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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在即,我这些天晚上经常梦到安溏。

那张脸是我,我却知道他是安溏。

他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帽子,有人的议论声传过来的时候他都微微抬起头。

脸色是诡异的白色,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像个人间的游魂。

我看见他靠在一棵大树上,抬头对着光时,一刹那岁月隽永。

安溏是穷山恶水间相悖的美。

光照的夺目,安溏的身影在人群里变得浅淡,而后消逝。

镇子上又是一片安宁。

我半夜醒来,看着窗外迷人眼的灯光,就再也没有睡着。

明天一早八点就要去试镜,我反而在前一天晚上失眠了。

我想起来岁的时候拍的那部《剑无涯》,我演戏的经验不多,为了挣钱给我妈续命根本就没有心力研究角色。

完全凭着本能演,那时候《剑无涯》的导演总说我是个天才,天才的过人之处就是根本不需要努力就比常人苦学钻研还要更受一筹。

我很受用,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我也不屑于去努力。

艺术原本靠的就是天赋。

我面上谦卑,心里自负。

拍戏的过程中,我妈不在了。

而后的人生,我都觉得茫然。

我拍戏是为了什么,我赚钱是为了什么,我活着又是为什么。

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

我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所以只想沉浸在别人的人生里。

所以才会入戏太深,病了一场。

天才的悲哀之处大概就在于,偏执自私,没有退路。

我嗓子有些痒,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摩挲,我有些烟瘾,但也控制着自己好几天没抽了。

怕坏了嗓子,试镜的时候连台词都说不清。

但没想到熬了个夜,不仅嗓子哑了,连脸色都难看得不得了,黑眼圈也深了。

就我这模样,待会试镜的时候直接演安溏跳楼的那一段更好。

我清了两下嗓子,想骂人的心思都有了。

江陵发过来了消息,“我陪你去试镜。”

我好笑的摇摇头,江陵是怕我一个人过去受欺负,想要给我撑场面去。

“别介,你屁股后面要是再跟两个狗仔,咱俩传绯闻就不合适了。”

江陵发了个冷笑的表情,“试镜完去接你。”

“好。”

为了避开早高峰,我提前出门了一个小时,还是堵在了半路上。

卡着八点的点到了史诗的时候,迎面险些撞上了一个人。

我看着这姑娘的气质很独特,不像个艺人。

我赶忙扶住了她,“没事吧?”

那姑娘疼的龇牙咧嘴,看到我以后愣了半天。

“遥妹儿?”

我戴着墨镜和口罩都能被认出来,是真爱粉了。“小心点。”

她捂着嘴,兴奋却掩不住,“你真是谢遥吟?天呐,你...你来这里,你,你和秦皇和好了?”

果然最可爱的永远是嗑对的粉,我笑着往里走,“和好了通知你。”

“好!”

赶到试镜室的时候,人都已经来齐了。

秦未寄正和周空聊着天,见我进来了,周空皱着眉头。

“周老师,秦哥。”我有些心虚,当了这么多年演员还是第一次迟到的时候这么慌。

“小王八蛋,你怎么不吃了晚饭再过来?!”周空把剧本甩给我。“抓紧时间看看这场戏,让小齐先开始。”

在秦未寄面前被骂了,我心里总是不舒服。

一言不发摘了帽子和墨镜,准备看剧本时,周空又喊道,“你昨晚干嘛去啦?!”

我被吓了一跳,摘了口罩尴尬的笑了笑,“昨晚失眠了。”

“你这嗓子又怎么回事?!”

我清了清嗓子,悄悄冲着周空说,“我一晚没睡嗓子可不就哑了吗。”

“出息。”周空白了我一眼,指了指齐敛喻,齐敛喻坐在一旁低头看剧本,神色红润,和我一比简直像个刚洗了还挂着水珠的苹果。“就你这状态,人还不把你吊打呀?”

我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哼了一声,你当初非把我叫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秦未寄没有同我说话,坐在那里垂头看剧本。

“小谢。”周空在我身旁低声说道,“你办事不厚道,未寄可生气着呢,别招他。”

我哪敢招他,我做了亏心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来让他看不见我呢。

我小声嘟囔,“更不厚道的我还没干呢...”

