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那倒也是。”老四眼珠一转,故意踢了一下脚边的木箱子,继续试探道:“整整一千大洋呢,这黑瞎子可够大方的。”
这是故意在我面前骂黑藤试探我的反应呢?
孙晔撇撇嘴,懒得搭理他。
等了一会儿,孙掌柜亲自端着两盘菜一壶酒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虽然其他分身经常吃,但是参与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中,浑身的干劲一下子涌上来了。
“九爷,还有这位老总,先给您上两盘凉菜您先喝着,热菜一会儿就得。”
这鼎香楼杨保禄的手艺不愧是号称冀中一绝,只要这家伙好好做,菜的火候还是错不了的。
就是这材料不行。驴是拉磨的驴,也少了很多味佐料,毕竟是战争时期,小鬼子肆虐,大肆搜刮,就连调料也不好凑齐了。
这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桌子上的八九盘菜全被一扫而空。
吃过饭,全福收拾了残羹剩饭,上了一壶茶,孙晔把孙掌柜叫进了雅间。
“孙掌柜,你这鼎香楼有多少间客房啊?平常住店的客人多吗?”孙晔慢悠悠的问道。
“啊?”孙掌柜摸不准孙晔的脉,只能小心翼翼的答道:“也不多,十来间客房,至于生意嘛,住店的根本没几个,年年赔钱啊,也全靠饭馆的买卖撑着,就这样,也只能勉强糊口了。”
鼎香楼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只有后院三四间客房。县城里最大的饭店,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客房呢?人家后院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呢!
只是现如今住店的客人可少,往往好几天才能有一两位客人入住。
“那好,孙掌柜,本课长正式通知你,鼎香楼被特高课征用了!”孙晔继续说道。
“啥?”
“啥?”
两道惊疑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一声是老四发出的,他很诧异,老九怎么会看上人家饭馆了呢?征用饭馆,究竟有什么目的?而且,他听石队长提起过,这鼎香楼,里面可是潜伏着我军的交通员——虽然老四不知道是谁。
孙掌柜就不这么想了。
听到这个消息,孙掌柜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心里涌出一股愤怒:这鼎香楼是师傅传下来的产业,绝对不能在自己手里就这么让汉奸抢走!
啪!
孙掌柜失态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不可能!绝对不行!”
鼎香楼是孙掌柜的命根子!听到这个消息,平常焉巴巴的孙掌柜顿时急眼了,连平时那种胆小的感觉都完全没了,可能也是黄金标的关系,给点钱,鬼子摆不平,汉奸还是没问题的。
孙掌柜愤怒的盯着孙晔,喘了两口粗气,定了定心神,稳住心态,毕竟,能不翻脸还是不翻脸的好,生意人嘛,于是把黄金标扯了进来:“九爷,您可能不知道,这鼎香楼,是我师父师娘的,我师娘呢,那可是警备队黄队长的干娘,这事儿要是让黄队长知道,您……”
孙掌柜盘算好了,先好言相劝,要是打发不了老九,那就干脆一拍两散,把黄金标拉进来,反正鼎香楼必须保住!
“孙掌柜,不要着急嘛,坐下说。老四!”孙晔慢悠悠的摸出一颗老刀牌香烟点上,给老四使了一个眼色。
“课长,干啥?”老四正琢磨着怎么劝说孙晔别打鼎香楼的主意呢,冷不丁的被叫了一声,却是没明白孙晔的意思。
“笨呐!箱子!箱子拿上来,给孙掌柜亮亮货!”
“哦!”
砰!木箱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孙晔揭开箱盖,取出一条白纸包裹好的大洋,慢条斯理的撕开白纸。
哗啦啦!白花花的大洋撒了一桌子,有的滚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咕咚!孙掌柜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瞬间瞪眼,嘴里干干巴巴的说道:“九,九爷,这,这……”
大洋啊!这可是白花花的大洋啊!这东西可比鬼子一天贬值三次的准备票强多了!这种硬货,谁不想要?
孙掌柜做了半辈子生意,可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大洋,而且,看这样子,箱子里怕是更多!
