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静柔是个闲不住的小姑娘,往日在宫里时内五所就她和七公主两个人,整条巷子随便乱逛,姑姑宫女们没人敢管她。
这会儿在行宫更是如撒了缰绳的野马,窜来窜去好不热闹,没一会儿就被淑妃赶走去洗漱休息去了。
等她呼啦啦走了,淑太贵妃才苦笑道:“什么时候都坐不住,将来适婚驸马可怎么办?”
大越对平民女子都没什么过深的束缚,更何况是对公主了。
像荣静柔的几位长姐皆出宫开府适婚驸马,平日里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二公主爱好耍牌,三公主喜好马球,更有四公主开了红妆店,整日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成了公主里最有钱的那一个。
最奇特的要数五公主,她对算术情有独钟,现在在国子监当教授。
大越民风开放,更何况她们是金枝玉叶,自然没人多嘴说闲话。
淑太贵妃操心的主要是荣静柔的性格。
她活泼开朗,可爱善良,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她平日是玩过一样丢一样,没个长性,这样将来跟驸马相处是很成问题的。
前些时候说要去学缂丝,那可是个门顶尖的艺术,淑太贵妃都没怎么搭理她,果然两个月就把那台缂丝机搬了出去。
一个件事能不能成,其实贵在坚持。
天分,能力其实并不太重要,一旦坚持不下去,就算有十分的天分也难成事。
荣静柔一点都不笨,可她却没有耐心,如今及笄了却还是一事无成。
文学武功不好,女红厨艺不精,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
淑太贵妃想到这个就头疼。
她不能坚持,就没有那份耐心,人与人相处,能不能过下去先看缘分,要过一辈子就要看耐心了。
二公主的驸马是个软绵绵的性子,对她千依百顺;三公主的驸马管着御马厩,三公主可敞开来挑马;四公主的驸马给她的店面管账,两个人一起钻钱眼里;五公主的驸马更厉害,他是国子监的天相教授,两口子见天在国子监教书育人,公主府都是不回的。
可六公主这样子,要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淑太贵妃郁闷地问付巧言。
付巧言想了想,倒是说:“要不就找个会玩的?”
淑太贵妃坐直身体,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付巧言笑,想起荣静柔那小姑娘的样子,就觉得她出了宫肯定能过得更好。
“其实现在世家的公子哥们也是玩什么的都有,娘娘且给瞧瞧,挑个样貌好些的,不求他文武双全,但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也成。”
“吃喝玩乐也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吃能用的雅,喝能品出妙,玩上广博精深,乐也能开怀大笑。”
“大越这么多人,总有一个能适合六公主的。”
“玩着玩着,也能处出情份来。”
淑太贵妃松了松眉头,静静笑了。
“还是你看得远。”
吃喝玩乐精通的,肯定花样也多,能带着六公主天天有东西玩,哪怕将来再没新花样,那会儿恐怕娃娃都大了,大抵也玩不太起来了。
且说世家里男丁多,除了长子继承家业,其他的孩子们其实并不太束缚。
要找出一个这样的着实不难。
淑太贵妃长舒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还是你仔细。”
“回头上午她要是过来陪我,你就同她打听打听,看她喜欢什么样的,省得选了她不满意的,她能把宫里闹得人仰马翻。”
付巧言颔首:“诺,娘娘放心,我省的。”
淑太贵妃这才高兴了些。
付巧言安静看了会儿书,等午膳时荣静柔又欢快地跑了来,落荣锦棠在后面慢慢踱步。
荣静柔拉着付巧言笑,可能是睡足了,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皇兄也来了,午膳要一起用呀。”
她是十足的好意了,因为喜欢付巧言,就想让她跟荣锦棠多相处相处。
付巧言也冲她笑,心里头妥帖得很。
皇家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六公主同她其实也没太深的交情,可是对她却饱含善意。
她从来没有端过高高在上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平易近人的。
荣锦棠其实也是如此的,说到底还是淑太贵妃教养的好。
“多谢公主。”付巧言道。
荣锦棠走到跟前,伸手就去点荣静柔的额头:“背后说朕坏话呢?”
“没有,”荣静柔往后躲,不让他戳到自己,“夸皇兄您呢!”
荣锦棠没理她,他走到淑太贵妃跟前问安:“母亲今日可好?”
淑太贵妃帮他理了理头发,拉着他坐到桌边:“好着呢,就是你妹妹烦人,吵得狠。”
“她一向都这样,母亲要是实在懒得理她,就叫她自去玩。”
“那哪儿成,这行宫里的花就都遭了秧。”淑太贵妃打趣道。
荣静柔拉着付巧言坐在母子俩对面,听闻这话皱了脸:“母亲!”
