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心理测评，陆凡熟门熟路，才进去几分钟就通过了。
而尚沐作为一个新手，可谓历经重重考核。
先是几番询问，是不是因为好奇才选了这个院，而后又问起对死亡的看法，待到最后才是真正的测评。
一套询问外加一套试题，足足耗了半个小时才结束。
最后，测评结果印上“合格”的红章，少年踮着脚，拿到陆凡面前直炫耀。
“你看，我就知道我可以！你别看我才十七岁，我在网上测过的！我，尚沐！心理年龄，有三十八岁！有着坚强的内心，和成熟稳重的人生观念！”
陆凡轻飘飘的一句：“嗯，三十八岁的叛逆老男人。”
彻底驳回。
尚沐：……
喉咙一噎。
叛逆期这个梗，还能不能过了啊！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五，1班和2班的同学一早就在校门口排好队，等着学校包的大巴车过来。
大家都很自觉，两人一排站得整整齐齐。
尚沐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两两组队完毕，只有陆凡的旁边是空着的，所有人似乎也都很有自知之明，没有站在他旁边。
远远看去，蜈蚣一样的小长队，只有在陆凡那里断了条腿似的。
尚沐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径直往陆凡身边走，然后无比自然地站到了他身边。
转头，露齿一笑：“早呀，同桌。”
站在旁边，沾了一身早春寒气的男生，偏了视线看过来，一个短短的“嗯”字，算是回应。
学校的大巴车没过多久就到了，大家按顺序一对一对往前走。到尚沐的时候，前几排已经坐满，只剩下中后排的位置。
陆凡看了看两边的座位，转头问他：“左，右？”
尚沐随便选了一边，先一步进到里面靠窗的位置。
他昨天在Wchat里和纪正初还有宋青蕴聊了很久，一直到十点多才结束。后来他又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终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和陆凡说要一起吃饭的事。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也没有给陆凡发任何消息。
今天早上起来，眼睛下方的那一圈格外黑，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他手指伸到书
包里，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久，等到大巴车开了，这才摸出来两瓶酸奶。
陆凡早就注意到旁边的少年，从坐下就把手摸进了包里，拱来拱去的，就是不伸出来。
和上回拿着纸巾犹豫，一个模样。也不知少年这回纠结的又是什么。
他也不理会，只靠上椅背，微微地阖了双目。
视觉关闭的时候，听觉就变得尤其敏锐。旁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像只半夜跑出来觅食的小老鼠似的。
没过多久，罩在外面的校服袖子就被人轻轻得揪了一下。
冰冰凉凉的，带着一股水汽。
揪了一下之后，又瞬间缩了回去。
陆凡悄悄地，眼睛眯开一道小缝儿。先看见的，就是自己衣袖上被捏湿的一小块儿。
下一秒，那只白白净净的小手指，又小心翼翼得戳在了他的手背。
凉凉的指尖，还带着一股水汽。
“做什么？”陆凡转过头去，微微低了下颌，问。
少年见他睁了眼，忙递过来一瓶酸奶。大约是才从冰箱里拿出来，这会儿接触了空气，瓶身已经凝了一层水汽。
而少年捏着瓶子的手指，指尖冰得红通通的。见他没接，又把奶瓶往前送了送。
“你要不要喝酸奶？”尚沐问。
一望而知的讨好。
陆凡抬手接了，道了一声谢谢。
少年微微皱着的眉眼，立即舒展开来。
“那个，还有一件事……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尚沐问。
陆凡单膝交叠在腿上，把玩着手上的酸奶，好整以暇得看着隔壁的少年。
“啧，一瓶酸奶，还不够你讨价还价的。”
尚沐：……
“没有没有，你喝你喝。是我哥，今天要过来一趟，那个，他知道我和你坐同桌，所以想叫你一起吃顿饭……不只你，还有纪正初。谢谢你们上回帮我。”
陆凡沉吟片刻，一把拧开酸奶盖子，仰头喝了一口，说：“不用谢，我晚上还有事，谢谢你哥。”
尚沐眉头拧成一条麻绳，撅着嘴巴，小声地回了一句：“好吧……”
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拒绝，但这一刻还是觉得，有一点点失落。
他忍不住转头又朝陆凡看去。
男生已经把酸奶喝完，舌尖正轻轻地
舔着唇角的奶渍。
见尚沐看他，也转了目光过来，问：“怎么，为难？”
尚沐连连摇头：“也没有……没事没事，你晚上忙你的，我会转告给我哥的。”