“我特高课包下你鼎香楼后院后面的那个院子用作驻地,你们鼎香楼负责吃住扫洒,顿顿有酒有肉,这是三个月的费用,一百大洋,有没有问题?”
一个月三十三块大洋,合多少准备票来着?怕是得用麻袋装!孙掌柜心里瞬间盘算起来,这兵荒马乱的住店的客人本来就少,后面那个院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赁给汉奸,这帮狗东西的钱不赚白不赚!
至于风险?这年头干买卖的哪能没有风险?这鼎香楼天天都有鬼子汉奸出入,也不差特高课这几块料。只要我孙友福紧守本心,不为小鬼子做事,也算尽了国人的本分!干了!
孙掌柜脸上绽出一朵花来:“没问题,没问题。”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把散落在桌子上的大洋聚拢起来,连滚落在地上角落里的也不放过,仔仔细细捡了起来。
然后撩起大褂,用下摆兜住大洋,紧紧的抱在怀中。
孙晔脸上似笑非笑:“对了,孙掌柜,刚刚你说黄队长他……什么来着?”
“哦,哦,黄队长知道了肯定高兴,对,肯定高兴!”
“那你还等什么?带着你的伙计,去把房间收拾出来,晚上我可是要住进来的。”孙晔催促道。
“哎,是,是,您稍等。”
孙掌柜喜滋滋的抱着大洋就要往外走,孙晔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对了,孙掌柜,有个事儿我可得提醒您。”
“九爷,您吩咐?”
“这年月可不算太平,兵荒马乱的,这一百大洋的事儿要是传出去了,你猜你能不能保住这些钱?放心,我和老四肯定是不会往外说的。”
听了这话,孙掌柜额头上突然冒出了些许冷汗。
老九说的对啊,这一百大洋可是一笔横财,这要是传到侦缉队警备队那帮孙子的耳朵里,免不了又是被敲诈勒索。
想到这里,孙掌柜诧异的看了孙晔一眼,随即郑重的弯腰鞠了一躬:“谢九爷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孙掌柜离去,雅间里只剩下孙晔和老四。
老四越来越看不懂孙晔的操作了。吃饭给钱,住店给钱,最后竟然还会好心的提醒孙友福?这可不像一个汉奸能干出来的事儿!
不过,这特高课真的在鼎香楼落户,这事可得马上通知石队长,最起码,得保证鼎香楼里那位同志的安全。
“老四,坐下。”
孙晔重新沏上两杯茶水,说出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老四啊,咱这特高课就光咱俩可不行啊!”
“那课长您的意思是?”老四摸不准孙晔的脉,迟疑的问道。
“我寻思着,咱得招人啊!”孙晔笑眯眯的言道:“黑藤不是让咱搞情报嘛,这没人手可不行,毕竟拿了他一千大洋,怎么着也得糊弄,啊,不是,是尽心办事!”
“你也知道,我才来安邱几天啊?能认识多少人啊,所以,老四,招人这事儿还得靠你!”
“你在安邱这块地方江湖上的路子熟,你的那些江湖上的同道要想办法拉拢几个来咱特高课,这事儿,不难办吧?”
我认识个茄子的江湖同道啊!我那帮子“同道”都是专门搞鬼子汉奸的,顺便收拾那些打家劫舍的江湖同道!这事儿不难办就有鬼了!老四心中腹议着,皱着眉头,一脸为难。
“不是,可能我话没说清楚。”看着老四一脸为难的样子,孙晔咂咂嘴解释道:“我是说让你找些你的江湖同道过来,就是北边山里的那些江湖同道!”
“啊?”
“山里的那种‘土匪’,会打仗的,不怕死的,有组织有纪律的,不祸害老百姓还帮老百姓免费干活的,你TM还要我说的再明白点吗!”
“我……”仿佛一道闪电劈在心上,老四心脏砰砰的直跳,血压直窜上房顶。
这TM说的不就是八路嘛!还北边山里?这就差指名道姓的说根据地了!我是不是暴露了?
