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一段,邢越慢慢平息下来,方才差点冲动误事,真应了一句关心则乱。
“度雁。”
“属下在。”
邢越的长指按着眼周穴位,“姜晚池现在何处?”
度雁答:“在唐绍远的别院。”
邢越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你说她在哪儿?”
度雁硬着头皮说,姜大小姐在唐少爷的别院,同时还有向少爷、袁少爷在那儿,一起唱曲。
邢越怎么都想不到,她说的有事在忙,竟然是跟那三个人一起唱曲。
“这阵子,她一直在忙这事?”
度雁先前是在留意着姜大小姐的动静,但中途突然另有任务,只能将姜大小姐这边暂且放下,谁知今日回来再想跟上姜大小姐的动向,已经太迟。
谁能料到,短短几日,姜大小姐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而其中最让他震惊的莫过于昨日,姜大小姐被召入宫后,险些中计遇险。
度雁便将这阵子以来姜大小姐的动静一一报与他家主子,先是受邀去德兴茶庄茶话会,再到她在茶话会上狠狠打脸了众家小姐,然后是八月十四陈清棠的青云台开业,姜大小姐既是半个老板,又是表演的人;再之后就是昨日中秋,宫里请姜大小姐参加中秋宴,她险险避过一劫。
这里头还有许多事情他只是略提了一下,要真算起来,姜大小姐比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每日的排练,以及为青云台的开业做准备,这些琐事又多又杂,她竟然处理得井井有条。
邢越听完,眉心紧锁,她到底哪里来那么多精力,每日里做这么多事,她不累吗?
若是光为了银子才这般劳心劳力,也说不过去,她完全可以在那些求娶她的人里,随便选一个,都足以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但她一个都没有选,反而是从头到尾靠她自己,哪怕是与陈清棠合作开青云台,她也没有假手于人。
邢越微微叹气,如此要强的女人,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可说她要强吧,她也不尽然是,譬如秦芳若她们这么刁难她,她完全可以在众人面前让她们下不来台,可她只是自己躲起来,一声不吭,逃过那劫便算了,直至今日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更在意的是,其实昨日她在面对他姨母问的“婚配否”,她完全可以把他拿出来当箭耙子,这样兴许邢燕跟秦芳若她们就不会轻举妄动。可她还是择得干干净净,一句“退婚”将他们的关系推了个彻底。
她难道真的不担心,下次会再遇到这样的事?她万一逃不过,真的被指了婚,又要怎么办。
邢越心绪又乱起来。他说过不会逼她,会帮她,她也从没考虑过让他帮。
真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会审时度势了。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他姨母,对邢燕,对秦芳若,都一样。她认为,他跟这些人是同一阵营,所以她半点关系都不想沾上,泾渭分明。
眨眼间,邢越的马车来到唐绍远的别院外。
含风亲自上前与侍卫说明来意,侍卫便进去报了。
姜晚池正与唐绍远他们三个练今晚表演的曲目,比起第一场,这一场略做了些改变,但是同样倾注了他们的心血。赚银子嘛,哪有轻松的道理。
不料这会儿侍卫进来说,楚王来了,就在外面等着,要见姜大小姐。
唐绍远他们三个一下子进入作战模式,“他来做什么?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等我们出去会一会他。”
姜晚池大致能猜到,应是他知道了昨儿个宫里的事,才来找她。
“没事,我出去见他,你们先练着。”
唐绍远几个担心她受欺负,“那邢越不是什么好人,每次都是来找茬的。”
姜晚池捂了捂脸,“倒也不必这么看他,他还是有优点的。”
“什么优点?”
姜晚池道:“他的优点是财大气粗。今晚他要是去青云台,咱们能赚更多银子。”
唐绍远、向昀跟袁谦:厉害还是你厉害,老大!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担心你自己,还想着赚邢越的银子!
姜晚池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邢越来找她,要么是问责,要么是道歉,也不会有别的什么事了。
她出来后,邢越正好下马车。
姜晚池跟他说:“王爷,我不便带你进去,我们就在边上唠嗑几句。”
邢越随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墙角,姜晚池脸色一点没变,真的要跟他唠嗑。
“王爷是知道了昨日宫里发生的事?我先表个态,我没有受到实际伤害,所以并不想追究这次的事。”
实则是,她根本不用追究,从柳贵妃到邢燕、到柳玉双、乃至柳家和王家,都元气大伤,这不比一顿操作猛如虎,实际伤害零点五强吗?
唯独遗憾的是,秦芳若这狗血文里的女主,光环太强,事情闹到这样大,秦芳若还是一点影响都没有,可见心理之强大。
不过她也看开了,毕竟是女主嘛,总要比别的角度厉害的,这笔账她就先给秦芳若记着,哪天不爽了,慢慢算。
眼下还是赚银子更有趣,也更有成就感。就那几个娘儿们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等有钱了,要什么小狼狗、小奶狗没有,用得着围着男主转?呵呵。
邢越半懂半不懂。她明明就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这次险些被算计把自己的终生搭进去,她如何能不恼?竟然不想追究。
是不是她早有应对之策,根本不屑与这些人去斗?
她到底怎么想的?
邢越难以按捺心中焦灼,“你就不怕,真的被强迫嫁与王少楚那种货色?”
姜晚池一愣,还以为邢越一开口就提邢燕等人呢,结果说的是这个。
她说:“我怕啊,怎么不怕。不过那种歪瓜裂枣也想娶我姜晚池,大概是活腻烦了。显然老天爷也站在我这边。”
邢越没法像她这么看得开,很多事情都是一瞬之间,昨晚随便一个差池,她今日都有可能被按头认下王少楚这种夫婿。
他不知道,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会不会立刻提剑去王府,削下王少楚的头来。
“姜晚池,你一再推拒我,我也不会逼你。但如今形势不同之前,你是理智之人,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你要的自由。”
“若你我的婚约还作数,就不会再有人随便拿嫁娶之事来为难于你。你懂吗?”
姜晚池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她即便和全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再定下婚约,也不可能再跟他邢越。
柳贵妃、邢燕、柳玉双之流代表的柳氏一族,还有秦芳若以及她背后的相府,这些势力,她敢轻易触碰吗?她能不深思熟虑吗?
哪怕是她老子,都要避而远之,她一个没踏足过官场、也没看过厚黑学的学渣,连逻辑都整不明白的人,还想跟人家斗法呢?
太为难她自己了。
何必呢?当条咸鱼不好吗,好吃好喝好活着,不比那成天过招舒服?
这次姜晚池没有再避而不谈。她理智且全面地跟邢越再谈起婚约这个问题,颇有些双方会谈的意味。
“王爷,你说的我都懂。可懂归懂,该考虑的事情一点不少。横亘在你我之间的问题,你觉得最根本的是什么?你出身贵胄之家,没道理捋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你觉得当你我的婚约重新作数之后,我就有了你的倚仗?可换个角度来看,会不会是我的死期来得更快?”
“我不是不信王爷,诚然,你有护得住我,护得住我身后娘家之力,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何意义?再说,那些于你而言,是敌吗?倘若是敌,你能毫无恻隐之心,大刀砍下,可那是亲而非敌,你夹在中间,如何两全?”
“与其有朝一日要面对断手还是削足的难题,为何一开始不坚定固守阵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很多事情没有错对之分,只有立场之别。”
邢越胸口闷得难受,他踏前一步,用力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且执着,“姜晚池,你还不知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若信我,我必不负你,我以性命与我身后的王府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