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是位很好糊弄的老人家,阿原和青雀几句甜言蜜语一哄,也就由着他们了,“阿原也乐意去?向往已久?那去吧,去吧,横竖你们这身份,坐在城中指挥即可,不必亲自上阵。”
青雀笑的很甜美,“祖母说的是,我们没有一点危险,很安全。”她一向是身先士卒的,可是,没有必要告诉太皇太后,让老人家跟着担心。
太皇太后打起小聪聪的主意,“你们不拘去哪儿,我管不着。小聪聪留下吧,有了他,祖母可不寂寞了。”小聪聪还真会凑趣,太皇太后这话才一说完,他仰起小脸,给了太皇太后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很同意似的。
晋王轻轻咳了一声,“祖母,小聪聪跟惯我俩了,离不得爹娘。青雀若不喂他,他就不肯吃饭;我若不哄他,他就不肯睡觉。”青雀连连点头,“真的,他离不开我俩!”
太皇太后的关注点并不一样,皱眉道:“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吃奶么?怎么还要喂饭?”五个月的孩子喂饭,你们瞎给孩子吃什么啊。
青雀不好意思的说道:“他想吃饭啊,我们吃饭的时候,他眼巴巴的看着,很可怜的。”晋王神色认真,“祖母您想想,他吃奶已经吃了五个月,怎么可能没吃烦呢。该给孩子换换口味,您说对不对?”
好脾气的太皇太后被他俩忽悠的头晕,“成,那吃饭吧。别给孩子乱吃,问问乳母、嬷嬷们。”晋王笑,“您放心吧,我问过林医正的,什么能给孩子吃,什么不能给孩子吃,问的清清楚楚。”林医正是名医,太皇太后听了点头,“如此甚好。”
“你俩带孩子先去清宁宫,再去清兴宫。”太皇太后吩咐,“之后,便回宁寿宫陪祖母,别的地方不用去了。”
晋王和青雀一边答应着,一边不经意问道:“不见嫂嫂,是否有些无礼?”太皇太后神色淡淡的,“她病了,让她好生养着。小聪聪才一点点大,有病人的地方,可去不得。”晋王和青雀唯唯答应。
王太后见了小聪聪很高兴,逗孩子玩了一会儿,赏了几件佛朗机国传过来的玩器,“聪哥儿喜不喜欢?若喜欢,给祖母笑一个,好不好?”小聪聪很财迷的抱起一个金色小帆船,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宫中寂寞,王太后哪有不喜欢小孩子的?看着小聪聪花朵般的笑容,王太后有片刻失神,多可爱的孩子啊。
“阿原就藩之后,便不能在太后跟前尽孝了。”晋王声音低沉,“望太后保重身体,欢愉度日,阿原虽远在千里之外,也会时时牵挂您的。”
王太后感概的点头,“阿原,我会的。你到了辽东,也要好好的,知道么?辽东天气寒冷,你要注意保暖,聪哥儿还小,更要当心了,不可让孩子着凉。”
晋王恭敬的答应了。
青雀有些不好意思的提起,“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央您照看清兴宫?陛下、皇后殿下俱是仁厚之人,定不会薄待太妃们,殿下和我也是白操心罢了。”
邵太妃也曾是宫中宠妃,不过她得宠的时候并没嚣张,更没在王太后面前失过礼。王太后和邵太妃并无宿怨,乐得卖个人情,笑着答应了。
晋王夫妇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有小聪聪还是懵懂无知,注意力全被眼前这一堆新鲜玩具吸引去了。他坐在罗汉榻上,一会儿摸摸小金船,一会儿摸摸小自鸣钟,充满好奇,兴致勃勃。
孩子的笑声给空旷的大殿增添了多少生气,晋王夫妇抱着小聪聪告辞的时候,王太后真是依依不舍的。
到了清兴宫,小聪聪不用爹娘教,很自觉的又是冲着邵太妃笑,又是凑过去往脸上涂唾沫,毫不见外。邵太妃乐的不行,“乖孙子,这是认识祖母了吧?可真聪明!”抱着不放,亲了又亲。
青雀附耳到大姨耳边说着机密话语,大姨先是一脸的不能置信,继而狂喜起来,“真的么,真的么?”她低声喃喃,凤眼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茫。
阿原、青雀一起望着她微笑,可不是真的么,我们还能骗您不成。
邵太妃流下喜悦的泪水。阿原,青雀,不管事情成还是不成,只要你们有这份心,母亲值了,这辈子值了。
小聪聪“啊啊”着,嫩嫩的小手指准确的摸到邵太妃脸上,泪水上,邵太妃低头看着他,又哭又笑,“小聪聪,祖母不是哭,祖母是高兴的,高兴的。”
晋王伸出修长的手指替母亲拭泪,心里酸酸的。青雀在旁嘻嘻笑,“大姨,我要生够聪明勇敢四兄妹呢,我们两个哪看的了四个孩子?您必须得跟过去,要不我们过不了日子呀。”
晋王心中叫苦。妞妞你还记着聪明勇敢四兄妹呢,咱们换个名字成不成?譬如,聪慧坚毅、聪敏伶俐?妞妞,这个我要跟你好好商量商量。
四兄妹?邵太妃精神了,“阿原,小青雀,你们只管生,孩子有我看着呢!多生几个,四兄妹也成,五兄妹、六兄妹也不嫌多。”
“成啊,多多益善。”青雀笑咪咪。
“一定让您怀中有可抱。”晋王郑重允诺。
您这会儿抱小聪聪便好,等到小聪聪会跑会跳之后,我们再给您生个小孙子或是小孙女。等到小的会跑会跳之后,更小的又来了……一定让您怀中有可抱。
您这会儿抱小聪聪便好,等到小聪聪会跑会跳之后,我们再给您生个小孙子或是小孙女。等到小的会跑会跳之后,更小的又来了……一定让您怀中有可抱。