“记住了,要机灵点的,思想坚定的,这可是在刀尖上跳舞的买卖,再谨慎也不为过!”孙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另外,本地的情报员也要发展,我看这鼎香楼的大伙计,街面上卖烟的那小子,给鼎香楼送驴的那老板,郭家村的维持会长郭得财,这些都是消息灵通的人呐,可以适当考虑发展进来。”
老四眼皮直跳。现在他可以完全肯定,自己绝对是暴露了!别人他不知道,但街面上的小石头,驴贩子冯老板,郭家村郭得财,这可都是交通员!孙晔指名道姓的要发展他们,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问题是,这老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好好的一个鬼子的特高课,他这是想发展成地下交通站?
还有,他,究竟是哪一方面的?身手利落,枪法极好,还有这种疯狂的计划,能培养出这种人才的,难不成是,重庆?
老四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老九应该不是鬼子那一面的。其他的,或许,要通知上级查一下这个人了。
伸手从箱子里抓出一条大洋,随意的扔在老四的怀里,孙晔吩咐道:“特高课,这是个机会,你懂的吧?我说的这些,你可以回去商量请示一下,给你半月的时间,拿上这条大洋算作路费。另外,我可不是那个得了花柳的死秃子的人。”
一头雾水的老四最终还是浑浑噩噩拿着大洋出了鼎香楼,直奔城外,一路上他心里忍不住一遍遍的琢磨着,头痛欲裂。
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了,自己只是个小情报员,这些伤脑筋的事情,还是交给石队长或者上级领导去头疼吧。
送走了老四,孙晔心里挺得意的。
今天要办的两件事算得上都办妥了。
入住鼎香楼,靠近剧情人物,就不愁没有参与剧情的机会。
把特高课打造成糊弄鬼子的白皮红心的情报站,借助“他们”的力量,可以更好的帮助自己完成任务。
说实在的,这也就是在安邱,孙晔才敢这么玩。这要是换了东北,或者北平,保定等这些鬼子占领的重镇,孙晔玩的这一手怕不是分分钟就会被鬼子揪出来。
鬼子的情报机关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但这里是42年的安邱!属于鬼子占领区的腹地,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小鬼子一步步“转进”,从中国战区抽掉走了大量精锐,因此愈发的后继无力,对于这些占领区的腹地,管理的越来越松懈了。
别的不说,就这安邱城守备大队,说是一个大队,其实也就二三百号人,还都是些前线师团淘汰不要的歪瓜裂枣老弱病残组成的,勉强算是三线部队。
城防兼宪兵司令长官野尻正川自打腿瘸了之后完全把什么“圣战”抛之脑后了,现在是一门心思捞钱,顺便给黑藤添堵,对于城外乡村的游击队,只要他们不来县城捣乱,不妨碍皇军下乡征税,那就完全是得过且过的态度。
黑藤倒是想一门心思做出些成绩来,而且心思狡诈,可无奈顶头上司野尻添堵,手下还全是一帮酒囊饭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警备队就不用提了,打起仗来,不嫌手里的家伙不好使,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侦缉队,用黄金标的话来形容,侦缉队的情报就TM没一次准的,全是一帮废物!
就是因为这些因素,孙晔才敢在鬼子眼皮子底下玩这种骚操作!
至于黑藤要的情报嘛,好办!完全不用都给假情报啊,偶尔可以给一次真的,只要在鬼子出兵清缴的时候做足了准备,埋伏好……冀中平原啊,城外的堡垒村,那可全是地道!
所以,这能说我特高课情报不准吗?这完全是你们宪兵队警备队战斗力不行嘛!
老四走后,孙晔悠哉悠哉的在鼎香楼混了几天,每天溜达到特务机关点个卯,胡编一些特高课的发展进程,糊弄一下黑藤,然后跑回鼎香楼混吃混喝,悠闲的很。
黑藤倒也不傻,但也完全不计较孙晔这种糊弄事儿的态度。一来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二来嘛,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老九的身手,总比侦缉队那几块料靠谱。
这几天,孙晔倒是跟鼎香楼的几位剧情人物混熟了,每天闲着没事儿拉着孙友福聊天,或者混进厨房跟杨保禄闲扯。他为人豪爽,出手阔绰,再加上受过现代教育,眼界宽广,极为健谈,对眼下的局势很有见解,因此鼎香楼的几个人也很乐意跟孙晔聊天。
孙友福甚至觉得老九这家伙如果不是个汉奸的话绝对是个能和自己处得来的好朋友!看似态度凶恶,其实买卖公平,也没仗着鬼子欺压自己,聊天的时候态度也和蔼,对杨保禄偶尔说出的一些嘲讽的话也一笑置之,这老九,当汉奸,可惜了!