心里又恨不得揉成一团麻花：还不是怕我哥觉得你臭屁、装B，不喜欢你！
可他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嘴上是半点也不敢表露。生怕自己太作，把两人本就不算近的关系推得更远。
青春期的少年，心里又闷又酸。
害，可太难了……
追人，到底是门什么鬼畜学科？
好难学……
难怪老师都不愿意看到学生谈恋爱。
好好学习，每天比昨天更博学一点，难道不香吗？
哼！
一路摇摇晃晃，把尚沐的上下眼皮给颠到了一起。
睡着的少年，比平时可肆无忌惮多了。
先前手上沾了水珠，不小心把陆凡的袖子给弄湿了，都给吓得连忙把手缩回来。
每一下的碰触，都那么小心翼翼。
睡着的他，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就把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人家的肩膀上。
不只脑袋压着，两只手还紧紧地抱着人家的胳膊。
陆凡低头看看枕在自己肩上的少年，目光自他半露在衣袖外的手指，移到这人微微敞开的领口。
胳膊动了几下，最终没有挣脱，最后，无奈地把脊背又挺得更直了一些。
一路挨到了福利院门口，大巴车“噗兹”一声，像只泄气的皮球，稳稳停住。
张鲲站在底下接应：“大家今天的公益结束之后，原地返回，我们清点人数。有需要乘坐大巴车回学校的，可以直接上车，想自己回家的，在老师这里登记之后才能回家，听到没？”
一群半大的少年，拖着长音齐齐回应：“知-道-了，老师！”
随后拿着学生证有序地进门去。
尚沐走在陆凡身边，看见2班的车过来之后，朝刚下车的纪正初招手。
纪正初在门口只稍稍望了几眼，便发现了他们，立刻迈着大步过来。
不同于尚沐和陆凡之间互动的小心，纪正初一上来就把拳头怼在他肩膀上。
“作吧你就，那个测评我没过，总觉得今晚我要遭到宋哥的毒打！我要是出什么问题，可都怪你！”
尚沐抿着嘴唇“嘿
嘿”地傻笑。
站在两人身侧的陆凡突然出声，说：“进去吧”。
两人这才收了玩闹的心思，和他一起进了福利院大门。
尚沐和陆凡都是第一次来自闭院，对这里的结构一头雾水，纪正初就显得熟稔多了。
一路办好手续，又穿过不同的院落，就到了自闭儿童中心。
护工小姐姐见纪正初来了，笑着将他迎进去：“终于舍得来了？再不过来，果果都要忘了你了。”
然后牵着一个白白净净的肉团子小男孩儿，来到三人面前。
纪正初骄傲地朝两人介绍：“纪果果，我一对一捐助的小弟弟，快来看看，可爱吧？”
说完，一把将小团子抱起来，握着他的胳膊打招呼：“来果果，这个是沐沐哥哥，另一个是凡凡哥哥。”
小团子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听见介绍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对着眼前两位大哥哥怔怔得看着。
然后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鸭！鸭！”
三人顺着小团子的目光看，这才发现，是尚沐今天套在校服里的卫衣，胸前偏左的位置，印着一只小黄鸭。
纪正初抱着果果走到尚沐面前，嗯嗯地顺着他说：“嗯，是一只小黄鸭，黄色的，会游泳。”
一边说，手上还比划着幼稚的小波浪。
被小团子“啪”一巴掌，暴躁地拍在嘴巴上。
纪果果：“鸭！鸭！”
尚沐看得有趣，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他可能是不想要你说话。”
纪正初讪讪地摸摸鼻子：“嫌我聒噪呗，真是！每次都这样，我不来吧，护工说他会问初初哥。我过来吧，又不搭理我，和他说话，还拿巴掌呼我。”
说完，刮刮小团子的鼻尖儿：“小作精！”
小团子被他刮了鼻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下一秒，又伸着胳膊往尚沐那边动。
纪正初无奈，抱着小团子往前走了几步，哭笑不得：“这是看见亲哥了，是吧？”
果果手指轻轻戳在尚沐的卫衣，但他身体协调能力不太好，不小心给戳歪了。于是，又一遍一遍地戳过去。
可能是太久没戳到，小团子气急，又是一声咋咋呼呼的尖叫：“啊！”
尚沐：……
马上耳膜就要被喊掉。
下一秒，旁边一直站着没什么动作的陆凡，突然往这边挪了一步。
素白的护腕闪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就轻轻得按在了尚沐衣服上的小黄鸭。
尚沐：？
这是要干嘛？
“借用一下。”陆凡忽然凑近尚沐的耳尖，声音轻轻地低语。
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个人的指尖已经在他胸前的小黄鸭轻轻得、缓缓得，向着旁边移了起来。
顿时，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