“你今天可争点气,你要演砸了安溏就真归别人了。”

我低头扫了眼剧本不在意的说,“我要是演砸了,我就把全部身家拿出来买下这个剧本的版权,你也别想拍了。”

周空伸腿踢了我一脚,“滚一边看剧本去,别碍我的眼。”

我讪讪的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我状态的确不好,这会儿坐下来觉得嗓子干涩,头还有些疼。

关键时候掉链子。

我靠在沙发上,眼里放空。

剧本里的那段戏,我都不用看,早就在脑子里滚瓜烂熟了。

“小齐,可以开始了,未寄帮忙搭一下戏。”

我用手撑着下巴,周空给我的那段戏没有和秦未寄的对手戏,秦先生气性小,连和我搭戏都不愿意。

齐敛喻笑了笑,“秦老师给我搭戏我就安心多了。”

我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没和秦未寄拍过戏也是的。

我沉着脸色,看秦未寄一秒就变成了许江。

安溏已经好几天不敢出门了。

隔壁的老色鬼几乎天天在门口等着他出去。

许江回来的时候,就见安溏坐在窗口,“干什么装神弄鬼的?”

安溏转头,不知道用眼神勾勒过多少次许江的轮廓。

“我出不去了。”

许江不知所云的看着他,“什么?”

“我被关起来了。”

“爸爸把你关起来了?”

安溏笑了笑,摇着头,“他才不管我呢,是我把自己关起来了。”

“神经。”许江有些不耐烦了,把门反锁起来,“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许江上前把安溏揉在怀里,“是我想太多了吗?我怎么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血的味道,洗都洗不掉。”

许江呆住了,皱着眉头看着他,“安溏,别跟我胡言乱语。”

安溏叹了口气,把头埋在许江的怀里,“哥,你多回来看看我吧,看一眼少一眼。”

安溏最近总是这样胡言乱语,许江眼里有些厌恶,安溏病态的神情把好看的眉眼都染上了一层尘埃。

我有些看不下去,出了门,躲在楼道里喘了口气。

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齐敛喻在那里演着安溏,我心里却有一块地方住着安溏。

我对于秦未寄的爱也有些趋于病态,我看着他把齐敛喻搂在怀里,嫉妒的手都在发抖。

秦未寄说的没错,我连演员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

要让我看着他们把那些亲密戏演完,我说不定真能砸钱把这些版权都买下来,他拍一部,我买一部。

我嗓子难受得很,抽了根烟觉得嗓子沙哑的发痛,咳了两声发现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了。

我心沉了一下,骂自己不争气。

秦未寄推门出来,正看见我咳得双眼通红。

“怎么了?”

“秦哥...”一开口,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秦未寄皱着眉头,“你抽烟了?”

“我没事...”

秦未寄冷着眼看我,把我手里的烟夺了过去,扔在了地上,“谢遥吟,你还是孩子吗?”

我有些怕秦未寄生气,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就是有些紧张,我还能演,没事。”

周空听着声音走了出来,“你墨迹什么呢?”

秦未寄淡淡道,“试镜结束吧,我带他去趟医院。”

“结束?”

“就小齐了。”他回头看了看我,“你自己作死,机会可不会等你。”

我咬着嘴里的嫩肉,尝到了一点血腥的味道才松口。

“周老师,我嗓子不能说话了...”我咽了咽口水,“给我段没台词的戏。”

周空听着我的声音眉头也皱得深了,“进来吧。”

我这脸色还真就演了安溏跳楼前的戏。

没有台词,就是一段眼神戏。

没有任何情感铺垫就要演一段自杀的戏,周空都替我担心。

但他不知道,我死过一回。

我尝试过生命流逝的感觉,尝试过人求死心切的时候孤独汹涌而来的绝望。

安溏求死的心与我不甚相似。

我是因爱已失,安溏是因爱从未来过。

但至少站在这里准备跳下去的那一刻,安溏是不爱许江的。

这无疑不是周空在对安溏绝情之余的一丝温情。

是不是人死过一回以后,连再死一回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仿佛站在高楼上,脸被风吹着,心被雨打湿了。

我呼吸加重,我想安溏在临死前尽管觉得全世界都在伤害他,也仍旧希望有人能够拉他一把,让他活下来。

但是没有。

人们的手都是无情的刽子手,只是一步一步的把他往下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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