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原照列上朝,下朝后没有向宫门口走去,趁着没人注意,三步两回头竟去了相反的方向,路过襄月阁时,那个身着淡黄色鹅绒衫的少女,正坐在阁院中央做女工。
程月也只年方十七,身材高挑,体态轻盈,言行举止高端典雅,一头墨发,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瞥一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千娇百媚入骨三分。
但偏偏这样一个绝世佳人此时却秀眉紧蹙,满目愁情,连石桌上摆着的花朵好似都感觉到她的悲伤,都不像往常开的一般娇艳欲滴,双目有些呆滞,一个不留神,一枚细小的绣花针,此破肌肤,直达肌理,指如葱白上现出一朵红梅。
程月痛呼一声,这一幕恰好就被走进来的李原看到:“怎么了?”迅速跑到她身边,替她查看那伤口,眉目之间是旁人看不到的担心和心疼。
程月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指,见到他一扫之前的阴郁,但并未表现出来,嘴角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王爷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
“许久不见月儿,今日...顺路过来瞧瞧。”李原不多见的紧张起来,眼神下意识四下乱飘,究竟是顺路还是故意,程月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一个王爷下朝顺路怎么可能顺到后宫里来。
“王爷...月儿已经嫁人了。”程月再一次提醒他,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她不愿他那样做,不愿他背上谋夺篡位的污名,刻字立碑,取棺鞭尸,被后人,世人,所辱骂,憎恨。
她不愿意他被这样污蔑。
“我不在乎的,月儿。”李原在听到嫁人后,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会夺得那皇位,回来迎娶你,我不会让你为那人陪葬的。”
李原一把拉过她,拥入怀中,鼻间热气喷洒在少女的脖颈上,弄得她有些湿痒难耐,程月将脖子蜷缩起来,下意识推开他。
“王爷,程月只是一介戏子,每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承蒙皇上喜爱,嫁入这皇宫之中,虽不似皇后贵妃般恩宠隆重,但日子比从前不知好了几倍,程月已经心满意足了。”
顿了顿,她眼中闪过一丝悲情:“王爷,程月每日在这里...过得很开心,程月不愿意跟着王爷走。”
“王爷如果只是喜欢听戏,这世上有比程月唱的更好的人,更懂得如何讨王爷欢心,王爷何苦执念程月一人。”
李原觉得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自己喜欢了这么久,为她做了这么多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程月!难道你都忘记了吗?忘记了我们一起作画对词,一起赏月饮酒,我为你亲手打磨的簪子,我们一起精心挑选的嫁衣,还有...”
“王爷!”程月大喊一声,打断他的回忆,那些美好的回忆,藏于她的心肺骨骼里,如今扒皮抽筋的被提取出来,怎叫一个撕心裂肺。
程月身子发颤,努力压制住的哭腔:“程月从未说过心悦王爷,那日,一曲青衣,还望王爷...莫入了戏。”
程月是唱青衣的,十五岁那年,一曲青衣名震京华,笑靥如花伴着流水板,婉转的戏腔撩拨心弦,当年多少人一掷千金求她一曲,李原就是其中一位。
只是这位王爷出价极高,无人敢争,幕帘后,咿咿呀呀的戏词,轻轻盈盈的人影,逐渐,两人便生了情愫。
只是,好景不长...
一个人痛到极致,通常会选择沉默。李原控制着他的情绪,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上拿下,一双眼神呆呆地看着程月,六神无主,转头离去。
这样一出青衣戏,台上的人锣鼓敲响,唱尽悲欢离合,人间百态,台下的人飞神幻影,入了虚梦,辗转反侧。台上是虚假的繁华,台下是真实的沧桑,余音绕梁,窈窕身姿,还望各位看官,莫入了戏中。
只是当年,二人皆入了戏。
李原出了宫门,一把推开上前掺扶他的小厮,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朝前走着,冬日路滑,李原伸手扶着墙面,以至于不让自己滑到。
她说她很满意,很开心?她说她从未心悦过自己?李原在心里自嘲的笑笑。
他从小到大,除了那皇位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得到过,如今一颗真心居然被如此践踏,还枉顾自己为她去夺取皇位,做了那么多的打算!
李原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极长,踉跄的步伐,略显孤单。
程月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一人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臂弯,梨花带雨,哭的正凄惨。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要比亲口对自己爱的人说出‘从未’二字更加残忍的了,但是程月她不得不这么做,她虽只是个戏子,没有多少文化,但是戏本中的人谋夺皇位都没有好下场,她不想要他死。
回去时,赵兰笙,世容与,郑乙枢三个人只租了一辆马车,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之中。
“要不...我们在这骂车上睡一觉吧,起来说不定就到了,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赵兰笙友好的提出建议。
“那我要跟姐姐睡一起。”郑乙枢第一个热烈回应这个要求。
但赵兰笙非常直白的拒绝了他。
不能让赵兰笙跟郑乙枢睡在一起,那自然世容与睡在两个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刚开始还好,谁知道郑乙枢睡觉这么不老实,不是抱着世容与胳膊在上面蹭啊蹭,把腿搭到他身上,就是快要半个身子爬到世容与身上,。
世容与只觉得头上三条黑线飘过,他把他推开,他自己又爬上来,而且一下比一下抱得紧。
赵兰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捂着嘴身子笑道抖得不行,世容与心累,要不是这在马车里,赵兰笙劝着他,而且施展不开拳脚,恐怕这小子早就没命了。
但是,郑乙枢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比如带着他正大光明的进城,这点还是令人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