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晚上一直梦魇,付巧言几乎没怎么睡好,到了往日已经早起的时辰依旧沉睡着。
荣锦棠早上打了半个时辰拳回来见她还在睡,便吩咐晴画道:“去太贵妃那禀报一声,便说你们娘娘昨夜里受了风,这几日不过去陪她了。”
晴画顿了顿,冲他行了礼便退下了。
昨日的事除了禁卫和张德宝旁人并不太清楚,晴书离得远什么都没看见,只隐约猜是出了不太好的事。不过见皇上对她们小主比往日还要温和,也明白不是冲着她们小主来的,心里多少安定一些。
她同晴画也简单讲了讲,还说陛下有意给小主升位了。
她们小主已经是才人,再升就是六品婕妤,一下子变成了一宫主位。
张德宝会做人,等荣锦棠那封诏书一下,便把柳叶、陆叁和陆六直接归至付巧言宫下。这会儿晴书回去收拾东西,换柳叶跟着晴画在无忧阁伺候付巧言。
寝殿里依旧燃着安神香,少女舒适地窝在锦被里安眠,荣锦棠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出了寝宫。
他吩咐等在外面的张德宝:“你就守这里,待会儿等她洗漱完就把诏书宣读给她,叫她高兴高兴。”
张德宝赶紧着行了礼,偷偷摸了摸自己挨了打还在疼的屁股,嫉妒地看着原本在他后头叫哥哥的中监于兴跟着荣锦棠身后走了。
他同守在殿外的柳叶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最近几天,陛下显然不是很想理他。
付巧言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等到日上三竿才迟迟醒来,却还是觉得很累。
她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入手一片冰凉,估计荣锦棠已经忙去了。
床幔遮住了外面斑驳的光影,付巧言躺在昏暗的架子床里,安静地发着呆。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又仿佛已走过万水千山。
安神香的味道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又有些困了,可是咕咕叫的肚子却提醒她必须要起床了。
“谁在外面?”付巧言问。
柳叶的声音响起:“回娘娘,奴婢在,娘娘是否要起了?”
付巧言还有些昏沉,她没有立时发现柳叶对她的称呼变了,只道:“起吧。”
柳叶拉开床幔,笑嘻嘻冲她行了礼,等她慢悠悠从床上坐起身来,才过去帮她换上软底的绣花鞋。
“早膳已经安排好一会儿了,一直在前厅里问着,等洗漱完便能用。”柳叶道。
晴画稳重忠心,晴书可爱贴心,柳叶倒是爽朗麻利,也让付巧言很是喜欢。
付巧言点了点头,起身洗漱挽发,等换了一身织锦的嫩黄袄裙配黄水晶顶心头面,这才清爽了些。
“早上有药否?”昨天她实在精神不好,也未问荣锦棠说的药要如何用。
柳叶叫她坐在贵妃榻上歇会儿,端了蜂蜜水给她润口。
“李院判道安神药这几日晚上要紧着吃,驱寒的药以后每三日服一次便可。”
付巧言松了口气,那药真是太苦了,还真不如药丸子好吃。
“还是药丸子好用些,可惜陛下不让吃了。”付巧言遗憾道。
柳叶笑:“陛下嫌那药药效慢,想让您早点好呢。”
付巧言笑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张德宝捧着圣旨进来了。
付巧言赶紧起了身,一颗心都跟着噗通直跳。
张德宝给她打了个千儿,笑眯眯道:“娘娘大吉,请您接旨。”
好像接到那封才人的册封诏书还是昨天的事,付巧言有些恍惚地跪在了软垫上,张德宝徐徐展开诏书,清了清喉咙开始读。
“长春宫付氏巧言,孝敬忠诚,性秉温庄,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册封为六品婕妤,特赐封号宸,赐住景玉宫,主一宫事,钦此!”
