不可避免的让兵员素质下降,贺人龙在近几年经常吃败仗,也有新兵不堪一用的原因。
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所谓几十万大军的左营。
说起左良玉,就连贺人龙都要忌惮万分,无它,就是因为这货手底下的兵实在太多了。
说五六十万是吹牛,但好歹二三十万还是有的。
据说每次左营拉练,都要旌旗蔽空,漫山遍野的军兵,比当地百姓的人数还要多。
可就是如此多的人数,除了面对张献忠以外,左良玉却几乎没打过什么胜仗,原因自然就是兵员素质太低。
每次打仗,一旦前方家丁支撑不住,后方的庞大军队全都成了摆设,会在一瞬间崩溃。
这种情况,闯营也不是没遇见过。
打洛阳的时候,田见秀就曾因为前方流民营的畏惧和退却,导致后面压阵的老营冲不上去,因此贻误战机,被朱由桦抓到机会来了一出水淹七军。
这八百多人,贺人龙看得出来,每一个都是好手,放在自己的贺营之中,起码都是家丁的成色。
说实在的,贺人龙有些羡慕,也有些畏惧。
就朱由桦这个招兵的手段,今日他能干的出来八千留八百,明日他就干得出来更过分的。
一面之缘,贺人龙却已经对这位皇族子弟心生惧意。
太狠了,这个人。
常人都叫他贺人龙贺疯子,如果自己是疯子,那这个朱由桦是什么,这已经是不是疯子所能形容的了。
带着些许忌惮,贺人龙上前道:“陕西总兵贺人龙,见过南阳王爷。”
“贺总兵怎么来了?”朱由桦斜眼看去,有些意外的样子。
其实朱由桦早就看见贺人龙,之所以一直没有理会,就是想要灭灭他的气焰。
自孙传庭进去以后,这个贺人龙就不再听人节制了,杨嗣昌管不住他,傅宗龙一样不行。
自从有意无意的学习左良玉以后,贺人龙貌似尝到了甜头,这次不打声招呼直接来南阳,用屁股想都不会有好事儿。
本王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人人都是这么好捏的。
贺人龙闻言讪笑,“末将听闻王爷在洛阳击溃了闯贼,所以来看看。”
“那贺总兵消息可是有些闭塞了,本王击溃闯贼已有些时日,如今献贼都已经跑了,这又如何说来。”朱由桦笑道。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贺人龙虽然知道这货是在装,但还就真没法说。
毕竟人家有资本,先退李自成再退张献忠,一般人哪有这个能耐,搁他贺人龙行吗?
贺人龙自己知道几斤几两,要自己来,真够呛!
“那末将可要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了。”贺人龙诡异的一笑。
朱由桦自然知道这货是在给自己挖坑,便冷笑道:“贺总兵恭喜什么,击退张献忠,是杨镇守的南阳营立功,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见朱由桦把事情全都推到南阳卫指挥使杨奉头上,贺人龙也没什么话说,毕竟这南阳营大张旗鼓的练兵,肯定不会是打着南阳王府的大旗。
尬笑几声,贺人龙咽咽口水,忽然道:“王爷可知,我贺营在卧龙岗也曾遭遇不少流寇,这次击退献贼,也有我贺营一份功劳?”
说完,紧紧盯着朱由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