倒是关键剧情人物蔡水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从表面上看,蔡水根对待孙晔的态度是十分恭敬甚至算得上是热心的,作为一个大伙计,完全挑不出他一点毛病。但每当孙晔想与其聊聊的时候,蔡水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嘴里念叨着“不该打听的不能打听,这是我们当伙计的规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孙晔很是无奈。
殊不知,蔡水根这些天心里也是十分忐忑。
作为八路的地下交通站,鼎香楼里进驻了鬼子的特高课,使得自己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眼皮底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纵使是当年在上海干过地下工作,斗争经验十分丰富的赵华,内心也是极其惶恐的。
夜路走多了难免撞上鬼,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牺牲了不要紧,但会使得安邱的地下工作受到重创,还会连累鼎香楼的老乡。因此,在孙晔住进鼎香楼的当天下午,蔡水根就通过交通员小石头把情报送了出去,并请示上级的指导。
但第二天却得到了石队长“上级正在想办法,保护好自己,静观其变”的命令!
无奈之下,蔡水根的言行举止更加谨慎了,甚至晚上睡觉都要提高警惕,生怕自己出一点差错。
这可真是应了黄金标那句话:耗子扛枪,吓唬猫玩!
时间就在蔡水根的忐忑不安中又过去了几天,这一天,正午刚过,孙掌柜送走了白吃白喝的赖川和王班长,一边懊恼的与在另一张桌子上吃喝的孙晔吐着苦水,一边吩咐蔡水根帮忙收拾残羹剩饭。
恰在此时,风尘仆仆的驴贩子冯老板走了进来。
“孙掌柜的,发财发财啊!”冯老板跨进门槛,满脸堆笑的拱手道。
“发财?我破财吧我!”又被鬼子汉奸白吃白喝了一顿饭,孙友福没好气的把正在记账的毛笔扔在柜台上:“您把驴栓哪儿了?”
“我根本就没牵驴过来。”冯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的打量了一眼吃的正香的孙晔,随即坐下:“今天我进城办点事,顺便到你这来看看。”
“那您慢走,回见吧您呢。”孙友福眼珠一转,迈步就要躲回后院。
“什么呀就回见呐?”冯老板一听急了,赶忙站起来,拦住正想溜走的孙友福。
“哎呦,您走您的,我绝不拦着您,您又不欠我钱。”孙友福打了个哈哈。
“我是不欠你钱,可你欠我钱呢!孙掌柜的,上回加上上上回,两头驴,您可一个子儿都没给我结。”
孙友福心里咯噔一下,好嘛,这冯老板还真是来要账的,还拐弯抹角的说来鼎香楼转转,不过幸好,托老九的福,自己手里还是有现货的。
“哎呦喂,您直接说,您到我这儿来要账的不就完了嘛!”
“都是老主顾了,不是不好意思嘛!”冯老板脸上赔笑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孙晔。
“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没钱。”即使手里有钱,孙友福还是想拖一拖,这年头,准备票一天一个价,自己手里的大洋过两天说不定能换更多准备票了——反正跟冯老板一直都是用准备票结账,能省则省嘛!
孙友福这也是抗战时期的小商人被逼出来的精明了。
“哎……”冯老板赶忙拦住孙友福。
“冯老板,我现在真是刘罗锅上山,钱紧啊!”
孙友福一脸苦相,拿起账本指着刚刚记上的王班长和赖川的名字嚷嚷道:“您看看,现在有几个吃饭给现钱的,就说刚才那俩孙子!呵呵,冯老板,您别逼着我骂大街呀,哎,我要是真被宪兵队抓去了,我到时候就说您叫我骂的。”
“嘿!你那么客气干嘛呀!”见孙友福开始耍无赖,冯老板也怼了回来:“你就说我姓冯的是八路,直接给我送到宪兵队就完了!反正我也没法活了!”