荣锦棠昨日里温柔到了极点,付巧言也隐约猜到他要给自己升位,只没想到这册封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她不觉得自己昨天做了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只是尽自己本能去保护了他而已。
“谢陛下恩封。”她冲诏书行了大礼,紧接着就被柳叶扶了起来。
张德宝把诏书捧到她手上,又卖了个乖:“来之前陛下就叫让修葺景玉宫,等回去娘娘便能住上了。大小还是同太贵妃娘娘那会儿时一样,陛下知道您喜欢花草,又在后院里加了个小花坛。”
付巧言抱着那沉甸甸的诏书,心里头一阵的恍惚。
她愣愣坐回贵妃榻上,柳叶在边上帮她解释:“我们娘娘忒高兴了些,大伴不要介怀。”
张德宝笑呵呵等在那,怎么可能“介怀”。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桂花的香味穿过窗棱弥漫进寝殿里,付巧言徐徐展开那份诏书。
她把上面的每一个字反复咀嚼,最终微微勾起唇角。
他说自己“孝敬忠诚”,特赐封号“宸”,赐住了景玉宫。
宸这个字,很沉很重。
付巧言着实没有想到,荣锦棠会特地单独赐给她这样一个封号。
《说文》里言,宸,屋宇也。又释为北极星所在,后借指帝王所居,又引申为王位、帝王的代称。
大越历代后妃里赐什么样封号的都有,唯独没有宸这个字。这个封号,最近的要追溯到前陈宣帝时期的宠后宸敬皇后。
付巧言细细摸着诏书上那个宸字,一直浮着的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
昨日里的那些惊慌失措都消散不见,剩下的只有难以名状的安心。
付巧言抬头同张德宝道:“多谢大伴,赏。”
柳叶立即上前递了荷包进张德宝袖中。
张德宝这会儿对付巧言的态度都不是和善客气了,他简直毕恭毕敬。
“娘娘仁慈,小厅已经摆好了早膳,娘娘歇会儿便移驾用膳吧。”
付巧言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等张德宝走了,付巧言才高兴地裂开嘴,笑得灿烂又夺目。
她起身在寝殿里来回转悠,嘴里絮絮叨叨:“景玉宫可好了,尤其是娘娘改过的书房,书室里能摆好多书。”
柳叶伺候她时间不长,还是第一次见她高兴成这样,也不由跟在后面傻笑。
“院子里那颗晚梅也漂亮极了,冬日里取下一支插在白瓷细口瓶里,能开好长时间呢。”
她絮叨个没完,全然忘记要去用早膳,紧接着又琢磨:“回头要请陛下给赐幅字,挂在书房里多敞亮。”
“都依你,”荣锦棠笑着迈步进来,拉住还在转悠个不停的小姑娘,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早安,宸娘娘。”
这个称呼沉甸甸的,可从他嘴里念出来却带着一股甜蜜来。付巧言抬头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什么都没说过,也没跟她讲过,可景玉宫提早就修葺了,小花坛也已经修好。这个字这样重,却轻易地就给了自己。
“陛下。”付巧言又红了眼睛,觉得有些丢人,自己从来没这么爱哭过。
荣锦棠拍了拍她后背,知道小姑娘是喜极而泣,也由着她放纵了一会儿,才道:“好了,要是这么感谢朕,就好好吃药听到没。”
付巧言“嗯”了一声,把头抬起来飞快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别处。
荣锦棠看她小脸微红,心里也很高兴,昨天那点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只要她还好好的,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再高兴也要吃饭,景玉宫里的摆设等你回去自己弄,家具已经做了新的,跟母亲那会儿有些不同。”
荣锦棠牵着她的手去正厅,拉着她坐到桌边。
“都是朕亲自选的,不许不喜欢。”
付巧言冲他甜甜笑了。
“诺,多谢陛下。”
荣锦棠叫宫女给她盛了一碗海参小米粥,叫她先吃了暖胃,自己就一直坐在桌边看她。
休息一晚,付巧言左手的伤没那么疼了,除了绑着绷带不太方便,倒是不太影响用膳喝水。
荣锦棠抿了一口张德宝殷勤端过来的茶,道:“今日就别去娘娘那了,你手上有伤要养养,斗艳园的事也没同她讲,明日里你也就道自己吹了头风过不去。”
付巧言乖巧点点头,把一整碗粥都用了,才道:“我省的,不会叫娘娘操心。”
有他陪在身边,付巧言就不好老是去用甜口的精致糖三角和玫瑰菜丝,等用完早膳,荣锦棠就领着她去了正殿书房。
宫人们来来回回好几趟,给她在窗边安置了一方小天地,黄花梨的方塌上面铺了软软的垫子,小几上给她摆了书本九连环八宝茶和点心,供她打发时间。
“今天朕事忙,你老老实实待这里自己玩,若是困了就盖好被子歇着。”
荣锦棠把她安置好,唠叨半天,才自去批改奏折。
付巧言靠坐在榻上,先是玩了一会儿九连环,又怕这玩件声音大吵了他办公,便改成了读书。
兴许是吃的药安眠,她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睡了过去。
荣锦棠批改完一份奏折,抬头见她已经睡了,摇着头过去给她盖上被子,又自去忙碌了。
就在两个人温馨陪伴的时候,其他宫里头都知道了付巧言升为主位的事儿。
付巧言在行宫两月内连升两级,如今封为婕妤,特赐封号为宸,赐住景玉宫。
无论是她升为婕妤也好,赐住淑太贵妃娘娘原来的宫室景玉宫也罢,最令人啧啧称奇的却是那个特殊的封号宸。
从前陈至今五百年来,只三位后妃有此殊荣。
前头两个,最后都封后执掌凤印,母仪天下了。
如今付巧言被封为中三位婕妤,因为独有封号位比昭仪,实际上已经是荣锦棠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宫妃之一了。
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仅仅只是淑女。
且不说有多少妃子暗地里砸了杯子,倒是淑太贵妃听了微微皱了眉头:“昨日是不是出了事?”
沈福回忆一番,只说:“昨日里陛下和宸婕妤从斗艳园回去,据说是招了太医的。”
“三位都去了。”沈福补充道。
淑太贵妃叹了口气:“皇儿谨慎管了,若是巧言只头风,必不会一口气叫那么多太医去,你瞧瞧这封号。”
这已经明晃晃在说,这一位现如今是朕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如果一直都是,将来她说不定也能效仿前头的两位宸娘娘,最后执掌凤印。
她对荣锦棠十分了解,知道他不是个急躁的人。
从付巧言的位份上看,一直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线。
这一次虽然只升了一位,可那封号实在太尊贵了,尊贵到淑太贵妃都忍不住感叹:“比他父皇,到底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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