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荣锦棠半夜走得急,后来付巧言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一直到次日早上才隐约想起这件事来。
但荣锦棠一夜未归,很显然前朝又出了事。
之后几日,荣锦棠还是没有回来。
倒是每日都叫宁城或张德宝照三餐过来瞧她,就怕她有半点闪失他那里不知道。
张德宝油嘴滑舌,很多话不敢直说,倒是宁城稳重些,却大着胆子同付巧言讲了细枝末节:“边关不是很太平,陛下正在忙这事。”
边关的事是荣锦棠心心念念两年之久的大事,被侵占的颍州和被迫和亲的公主,仿佛一根尖刺,叫他时刻如芒在背。
乌鞑一日不除,大越便一日不安。
付巧言知道这会确实是大事,便也不去烦他,自己在宫里努力做好宫事不叫他多操心。
“大伴平日里烦请多注意着陛下身体,我知道你们事多,就不好老去烦扰。”
宁城向她行礼,道:“诺,娘娘也务必注意身体,陛下在前头也时刻惦念。”
六月初十那一日荣锦棠送走十万大军,他没有去乾元宫批改奏折,而是散着步去了景玉宫。
差不多有十日未见,他实在有些想她。
已是初夏时节,阳光明媚而灿烂,正殿里早就开了隔窗,叫前后都能有风吹拂进来。
荣锦棠刚踏进景玉宫,抬头就瞧见她在窗边读书。
初夏的暖阳穿过隔窗映在她身上,好一幅美人倚窗含笑看的美景。
荣锦棠冲正要唱名的张德宝挥挥手,自己轻手轻脚进了大殿。
明棋正坐在寝殿门口,手里正在裁纸笺。见了荣锦棠来,也机灵地没有吱声。
荣锦棠轻轻掀起珠帘,弯腰进了寝殿,付巧言正背对着他,读书读得专心。
他怕吓到她,用很轻的声音道:“巧言。”
付巧言回过头来,在望见他的那一瞬间,一双眼眸璀璨如星河。
她扔下手里的书本,两三步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他:“还好,没瘦。”
付巧言笑着道。
荣锦棠一把搂住她,把她牢牢圈在怀里。
她的身子那么软,那么温热,直到拥她入怀的这一刻,他才发现平安喜乐的意义多么重要。
只有家国稳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心爱的亲人家人才能一生顺遂,不用饱尝颠沛流离之苦。
作为皇帝,他理应心心念念都是百姓,可在内心深处,他自私地想单独加上一个她。
或许应该说是,她们。
荣锦棠叹了口气:“几日不见,怎么还是这么瘦。”
付巧言就趴在他怀里笑,震得他胸膛热乎乎。
“晴画这丫头不叫我多吃呀,还不都是你非叫小厨房听李文燕的,吃不饱怎么胖。”
荣锦棠累了十来天,直到看见她的人听到她的声音,才觉得终于能放松下来。
付巧言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他:“今天还要回去忙吗?”
荣锦棠摇了摇头,拉着她一起坐到贵妃榻上。
“不回去了,他们在路上,朕也该歇一歇了。”荣锦棠长舒口气。
付巧言正想叫张德宝进来伺候他更衣,扭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她伸手叫来张德宝,叫他把贵妃榻上的小几搬开好叫他睡得舒服些。
荣锦棠仿佛许久都没有休息过了,付巧言轻轻帮他解开头冠,才发现他眼睛下一片青黑,嘴唇都泛着白。
付巧言帮他脱下外袍和鞋袜,他也一直都没有醒。
等到把他安置好,付巧言才出了寝殿,招呼张德宝去书房。
“陛下是否这些时日都没睡好。”付巧言皱着眉头问。
张德宝叹了口气,就连他的脸色都是灰白的,显然疲累至极。
“边关事急,陛下担忧大军赶不到溧水,这几日日夜不休,终于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付巧言点点头:“张伴伴也辛苦了,若您不嫌弃,不如先去陆六那睡会儿,瞧你都没什么精神了。”
张德宝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中监,犹豫片刻还是应下了:“那先劳烦小六帮我顶顶,多谢娘娘开恩。”
付巧言笑笑,叫陆六请他出去。
荣锦棠这一回真的累狠了,怕是十来天都没怎么睡过觉,这一次得叫他睡足,要不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等到天色渐暗,晴画就有些焦急:“陛下还未醒,可怎么传晚膳?”
