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要在朝堂上步步高升并非易事,但白丞相却能在短短五年时间内官至丞相,背后不可能没有贵人相助。”
科举中第鲤跃龙门的人,夏老国公不是没有见过,但却没见过哪一个像白衍之这样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跃这么高的。
最重要的是,白衍之高升正是在元熙太子被废之后。
“能做到丞相的位置,背后帮助他的贵人要么是白氏,要么……”
夏老国公顿了顿,而后道:“朝堂里的人都知道,丞相白衍之是寒门出身,只是和白氏姓氏相同。”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白衍之是不是白氏一族的人,但是查证过后的结果却是两者之间并无关联。白衍之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母亲出身商户,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家世生平却是清清楚楚。白衍之和白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连远亲都不是。
但,即便如此,夏老国公却依然怀疑白衍之和白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臣曾经仔细留意过白丞相和白氏、安王的往来,虽然他们往来不多,但白丞相每年六月都会去一次白将军府宅。”
五年时间,从未有过例外。
“虽然每次都有再正当不过的由头,但老臣以为这不可能是巧合。”
五年的时间,跨度不可谓不长,旁人不会这般留意,但夏老国公会,他偏生就是那种极有耐心且又观察入微的人。
而后,夏老国公又轻叹了口气,“但除此之外,老臣并未查到其他异常。所以这些都只能是猜测,是不是真的,老臣暂且不知。”
人就是这么奇怪,表面上越是没有关系,却又越是让人起疑心。五年过去了,夏老国公的怀疑有增无减。
夏老国公看了看顾北渊,知道的不知道的自己都说了,不知郡王是否满意?
顾北渊垂眸道:“除却白氏,还有谁?”
他方才是这样说的:要么是白氏,要么……
即是说除了白氏之外,有一个人亦有可能是背后的操纵者。
夏老国公面上闪过一抹迟疑,后面的话其实他并不太愿意说,但顾北渊却要往下追问,由不得他不说。
犹豫再三后,夏老国公终是开了口,“还有陛下……”
夏老国公心中寻思着,或许顾北渊是在故意考验自己。既要投靠他,那么最重要的当是忠诚。
“温国公是温皇后的父亲,早早地就以年事已高为由隐退朝堂,寻常官员不会去弹劾一些赋闲在家的人,除非是得了陛下的示意。”
既然已经说了,那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夏老国公又继续道:“先是温国公府抄家,再是温皇后自裁,而后元熙太子也跟着赐死,其间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若非陛下首肯,怕是不可能会走到如此地步。”
无论是温国公,还是温皇后、元熙太子,这几人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即便是犯了谋反大罪,也要由三司会审之后,方才赐死。
“当年弹劾温氏的人很多,但为温氏求情的人更多,温国公下狱时,就连太后也在陛下面前说过话,但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温国公府被抄家,温氏一族贬为庶民。且温氏被贬后,也依然没逃过死劫,要么病逝,要么自尽,要么便是死于最后一场大火中。”
“温氏上下,无一生还。”夏老国公和温氏并无多少交情,提及此事却依然忍不住唏嘘。
衣袖下,顾北渊右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尽起……
夏老国公看了看顾北渊,而后又道:“不仅温氏的人死绝了,东宫的属臣、内侍、宫女也都通通被赐死,所有相关的人都死了。”
顾北渊为何对此事这样关心?夏老国公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顾北渊父母过世得早,幼年时常常待在宫中,那时候温皇后对他多有照拂。
但皇帝命令禁止提及此事,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之久,所有相关的人都死了,追查下去也没有多大作用,又何必去触碰皇帝的底线。
顾北渊凤眸微敛,鸦青色的睫羽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老国公管好自己就行。”
“老臣一时失言,请郡王勿怪。”夏老国公连忙告罪。心下有些后悔,他或许真不该多这个嘴。
他还想告罪时,却见顾北渊率先开口道:“本王的承诺永久有效,老国公可以好好想想,想到了就告知本王一声。”
说时,顾北渊依然转过身去,抬脚往外走去……
夏老国公一直看着,直到顾北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方才将目光收回。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很能理解顾北渊的心思,无论是温皇后,还是元熙太子,他们都死了,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做什么?
是为温皇后和元熙太子翻案?
翻案是不可能翻案的。温皇后是自尽,元熙太子是赐死,他们的死都和温国公府有关。
为温国公府翻案?
可是即便翻了案,证明温国公府是无辜的,可那又怎么样,温氏上下都死绝了,温皇后和元熙太子也都殒命。人都死了,即便是真的翻案成功,也不过是给温氏加封一份哀荣。
为着一份哀荣,去试探皇帝的底线,怎么看这都不是明智之举。
夏老国公不知道的是,有的事的确不明智,但却一定要做,譬如元熙太子之于顾北渊。
顾北渊回到宁郡王府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立在床前,看着睡得正香的顾子晨,神色怔怔……
“本宫教训那些人,是因为他们不守宫规,可不是因为你。”
“顾北渊,不是本宫说你,你管那些人说什么呢,你越是在意,他们就越是得意,越是要嚼舌根。”
“送你进军营,是本宫的私心,可不是帮你,你走了,就没人跟本宫在皇祖母面前争宠了。”
过往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再一晃便是五年前初见顾子晨时的情景:
“殿下死了。”
“他说,小殿下往后就托付给您了。”
襁褓中的小孩子哇哇哭着,嫩白的小脸上还沾着些许血迹,与泪珠凝成一团,红色晕染开来。
小殿下就这样送到他手里,连个名字都没有。
顾北渊想了许久,最后决定为他取名顾子晨。
没有人知道,元熙太子萧元熙,自取表字以诚。
子晨者,以诚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