“咳咳!谁是八路呀?”在一旁嚼着酱驴肉的孙晔早就听得乐不可支了。
这孙友福可真有意思,自己明明给了他那么多大洋,他还赖着冯老板的欠账打算拖两天。恰好,听到冯老板赌气说自己是八路,孙晔咳嗽了一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算算时间,老四应该早就把情况汇报上去了,这伪装成驴贩子的冯世昌绝对是冲自己来的,也该与这方面的同志达成一定的默契了!
或许,冯老板就是来打前站的!
“哎呦!九爷!”孙友福心里暗道一声,坏了!这两天混熟了,竟然忘记了老九还在边上听着呢,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可别把冯老板给坑了,赶忙赔笑着打着哈哈:“这是冯老板,给我们小店送驴的冯老板,大大的良民啊!冯老板,这是县城刚成立的特高课的课长,张课长,人称九爷。”
“是不是良民,我说了才算。”孙晔心里暗道,我信你个鬼哦,这冯世昌能是“良民”?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吗?
“九爷,您……”冯老板眼睛一眯,通过老四之口得知,这老九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碍于孙掌柜在一边,自己也不好直接开门见山,而自己这次下山,正是奉命来摸摸老九的底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搞点物资回去,老九此时搭话,来得可正是时候!
“有良民证吗?”孙晔似笑非笑,心里明镜似得,打算找个借口甩开孙友福,与冯老板单独接触一下。
“您过目。”冯老板从褡裢里掏出一摞证件,抽出一张递了过来。
“有商民证吗?”
“您看。”
“有通行证吗?”
“您瞧。”
“嘶……”孙晔眉头紧锁,这冯老板不按套路出牌啊?自己成了原局中王班长那个棒槌了,不应该是我抓你个把柄,把你抓进特高课,咱俩单独接头吗?你这是几个意思?
“我特么!你出门带这么多证件干嘛!”
“不带这么多证件,也来不了这儿啊!”
“我!行吧,对了,你是给孙掌柜送驴的,…不是,是你这驴有证件吗?”孙晔心里烦躁,背着孙友福,隐晦的朝冯老板挤了挤眼睛:小冯啊,今天组织上派你进城,不是来怼我的吧?
“九爷,这我今天也没带驴呀!”冯老板双手一摊答道。
冯老板确实是故意的,目的就是初步试探老九。作为一名老情报员,从这三言两语里不难看出来,这老九,摆明了是个新手,非专业人士!
言语直来直去,脾气略微急躁,看样子,不像是受过正规训练的。
也是,根据组织上调查的情况,老九明面上就是一个周边镇子上的地痞,最近才被侦缉队的贾贵招揽到安邱的,唯一的疑点就是,他那精准的枪法是真不像一个地痞能有的!
“那我不管,你就说你给孙掌柜送过的驴有没有证件吧!没有是吧?跟我后院特高课走一趟!”
“走就走!我证件齐全,别说是特高课了,就是宪兵队,我也跟你去!”
“不是,九爷……”这找茬的套路,让孙友福都看愣了,直到孙晔拉着半推半就的冯老板直往后院走去,他才回过神来,赶忙打算上前帮冯老板说合一下。
与此同时,安邱城西北方向,绵绵太行山系,坐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坳里的山村里的一户农家里,某基干团团部驻地。
“……虽然打入敌人心脏地带确实能更好地开展情报工作,确实很诱人,但为了防止这是鬼子搞出来的阴谋,我们只做有限的接触,并且,这条线要做单线联系,规模限制在区小队的级别,具体行动,我看就由安邱敌后武工队的队长石青山同志负责吧!”
“我同意!算算时间,冯世昌同志应该已经到了安邱吧,咱们先期先初步接触,慢慢增进互信了,这条线才能发挥重大作用啊!”