付巧言放下笔,想了想道:“我去瞧瞧。”
她如今早就换了软底的绣鞋,走路都没什么声响,她轻手轻脚进了寝殿,见他躺在那一动不动,甚至还打着鼾。
付巧言走到他身边,在昏暗的光影里仔仔细细看他。
很多时候他像是从来不会累,几乎每日都是从早忙到晚,付巧言以前总是忍不住担忧,怕他说不定哪一天就倒下了。
就连难得的沐休,都是大臣休息他忙碌,几乎没有一天不批折子的。
今日再来看他,他也其实也是个凡人。
不比别人多生两颗心,也没那么铜皮铁骨。
付巧言心里微微泛着疼,她轻轻帮他顺了顺长发,俯身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
“好好睡一会儿吧,我的陛下。”她说道。
晴画正等在外面。
付巧言出去便说:“传膳吧,弄得简单一些,我在茶室里用。”
“娘娘……”晴画犹豫了。
付巧言挥挥手:“去吧,有我呢。”
晴画也知道这时候不能饿着她们娘娘,听了便去吩咐晚膳。
等晚膳用完,付巧言洗漱完毕回到寝殿,他也还在安眠。
付巧言没叫宫人挪动他,榻上早就垫了软垫,睡着也不硌得慌。
她亲自用温热的帕子帮他擦干净脸面手脚,就叫他在榻上睡了一夜。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付巧言半醒不醒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一沉,一个熟悉的身体靠了过来。
她嘴角微微勾起弧度,转头靠近他怀里:“今日别早朝了,可否?”
荣锦棠“嗯”了一声,搂着她盖好被子:“睡吧。”
付巧言就又睡了过去。
等到窗外阳光晴好,喜鹊立在梅花树枝上欢快唱着曲儿,付巧言才悠悠转醒。
她在荣锦棠胸膛上蹭了蹭,抬头去看他。
他也已经醒来了。
架子床上垂着床幔,里面昏昏暗暗,什么都看不清。
可他黑暗里璀璨的眼眸却那么亮,叫人忍不住盯着他看。
“醒了?”荣锦棠把她揽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付巧言笑道:“醒了,再睡就要成小娃娃了。”
最近他不在宫里,她很是听了一阵李文燕的育儿经,用心学了许久。
荣锦棠就跟着她笑。
付巧言跟他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突然哎呦一声坐起身来。
荣锦棠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这般一惊一乍?”
付巧言道:“陛下昨夜里没用晚膳,该饿了吧?不行我得去安排下早膳,叫御膳房快些上。”
荣锦棠又拉着她躺回床上:“朕当多大的事,没事,现在也不算太饿。”
付巧言这才安下心来。
荣锦棠平静开口,一句接一句地嘱咐她:“最近朕可能无法经常回来,你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像刚才那样可不能再有,时刻要记得自己是双身子的人。”
“诺,我晓得。”付巧言乖乖应了。
“陛下在乾元宫也别这么耗着,对身体耗损太大,时间长了要落下病来。”
荣锦棠笑笑:“朕知晓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宫里的事情交给你朕是不操心的,只边关战事母后那一定知道,回头你去请安时给母后带个话。”
“你告诉他,朕一定竭尽所能,把护国救回来。”
付巧言应了。
“沈家这次有不少人要上战场,你也记得安慰母亲两句,她最听你的,有空就多陪陪她们吧。”
付巧言点头:“好。”
荣锦棠这会儿终于安了安心:“有你在宫里,我不用操心宫事,可我心里头总是惦记你,和你肚子里这个小不点。”
“快四个月了,怎么还是这么小。”
“已经大了一点点了,陛下摸摸他?”付巧言笑着说。
“真的?昨日瞧你还是那么瘦。”
付巧言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已经有些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上,笑道:“肉都长他身上了呢。”
荣锦棠只觉得掌心一阵温柔,他们两个人的心跳一快一慢,最后都汇到交握的这一点上。
“好孩子,真的长大了。”荣锦棠呢喃着,“你要乖乖的,可不能叫你母亲辛苦。”
“他已经很乖了,是最好最可爱的乖宝宝。”付巧言道。
“我能吃好睡好也不难过,都靠他贴心。”
荣锦棠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阵眼眶涌起一阵湿意。
他使劲眨眨眼睛,没叫自己太过失态:“你们两个都是贴心的乖宝宝。”
“等下回顾红缨来,你跟他说她父亲惦记她过得好不好,叫她多宽慰她母亲。”
“好。”
宫里头有那么多事要交代,荣锦棠絮絮叨叨,很是说了两刻钟。付巧言就靠在他身边认真听,每一件事都回答他“好”。
等到都吩咐完,荣锦棠才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
“最后还是要讲你。”
“你一定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乖乖听李文燕的话。”
付巧言终于推了他一把:“知道啦,管家婆。”
荣锦棠就笑出声来。
付巧言认真看着他:“你也要好好用膳,好好休息,其他的我不懂,就不多言。”
“宫里的事,娘娘的事,我的事,孩子的事,你都不用操心。”
付巧言严肃说道。
荣锦棠终于忍不住同她交换了一个甜蜜的深吻。
“还好有你在。”
如果没有你,我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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