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先露出一个小脑袋往里探了探,闪烁着大眼在寻找着什么。
“嗳?我说夏天,你做贼呢?”刘芸噗嗤就笑出声,这小偷小摸的表情还表演的挺像。
夏天拎着大包小包就进来了:“别提了,我都走错俩房间了,我拎着这冒香味的,怕其他住院的战友们太馋,我有罪恶感。你俩这病也不一个层次的?咋住一起呢?”
“还不是咱们的小白杨连长安排的。说怕我俩寂寞,这儿女兵少,像我俩这受伤的女兵更是少之又少。怕跟男兵混合房间不方便,我俩就变成单间待遇了。”刘芸开始翻夏天拿的这些大包小包。
“我脱通信兵给我从城里带回的三个猪脚和点儿瘦肉,又去死皮赖脸的找炊事班混进食堂给你们亲手做的。这炖猪脚大补!尤其叶伯亭,伤哪补哪!这瘦肉粥刘芸你的,感冒发烧的,这玩意儿喝的有胃口!”夏天开始秀她拿的各种东西。
“你不是说,啥时候攒钱攒到快疯了的程度,才要败家吗?这你还没疯呢就不过了?”叶伯亭拿毛巾擦擦手指头,就开始准备左右开弓,一手一个拿着猪脚。
“千金散去还复来,你没听过啊?再说,我夏天喜欢美人,为你们两个闪闪发亮的大美人,我还不得搭点儿啊?这世道儿这么艰难,再困难的人家,处对象都得搭点呢?我这处朋友也得搭点,我爹叫我出门跟人相处,别太小抠儿!”边说边把给她们带的东西往外掏。
“你个不害臊的,处对象你都能张口就来。”刘芸表情未变,脸也没红的,还好意思数落夏天呢。
她们仨成为好闺蜜,那都是有理可查的。仨人都不矫情,还不爱害羞,更不没事儿就脸红,碰到啥天大的事儿还能贫几句,啥事都能大大方方拿出来探讨。只是一般都背地里这样,当别人的面前,表现的没太脱离这个时代的轨迹。只是私下里总是脱轨以及脱线。
“叶伯亭,你的私藏牛肉干,大白兔奶糖,山楂罐头!刘芸你的核桃酥,你的,刘芸你可真行,出门当兵你背笛子干嘛?我早就发现你这人追求的飘忽,不实际,背一瓶大酱都比这玩意儿强!”夏天把笛子拿出来扔给刘芸。
“哎呦,你可真贴心,这些都给我们拿过来了,我这得住十天呢,正愁无聊的发慌,还寻思你能不能倒腾我们的小柜子,把笛子带来,让这笛音渲染一下我们住院的内心呢!”
刘芸捧着笛子爱不释手,叶伯亭也啃着猪脚点点头,无聊透顶的很,听听小曲儿来点乐趣嘛。
夏天摇了摇头,真是青春无悔不知愁的俩人啊:“这玩意儿就能渲染?我才是你们七彩人生里那浓重的一笔!”撅着屁股往外倒腾东西,还不忘傲娇的昂昂头。
“你懂啥,咱们这如花似锦的年纪,就该追求的跟刘芸一般,还大酱呢?你咋跟我妈那岁数的人似的。”叶伯亭用着鄙夷的眼神,嗦了一口手指上的油,用红艳艳的小嘴讽刺夏天。
呦呵,感情你俩拿姐当土老帽呢吧?姐虽没经历过啥感情,但姐远观过亲嘴儿,近观过小情侣打嘴仗地,还朦朦胧胧的在高中时代,得到过别人的好感,崇拜过学校的校草,为在校草面前好好表现,纠结过到底穿哪身衣服亮相,就青春里的喜怒哀乐,姐不比你俩懂得多?不露一手,你俩拿我我这只凤凰当山鸡。
起身伸手要笛子,刘芸不知所措的把笛子给“土老帽”。
咳嗽两声,夏天移步到病房的窗前,用留给半侧身半边脸给那俩二货的身姿,摆好造型,举起笛子放在嘴边。
“春天的黄昏,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
暖暖的午后,闪过一片片粉红的衣裳;
玲珑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时光;
看那晚霞吻着夕阳,今夜你在何方……
一首用笛子吹奏的梦里水乡,婉转,轻灵的回荡在病房。
