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行云宫,邢玉堂并没像以往一样回议事馆继续做事。
尽管今晚的议事馆里,还多了位现被带回来的张大人。
邢玉堂没让陆七随身侍奉,独自进入内殿,往后园深处去了。
行云宫的内殿布局跟别的皇家宫苑有点不太一样。
之所以拿行云宫跟皇家宫苑比较,是因为邢家在整个东方大陆上,不论是名声,地位,势力,还是所辖地域的范围,其实远超那些自封的小国君王。
只是邢家的家主邢堰一直不愿立国封君,很有点看不上的意思。
但是行云宫的建制却比皇家宫苑只大不小。
宫廷代表震慑一方的气象,也是邢家在东方大陆的象征,这不一样
只是行云宫的内殿比起那些建国君王的皇宫,就稍显寂寥许多。
原因也简单,整座偌大的行云宫,已经很多年没有妃嫔了。
邢玉堂的生母是凡人女子,在他一岁半上病逝,只有哥哥邢玉山对母亲有些记忆。
自他们的母亲离世后,父亲就再未娶妻纳妾,一心全放在对沧浪城的管制上,另外就是对他两兄弟的看护。
以至于这座偌大的宫殿,内殿冷清到夜里女侍都不敢进来的地步,最后没办法,只得把这里的侍子全部换成男侍。
但就算换了男侍,夜晚的后园内殿,仍旧几乎无人行走,凄清的过分。
不过邢玉堂和哥哥早已习惯了这样空旷的感觉。
兄弟俩小时候都是在这所大殿周围的偏殿里一边读书,一边陪伴父亲料理政务。
邢玉堂跨步走在泛着冷光的青砖路上,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座气质沉肃的古老宫殿。
这里就是沧浪阙。
沧浪阙跟一般的宫殿外形有点不同,没有那些装腔作势的飞檐吊角。
沧浪阙是一座正圆形的高大建筑。
白天,在沧浪阙的上空,有灵芝状的云朵苒苒上升,隔着远些看,是一片薄薄的澹紫色云团。
那便是沧浪城的气运凝结的实质,证明了这座东方大陆第一城的大气象。
夜晚,那些紫色的气息和灵芝云都隐匿在夜色里,沧浪阙却像揭开了面纱,大地的眼睛一样,静静地仰望遥远繁星。
邢玉堂清楚,这座充满气运绵长的沧浪阙,其实才是真正的沧浪之眼。
他没有使用灵炁,而是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最后来到高大的宫门前,神态恭敬。
朱色的宫门上半部分凋刻成繁复的镂空花纹。
那些花纹不是花鸟,也不是仙家画作,那些镂空的纹饰没有固定的格式,甚至看上去并不是特别美观。
只是有些特别。
但因为殿门高大,那些花纹凋地格外密实,再加上凋刻的工匠手艺精湛,就让人忽略了它们的奇怪,只是把它们当做普通的门扉装饰。
邢玉堂传音进去后,就站在高大的宫门前,借着从里面透出的静谧烛光,欣赏这些奇特的花纹。…
他自记事起就经常看着这些花纹,边发呆边等待父亲。
宫门自行开启,没有老宫殿年久失修的聒噪,木质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夜晚听上去安详宁静,像慈祥的长辈伸出手臂拥抱晚归的孩子。
邢玉堂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高大空旷的沧浪阙。
沧浪阙中的陈设布局非常简单,除了靠东边整面的通天大书架,还有殿中央那个高大的。自他出生起就从来没熄过火的炼丹炉,和一架十二折的绘寒梅大屏风,再没其他陈设。
这样大的殿堂特别容易给人冷寂凄清的感觉,但因为有那个常年不熄火的大丹炉耸立着,殿中倒是不冷清。
邢玉堂的目光落在那扇挥着寒梅的屏风上。
屏风的另一面洒出来的橘色烛火,把一片清瘦的人影投在屏风上。
人影面前有书页翻动,偶尔有书卷自行从通天大书架上飞下来,大蝴蝶一样在空中挥动纸做的翅膀,轻盈地落在人影面前的书桌上。
邢玉堂的目光落在那人影上,眼神像染了殿中温暖的气氛,渐渐柔和起来。
“孩儿拜见父亲。”
邢玉堂恭敬行礼问安。
屏风上清瘦的人影面前书卷轻轻阖上,自屏风后传出来一道声音:“回来了。”
声音明显是位中年男子,缓满从容地,带着关切的温和。只是尾音有一点点沙哑。
“是。”
邢玉堂恭敬应话,垂下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地面上。
沧浪阙的地面很有特色,用的是一种看上去呈灰色的,不知名的石头砌成,呈扇形排列。
这个形状总让邢玉堂看着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今夜特地过来,有事吗?”
屏风彼端的声音再次询问。
邢玉堂显得有些犹豫。
邢玉堂今晚来见父亲,其实是想跟父亲说沧浪之眼被屏蔽的事。
可是听到父亲的声音,他感觉父亲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他决定先不提这件事。
想了想,邢玉堂换了个话题:
“孩儿有个朋友来了沧浪城,就是孩儿从前跟您提到过的,在浑敦镇遇上的,救过孩儿性命的那位恩公,如果方便,孩儿想带她来拜望父亲。”
“既是你的救命恩公,为父理当相见。”
屏风后几乎毫无迟疑就应下了邢玉堂的请求。
邢玉堂放心地笑了。
他倒是不担心父亲不肯见炎颜,父亲对他们兄弟俩温和关爱,几乎从未拒绝过他和兄长的合理请求。
只是父亲这二年间突然决定亲自镇守沧浪阙,自那时起便再未见过任何人。
这次能同意他的请求亲自与炎姑娘见面,邢玉堂心里很高兴。
他也终于可以与父亲见上一面了。
说来还沾了炎颜的光。
他这个做亲儿子的想见自己的父亲,还得沾别人的光,这话听上去有些好笑,但的确是事实。
所有人都误以为他能见到父亲,但事实上,他与父亲相见也一直都隔着这一道屏风。
两年了,他跟大哥一样没见过父亲的面。
只不过,他是唯一得到父亲的允许,进入沧浪阙的人。
“还有别的事情吗?”
温和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出来。
邢玉堂回话:“没有了,孩儿去了。”
说完,他正欲转身,屏风后传出来一声轻叹:“帮为父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