就像是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孙友福到底还是没拦住孙晔把半推半就的冯老板带到后面小院设立的特高课。
心急如焚的孙友福赶忙去往厨房,打算让鼎香楼里和老九最聊得来的杨保禄去小院说合一下,看能不能把冯老板捞出来。
没成想,平常这个点都喜欢猫在后厨就着客人剩下的残羹剩饭偷喝点小酒的杨保禄竟然不在,孙友福刚要大声嚷嚷,却见中午去宪兵司令部伺候野尻吃喝的蔡水根刚刚跨进后院。
“哟,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蔡水根见掌柜的面色不善,赶忙问道。
“水根,你这是伺候牲口回来了?对了,你看见保禄了吗?”孙友福问道。
“哎,掌柜的,你这话……”
“啧!赶紧说,见着保禄没?我找他有急事!”
“保禄在你屋里呢,刚刚他来了个亲戚,没看这大堂都是我收拾的嘛!就保禄那亲戚,好像是他的堂……哎?掌柜的你着什么急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孙友福不等水根把话说完,一把拉住水根的胳膊就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道:“冯老板让老九给逮到特高课了,我寻思着保禄不是跟老九最聊得来嘛,看能不能让保禄去给说合一下,哪怕花点钱也得把冯老板救出来啊!”
“冯老板?给咱们送驴的那个冯老板?”蔡水根心里咯噔一下,瞳孔不由得瞬间放大,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旋即松开,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赶忙一把拉住孙友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九找茬呗!”孙友福拽了两下却发现自己拽不动水根,只得停住脚步,解释道:“也不知道老九看冯老板哪不顺眼,查证愣是查到驴身上去了,冯老板顶了几句,就被老九拉到特高课了。”
蔡水根眼中精光一闪,紧紧的拽住孙友福,说道:“掌柜的,你等等!这事儿可不能让保禄去办!”
“为什么?”
“您想呐,就保禄那个脾气,还不得跟老九呛起来?这万一再……您说是吧?”
“那……”
“您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我进小院瞧一瞧,这老九兴许就是想出出气,我去说合一下,保证把冯老板全须全尾的请出来。”蔡水根说道。
“这……也行!”孙友福一想也对,保禄可是够莽撞的,说话一点都不顾及,因此也是同意让八面玲珑的蔡水根进去试一试,不行就再想别的办法。
蔡水根安抚好孙友福,先是回到自己屋里,掀开床板,从夹缝里摸索出一根半尺长的钢钉,塞进衣袖的暗袋里。
要做最坏的打算啊!这是蔡水根带来安邱的唯一的武器,特制的锋利坚硬的钢钉足以刺穿人的头骨,作为一个老地下,蔡水根自认自己的身手还是不错的,近距离制住老九还是没问题的,虽然会暴露地下交通站的存在,但如果老冯真的有危险,那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沉住了心神,蔡水根跨过后门,推开小院院门,直奔老九的房间,站在门口仔细聆听,屋内确实有说话声,但声音很轻又很细碎,完全听不出说的内容。于是蔡水根轻轻敲门,同时,微微弯腰,脸上重新堆上笑容。
“谁!?”细语声顿时停了下来。
“是我,水根啊!”
“等着!”屋里传出老九的叫嚷声和脚步声,屋门忽的一下拉开,一把黝黑的手枪迅速伸出来顶在蔡水根的脑门。
“别动!”
蔡水根额头上登时就沁出一层细汗!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脑门,饶是蔡水根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地下,也忍不住心里一阵发虚。
怕死和敢死那是两回事儿!面对死亡谁能不恐惧?蔡水根自从参加革命以来,虽然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但也不能死的毫无疑义不是?
“九爷,是我,水根啊!”
蔡水根小心的赔笑着,举起双手慢慢放在脑后,同时右手小心翼翼的摸向藏在左袖里的钢钉。
“我知道是你,新四军的赵华嘛!苏北焦司令的心腹爱将!伪装成蔡永红潜入鼎香楼建立地下交通站,呵呵,果然精明强干呐!”孙晔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脸上带着冷笑,枪口一直稳稳的指着蔡水根。
赵华这个名字一说出口,蔡水根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赵华,焦司令,蔡永红,随着老九每说出一个名字,蔡水根的眼角就抽搐一次,心思也越发沉重。
暴露了!虽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坏事了!蔡水根咬了咬牙,微眯双眼,右手紧紧的攥住钢钉,隐藏在脑后,杀气毕露,整个人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哦,对了,现在我身后屋里头送驴的冯世昌,还有街面上卖烟的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哦,王树槐,人称小石头,对吧?这俩也是你们的人吧?”孙晔带着一丝玩味的冷笑,看着蔡水根。
看来不光是我自己,而是整条线都暴露了!听了这话,蔡水根心中却愈发冷静,今天,绝不能让老九活着!