这天,后宫之中只有一个人闷闷不乐,就是正在养病的张皇后。她知道晋王夫妇进了宫,知道小聪聪得了无数夸赞、赏赐,心里很不是滋味。皇帝依旧没有回到坤宁宫居住,继续住在乾清宫里,日夜操劳他的国事。当然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娱乐,隔个三两日他便会去暖碧小阁,听听曲,看看戏。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张皇后痛心疾首的是,皇帝每回过去都会有彤史记录。
张皇后心生恐惧,觉得皇帝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已经把握不住了。
该怎么挽回皇帝呢?该怎么挽回皇帝呢?张皇后连觉都睡不好,睡里梦里都在思索这个难题。
她曾很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梦月入怀而生的贵人,毫无疑问应该尊荣,应该站在最高处,带着颠倒众生的迷人微笑俯视众臣民。可是,皇帝独宿乾清宫后,她的自信忽然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再也拣不起来。
张皇后的生活中有了眼泪,流不完的眼泪――
晋王夫妇正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行囊,准备往辽东搬家的时候,清兴宫的邵太妃忽然生了病。皇帝是仁孝的君主,对先帝的太妃们自然客气恭敬的很,邵太妃生病后,很快有太医过去请脉、开药方。
可是药方开了,药煎了,邵太妃的病只管不好。不只不好,还一日一日的愈发沉重了。可怜晋王夫妇心中忧虑母亲,却还不能耽误就藩的行程,只好一边垂泪,一边看宫人收拾行李。
这时候,晋王被御史弹劾了,弹劾的罪名是“不孝”。亲生母亲在后宫生着病,他只管利欲熏心的敛财、准备往藩地捞金银财宝!这样的亲王,令人齿冷。
在天朝,不管哪朝哪代,“不孝”都是一项很严重的指责,是一顶大帽子。这顶大帽子压下来,会死人的。被骂“不孝”,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百姓,谁也吃不消。
晋王去跟皇帝哭了一场,“您说我该怎么办?若请求留在京城为母亲侍疾,不能按期就藩,这些文官们定然有话说,定会污赖我居心叵测。若按期就藩,他们又骂我不孝。我没法子了,左右不是人。”
皇帝也是头疼,邵太妃怎么好巧不巧的这时节病了呢?唉,病的真不是时候啊。
晋王在皇帝面前哭过之后,回府之后,不知受了哪位高人指点,扬扬洒洒上了道表章,很煽情的大谈“孝道”,又大大的拍了皇帝的马屁,把皇帝的“以孝治国”夸了个天花乱坠。最后,很诚恳的提出,大兄皇帝陛下您以孝治国,弟弟我的生母正病着,而我必须此时就藩,不能再耽搁。为保全母子情意,为全人间孝道,请您同意我带我母亲一起就藩吧!我深知太妃没有跟随亲生儿子一起就藩的先例,不敢要求先例为我而开,只想暂且带太妃一起,等太妃病好了,一定送回来,绝不食言。
言辞凄楚,非常可怜。
晋王这道奏章肯定是先到内阁,然后再传进宫的。内阁中各位大臣瞧过之后,都为动容,“谁说晋王不孝顺?不孝顺的人能写出这样情真意切的文章么。”
太妃随亲王一道就藩,这是没有先例的。可是晋王也没有要求为自己开先例,他这不是亲生母亲病了,没法子么?人家说的清清楚楚,等邵太妃病好了,一天也不耽搁,还送回清兴宫。
阁臣们的票拟,偏向于同意晋王所请。
皇帝从前就有过这意思,既然内阁赞成,他也乐的答应。皇帝,是一个好人,也是个好哥哥。
皇帝提起御笔,在奏折上批了一个朱红色的“准”字。
晋王和青雀得了准信儿之后,激动的抱在一起。“母亲能和咱们一起了!”“大姨能和咱们一起了!”两人都是心潮澎湃。
晋王进宫谢了恩,当天便把邵太妃接出了宫。晋王亲自扶着病弱的邵太妃坐上轿子,亲自替邵太妃扶着轿子,一路走回晋王府。这一幕落到文官们眼中,都是大为叹息,还会有谁指责晋王不孝呢?至于皇帝,因为这件事他真是得了极好的名声。友爱兄弟,宽待太妃,明君啊,圣主啊。
等到病中的张皇后也知道的时候,这件事已是尘埃落定,再难更改。让皇帝改口?怎么可能。君无戏言,知道么?已经告诉晋王,“哥哥答应了”;已经告诉内阁,“朕准了”;然后再来句,“朕后悔了,收回。”怎么,想做出尔反尔的小人么,想成为笑柄么。
张皇后差点没气背过去。晋王就藩辽东啊,军事重镇!他的王妃还继续做将军,能指挥千军万马,然后你还让他把亲娘接走了!他若反了,你可怎么办?!
张皇后明知太皇太后疼孙子,没敢去太皇太后面前说这糟心事。王太后好心来看望她,张皇后委委屈屈的倾诉,“不知晋王夫妇安的什么心,竟费尽心机的,把邵太妃带出了宫。”王太后大为诧异,“邵太妃病了,阿原又被弹劾,他也是没法子了。若说他早有预谋,绝不会的。”阿原和青雀上回见我之时,还托我照看邵太妃呢。若是他们早有预谋,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可怜张皇后一腔心事,世上无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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