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被李月娘这一巴掌打蒙了，旁的人亦是吃了一惊。
李月娘看着柔柔弱弱，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竟然当着秦王和王妃这些人的面打了人。
秦王妃倒是很快了然，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完全能理解李月娘的举动。
“郑兰，你说话要凭良心。”李月娘声音不大，但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怒意。
“乖乖小时候，小留哥身强体壮，每次从山里回来都能带回不少猎物，你们要供自己的儿子念书，舍不得钱买肉便又来认小留哥这个已经断绝关系的弟弟。”
当年救了李月娘的那个猎户叫罗小留，他哥哥叫罗大留，郑兰是罗大留的妻子，他们的儿子叫罗毅。
“月娘，话不能这么说，小留和我男人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可能说断就断。”郑兰的语气已经弱了许多。
罗小留年轻时去了军营，等他回来时父母已经去世，家中那点儿田地都握在罗大留的手中，郑兰怂恿罗大留不要分给罗小留任何田地。
兄弟俩从此断了联系，罗小留搬到山脚下打猎为生。
后来罗小留救了李月娘，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李月娘生下林慢慢和林小满，罗小留成了有家室的人，对打猎也越发上心，每次进山总是满载而归。
这时候郑兰又怂恿罗大留去跟罗小留和好。
“小留哥走后这么多年，你们可有问过我和孩子一句？之后你哪次见到我不是冷嘲热讽，你不止一次的说是我克死了小留哥，郑兰，这些我可都记着呢。”
说的越多，李月娘反而越镇静。
“乖乖不满一岁，你说她合你的眼缘，让我把她许给你家罗毅。”
罗大留两口子虽然对罗小留不好，却格外溺爱自己的儿子，从小就送他去私塾，罗毅也争气，那时候好多人都说罗毅会是日后的秀才老爷。
林慢慢兄妹的身世在罗家村附近人尽皆知，那时候郑兰的提议对林慢慢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小留哥一走，你就找上门，说罗毅和乖乖的亲事不做数，说我是扫把星，让我们母子离你家远一些。”
李月娘的声音有些哽咽。
罗小留进山不归，是她和兄妹俩苦难的开始。
“月娘，一码归一码，当年要不是我拉了你儿子一把，现在他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郑兰梗着脖子嚷道。
诅咒一般的话，李月娘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郑兰，你说这话就不怕遭天谴吗？”李月娘指着郑兰的手轻轻颤抖着。
罗小留一去不归，悲伤之余，李月娘还必须面对自己抚养两个孩子的现实。
那时候兄妹俩才三岁。
那些年几人吃了很多苦，待兄妹俩七八岁时，为了生计，李月娘将两人留在家中，自己到镇上做工，好几天才回来一次。
“那时候我出去做工，小满和乖乖独自在家，兄妹俩心疼我，每天饭都不敢多吃，你趁机哄骗他们，说只要替你干活就给他们饭吃，你让他们做饭洗衣，下地干活，一天给他们一个馒头。”
说到这里，李月娘整个人都在颤抖。
林慢慢轻轻拂开秦王世子的手，上前去握住李月娘的手。
“小满要带妹妹，还要给你洗衣裳，他不小心跌进河里，是乖乖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拉住他，若不是恰好有人路过，兄妹俩早就一起被河水冲走了。慢慢受了惊吓，之后不记得那日的事，却不敢再轻易靠近水边。”
但凡有一点办法，她都不会把两个孩子独自留在家里。
可那时候她没得选。
那时候她还年轻，却是远近闻名的灾星，又带着两个孩子，几乎没有人愿意娶她，就是有，也都是让她把两个孩子送人。
李月娘不愿。
“之后你怕我去找你，就说是你把兄妹俩拉起来，还骗我为你做事。”
怕自己给郑兰干活的事暴露，林小满一开始没说什么，后来见自己的母亲在郑兰面前那样卑微，这才把真相说出来。
郑兰说不出话来。
李月娘已经哭成泪人，王妃亦是偷偷抹眼泪。
难怪林慢慢说不记得这几个人，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事。
秦王世子自不必说，林慢慢不会水他是清楚的。
事情关系到林慢慢的名誉，再一想当年事，如今李月娘身上有用不完的勇气。
“我不知你手中拿的玉镯是那里来的，不过来路也不会太光明，乖乖不到两岁我的镯子就丢了，你是想说乖乖两岁的时候就拿了我的镯子去送你儿子吗？”
那时候罗大留兄弟俩重新开始走动，李月娘对郑兰不设防，丢了镯子也从未想过会是郑兰拿的。
“我的乖乖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抹黑她，郑兰我告诉你，我今儿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会任由你往乖乖头上泼脏水。”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来人啊，把这几个人给我赶出去。”秦王妃一声令下，栖子院的下人就迅速将一家三口摁住。
“王妃此举怕是不妥。”赵侧妃又开口，“世子妃的母亲自然是向着……”
“的确不妥。”秦王世子再次打断赵侧妃，“还是把他们请到侧妃的院子里，毕竟人是侧妃找来的，侧妃可要好吃好喝得供着，别怠慢了客人。”
话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赵侧妃不接话，母子几人被迅速“请出去”。
“父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秦王世子笑眼看向秦王。
秦王不语，拂袖离开。
赵侧妃也跟着离开。
人一走，李月娘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她窝在林慢慢怀中低声啜泣。
那些年实在过得太苦了，一想起来她便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王妃拐了拐秦王世子的胳膊，世子不为所动，她便亲自上前，轻轻拍着李月娘的后背安慰:“都过去了，孩子已经长大了。”
劝住李月娘，王妃亲自挽着她进屋，世子这才来到林慢慢面前。
她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底好像有几分怜悯。
“我不记得他们。”林慢慢主动开口。
不光是他们，就是李月娘说的那些她都没什么印象，如今知道，她好像明白为何林小满那般溺爱自己的妹妹了。
他们一起生，还差点一起死了。
按李月娘说的，应该是多得林慢慢跳下去拉了那一把，才有如今的林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