眼光流转,微微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距离。
很好,不足五步!蔡水根心中发狠,凭自己的身手,绝对可以赌一把!老九啊老九,整个特高课就你一人,看来今天就是你的葬身之日了!
蔡水根拿定主意,正想大声呼喊,看能不能转移一下老九的注意力,自己好扑上去,哪怕拼上自己这条性命,也得把老九弄死的时候,屋内却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九爷,您可别吓他了,再吓,这小子该急了!”
嗯?蔡水根内心一个激灵,这声音,是老冯吧?而且,如此随意?
就在蔡水根惊疑不定的时候,只听见屋内咳嗽了两声,一道人影从孙晔身后冒了出来。
可不正是冯老板!蔡水根视线越过孙晔,往他的身后打量,只见冯老板端着杯子,杯子里还冒着热气,脸上笑眯眯的,哪有一点被迫害的迹象!
“你?我?等会儿!让我缓缓!”蔡水根惊疑的看着屋里走出来的冯老板与一脸和善的孙晔,紧皱眉头,两只手捂着脑袋,手里的钢钉当啷一下落在地上。
“我靠!”
尖利泛着金属光泽的钢钉让孙晔一乐,这要是再逗弄下去,这小子真的要拼命了!
“这么说,他是自己同志?”不愧是从事情报工作多年的老地下,蔡水根从冯老板出场之后的一句话里便迅速分析出了唯一的答案:能戳破自己的身份,甚至就连远在苏北的真正的“蔡水根”都知道,只有一种可能,这老九是自己的同志。
“同志谈不上,自己人倒算是。”冯老板清了清嗓子,上前拍了拍蔡水根的肩膀说道:“他刚刚吓唬你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我告诉他的。”
说着,冯老板瞥了一旁偷笑的孙晔继续说道:“刚刚他也是用这些话取信我的,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知道如此隐秘的信息的,问他他也不说!不过,虽然他不是我们内部的同志,但我敢肯定的是,他至少不是鬼子的人。”
这倒是实话,蔡水根点了点头,这老九要是鬼子的人,就凭他手里的情报,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别说自己了,就算是鬼子深恨的石队长怕是也要栽跟头。
“我来说吧。”孙晔上前一步,说道:“虽然我不是你们的人,但是我可以跟你们合作。”
“怎么合作?情报?特高课这个牌子确实让人眼热。”蔡水根迅速考虑到了关键。
“不仅仅是情报,也可以是物资。”孙晔解释道:“这么说吧,特高课不仅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鬼子的内部情报,甚至可以为你们的一些行动提供一些掩护。我呀,就想当个空头课长,至于手底下的人嘛,可以让老四来组建。至于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你们安排进来的,那我就不管了。不过,我还有几个条件。”
“你的条件是什么?”冯老板极为敏锐的问道。
“第一,不要弄出大动静来给我惹麻烦,或者说,一年之内,你们弄出大动静之前至少得给我留好退路,别特么你们偷了驴让我拔橛子!”孙晔继续说道:“第二,最好是每隔十天半月的给我提供一些你们的情报,不太重要的情报甚至是假的都行,用来糊弄黑藤,至少得让特高课继续存在下去。”
“这个我们懂。”冯老板给了孙晔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放心,不会让你在黑藤那儿难做,至少,比侦缉队那帮孙子靠谱!特高课在,这条情报线就在嘛!”
“最后,我可能会时不时的给鬼子添点堵,破坏一下鬼子的一些行动,到时候希望得到你们的暗中配合。”孙晔说出最后一个条件。
听了这话,冯老板和蔡水根互视一眼,默契的笑了一下,言道:“这是我们的老本行嘛!”
孙晔:“既然如此,那我们算是说定了?”
“说定了!”
“合作愉快!”
三人握了握手,蔡水根和冯老板对这项合作很是满意,显然,打入敌人内部虽然会承担更大的风险,但带来的收益也是成正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