淑太贵妃瞥她一眼,道:“行了,你皇兄特地抽空过来摆宴迎你,还不快谢谢他。”
谢是肯定不能的,荣静柔冲荣锦棠做了个鬼脸,随即就笑了起来。
荣锦棠做了皇帝之后实在太忙,就连看望母亲也不很经常,更别提从小同她一起长大的六公主了。
以前读书时六公主嫌他唠叨自己,现在这份唠叨没了,反而就不习惯了。
远香近臭,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御膳房特地给煮了鱼肉的锅子,远远摆了两炉,一炉烫鱼肉,一炉烫青菜。
还来了个御膳房的小师父,在旁边手脚麻利地伺候。
热锅子是荣静柔的最爱,哪怕是夏日里吃起来也不嫌热,御膳房多会看眼色,她一来就上了。
付巧言在家中时常用锅子,可进了宫就没怎么用过了,这倒是头一次。
荣锦棠见她一直盯着那锅子瞧,就问:“要是不喜欢用,叫他们再给你做别的。”
这话说得温柔极了,听得荣静柔眼睛都直了,悄悄给淑太贵妃使眼色。
淑太贵妃瞪她一眼,叫她不要吭声。
付巧言笑,倒是没瞧见母女俩的眼神官司,道:“许久没用过了,我以前也很喜欢吃的。”
“那就得了,你要吃什么就叫小宫人给你烫。”荣锦棠笑道,把麻酱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热锅子热腾腾的,吃起来好不热闹,也喜庆。
一家子用完了午膳,荣静柔直叫吃撑了。
荣锦棠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叫一起去吃茶。
送爽殿还是四面敞开,四个人端坐在茶桌前,只有荣静柔软软懒成一团。
“没规矩,坐好。”
荣静柔不理他。
荣锦棠看了一眼付巧言,见她正笑着望向自己,不由深吸口气,沉声道:“你……不用太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叫你适婚,不过驸马要先选好,订了亲总能安稳些。”
荣静柔是急性子,听了就要反驳:“可……”
“没什么可是的,”荣锦棠挥了挥手,没叫她讲下去,“现在这样情形,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文惠还比你矮一个辈分,你都是姨娘了。”
荣静柔不说话了,她坐正了身体,低下了头。
荣锦棠不忍心对她这么严厉,可世事无常,有些话不说她永远不会动。
长不大的孩子,总是不愿意面对世界的。
淑太贵妃温和地看着儿子,她冲他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荣静柔好半天都没吭声,荣锦棠觉得有些心烦就站起身来,伸手给付巧言:“母亲早些休息,儿子告退了。”
淑太贵妃道:“去吧,也别太累了。”
荣锦棠点了点头,牵着付巧言一起离开了。
荣静柔悄悄抬起头,见皇兄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之中,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睛。
“母亲,我不是胡闹不懂事。”
淑太贵妃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说:“母亲知道,可你皇兄也是关心你。”
“女儿知道的,皇兄和母亲都很关心我,才这样着急。”
“可是……”她茫然地看了看母亲,又把视线收回茶桌上,“可是我不想早早出宫去。”
淑太贵妃拉她坐在身边,把小女儿搂在怀里慢慢哄。
“我们也舍不得你出宫,”她柔声道,“我们先挑挑,挑个满意的你先订婚,等你什么时候烦了母亲和哥哥,再去找你的驸马,好不好?”
荣静柔破涕而笑。
“永远也不烦。”
“傻丫头。”
这边母女两个是说开了,另一头付巧言还在小声哄荣锦棠。
“公主也不是不懂事,她年纪还小呢。”
荣锦棠道:“她就是小孩子脾气,这么大了还叫人操心,你那会儿可稳重多了。”
付巧言愣了愣,她心里一涩,嘴角弥漫上苦意来。
“妾同公主,怎么能一样呢?”她自嘲道。
荣锦棠顿在原地。
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盯着她看。
他态度端正、认真,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在朕心里,你们都一样。”
“以后不叫你吃苦了,你可以活泼点开朗点,朕不会嫌弃你。”
付巧言的眼角倏然红了。
荣锦棠帮她擦了擦眼睛,笑得风清月朗:“你也是个可爱的傻姑娘。”
付巧言小声叫他:“陛下。”
荣锦棠应她:“嗯。”
付巧言也忍不住笑了。
刚才那些苦意一下子就不见了,现在留在她心里的,只有说不出的甜。
那仿佛掺了蜜的甜水流过她四肢百骸,付巧言小声说:“您也是个可爱的傻小子。”
荣锦棠想要板起脸,却最终还是笑了:“不许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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