叶伯煊在他妹妹叶伯亭受伤的当晚,就往京都家里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下情况,他要是第一时间不转告,就他那搭档政委翟远方也得喊着撵着的向他妈报告。翟远方没办法,他叶伯煊叶伯亭牛气,他不行啊,他找组织找立场的能力特别强。
这不,受他妈的委托,他完成工作后就开车进市区,直奔国营饭店,点了一通吃吃喝喝的,拎来看妹妹。到了医院才想起来,妹妹那病房还住着她的战友呢,他和妹妹都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俩的关系,虽然名字上就能露馅,但叶伯亭当初来的时候,信誓旦旦的拿他父亲和大院里的另一个叔叔的名字打比方,也是差一个字,但没啥亲戚关系,这就是凑巧,说没事儿。他一想,甭管露馅不露馅,他都不给她优待,也就随了她了。
站在病房门口,正犹疑着,这名字编理由也许能糊弄,但他只要一拎东西进去,就瞒不过去了。不过还好那里住着她妹妹的好朋友,虽是战友关系,但看起来挺亲密,也不知道她说没说实话,说没说他俩之间的关系。
站在病房门外,透过小玻璃窗就正好看见了夏天摆造型拿笛子那一幕。
叶伯煊随着笛音,专注的看着夏天。斑斓的午后阳光照耀在她半侧的小脸儿上。似乎还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那象征着青春无敌的茸毛。
叶伯煊不懂音律,但还是听懂了笛音里的祥和,期盼和向往。
心,微微一动。有如他少年时代,不经意的把路边的小石子儿,踢进北海里会激起的涟漪。
叶伯煊觉得,夏天这人闹腾,连续见一个闹腾的小孩子,心里不可能没有任何印象。本能的分析他刚才没看过妹妹一眼,而是眼神紧紧锁住夏天,对自己分析解释。
想了想,抬脚转头,还是去找熟识的医生把东西转交吧。
夏天笑的特别荡漾,回头看那俩人,一个已经停止啃猪脚改为举着,一个也不再稀里哗啦的喝粥,俩人都眼神发亮直盯着她看:“是不是有点蠢蠢欲动?是不是内心微起波澜?”
夏天笑的意味深长的站在两张病床中间,左看右看地下结论:“你俩这是又好奇又兴奋又期盼的想谈一场恋爱了。”
叶伯亭和刘芸这样大方又脸皮稍厚的人,都被夏天说的刷地就红了脸。都吱吱呜呜,像被家长发现犯错误的小孩子般扭捏了一下。
夏天乐了,你瞅瞅,哪个少女不怀春。看看这保守的年代,给这俩人压抑地。
叶伯亭把猪脚塞夏天嘴里,我让你嘲笑我俩,刘芸用小脚丫踢了一脚夏天的屁股,夏天作势倒在叶伯亭的床上,叶伯亭吓的直喊我的腿啊,仨人哈哈哈哈的响彻整个病房。
“呦,还挺热闹,不过都生病着呢,还是要注意休息。”刘芸的主治医生拎着几个饭盒进来了。提醒完也不啰嗦,把手里的几个小桶就放桌上,侧头对叶伯亭说:“你的亲属让我转交给你的,他有急事正好碰见我了,让我带给你们,他就不过来了。”说完告诉刘芸,晚上还得再输液就走了。
夏天扒过去一一打开,哇塞,这是啥亲属啊?这么实惠,全是肉。酱骨头,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酱炒豆腐,还有葱花饼。也不客气,当即就撕葱花饼塞嘴里。嘴里塞的鼓鼓囊囊,还不忘夸几句:“一看就实在人,跟你特亲,这亲属要常走动。”刘芸也塞了一嘴猛点头。
叶伯亭看完菜的样式,就知道是她哥,而不是屈磊,屈磊没那条件给她置办这些吃的。微微失落的同时,又有点庆幸,这要是没她哥,而是得指望屈磊买吃喝给她补营养,也够难为他的了,他的工资还得寄回农村老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