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周管家不但差人去了正院送信,还让小厮跑了一趟宁余堂,寻了正盯着丫头婆子们清扫宁余堂的江嬷嬷。
与钱氏不同的是,江嬷嬷听闻燕家大夫人归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面上是表现得极为欢喜:“在江州府时,老夫人就在念叨舅家大夫人,没成想这便回来了。她老人家要是知道,心里头肯定高兴。”
至于燕大夫人为何急匆匆赶在年前回来,怕是京中钱夫人所行之事已传到平中省。三姑娘的嫡亲大舅燕茂霖燕大人可是平中布政使,正三品的大员。钱夫人那点子后院小伎俩,根本就入不得他眼。
“嬷嬷说的是,”小厮头垂得低低的,两眼盯着地,不敢露丝毫轻浮,尤其是此刻身处后院。
欢喜过后,江嬷嬷紧接着又问:“可着人去告知三姑娘了?”前几日她还在替三姑娘惋惜,现燕大夫人提前回京,倒是叫她看明白了。燕家是要插手三姑娘的婚事,这也不怪。
回京的几天,她也找府里的几个老姐妹打听了一些。
伯府出孝的这大半年里,钱夫人可是赴了不少宴,说了不少话,那唱作的功夫也比从前更佳了。不然三姑娘没出后院,外头的一些大妇怎么会觉三姑娘与早早去了的燕夫人一样,都体弱不禁风。
“这……”
三姑娘是闺阁女子,外男怎可去冒犯?小厮头垂得更低了。
江嬷嬷见状也会意了,淡而一笑摆手示意:“你先回吧。”
“是”
正院那位应该还不至于此,只江嬷嬷想想仍是不太放心。回自己屋中,换了身干净的衣裙,打算亲自去汀雪苑走一趟。入了十月,年根也就近了。一年到头,高门贵地最爱办个宴,一来闹一闹冬,二来也是为各家大妇相看提供便利。
以燕茂霖为首的燕家三兄弟都得圣心,均掌一方实权。宦海里打滚的那些大人老爷们眼睛亮堂着呢,瞧着吧。
燕大夫人五年未归京了,这会回来,待休息透了,那各家邀宴的贴子定不在少。燕家的圈子虽清贵,但胜在都有实权在手,可比伯府强多了。
三姑娘是燕家嫡亲的外甥,燕大夫人出去走动,自是会带在身边,前程差不了。
最喜欢的嫡孙女嫁得好,老夫人也能安心,伯府也多门亲戚。
汀雪苑,李安好在院子里溜达够了,便回屋休息。只是这才眯了一小会,宝兰就来回,六姑娘送冬枣过来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坐起身,李安好两手撑在腿侧,弯唇轻笑。皇帝欲娶妻,她一向自持的二婶终是被那泼天的富贵冲得秉不住,心急了。下床,由着宝樱为她抚平裙子的折痕,穿上袄子,梳洗了一番,出了寝房。
“让六妹妹久等了。”
坐着饮茶的李安馨闻声,不急不慢地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瓷杯,起身捏帕子摁了摁嘴角,屈膝行礼:“是妹妹来得贸然,扰了三姐姐的午休。”
“那倒没有,”李安好上前,拉着她坐下,看向摆放在桌上的两盘个大、皮上布着深赭红花斑的冬枣,面露喜意,吩咐莺歌:“去把这枣子端下去洗洗。”
“是,”莺歌招来夏溪,两人一人端一盘退出了屋子。到了小厨房,婆子打了水,夏溪将抱在怀里的那盘冬枣小心地倒进盆里,低着声说道:“洗这一盘就够了。”
莺歌附和:“说的是,我手里的留着晒干,冬日里熬粥。”冬枣太甜,她们家姑娘总觉有点齁,不喜鲜吃。
正屋里,李安好笑看着李安馨已经不见红肿的眼睛,心中起了促狭,有意问道:“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汀雪苑寻我了?”
“三姐姐是在怪妹妹久未来汀雪苑,”说着话,李安馨狡黠笑瞪了一眼李安好,站起身耷拉着两弯柳叶眉,深屈膝状似愧疚自责不已一般可怜兮兮道:“是妹妹不好,冷落了三姐姐。这不母亲庄子里送了冬枣过来,我知你喜甜口,便亲自挑拣了一些,巴巴地过来给姐姐请罪了。”
这就是李安馨的聪明之处,与其母一样,惯会装傻充愣。李安好被逗乐了,一手半掩着嘴,一手拉起她打趣道:“看在那些香又脆的冬枣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
“那妹妹便谢谢姐姐了,”李安馨微不可查地轻出一口气,待莺歌送上洗好的冬枣,她拣了一颗奉至李安好嘴边,作着怪:“来,妹妹喂你。”
“那……”
“姑娘,”守门的婆子出声得巧,“旬嬷嬷和宝桃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舅家大夫人身边的周嬷嬷。”
李安馨闻言立马收回手,不再嬉闹:“姐姐有事?”燕家大夫人着人来了伯府,她是回京了吗?
“真是失礼,”李安好见她还坐着,便先站了起来,有意送客:“今日算姐姐招呼不周,改日待妹妹空闲了,我再请妹妹来汀雪苑小叙。”
“那妹妹就记着了,”李安馨原是想确定了燕大夫人是否已回京再离开。但李安好似乎并不想她留下,如此她也不能厚着脸皮赖这。
在李安好的相送下出了汀雪苑,见着候在汀雪苑门口的几人,她回身:“姐姐留步。”
目送着李安馨走远了,李安好才转身看向头上已生了不少白发的周嬷嬷,鼻间一酸:“大舅母可是回到府中了?”
“回表姑娘的话,昨晚上大夫人歇在通州城的驿站,今儿丑正便动身了,赶在正午前进了东城门,”周嬷嬷贪看着三步外的姑娘,老眼都泪湿了。
表姑娘这一身的气韵真是像极了大小姐,只可惜大小姐无福,早早就丢下个稚儿抱憾走了。
李安好点了点首:“进屋说话吧。”
周嬷嬷立马快步上前扶着李安好,进了正屋,送其至榻边坐下,后退两步,就要跪下。
李安好连忙起身:“嬷嬷不可,安好受之不安。”这位可是服侍过她外祖母的老人,外祖母去后,又帮扶着刚进门不久的大舅母理内院,一生未嫁。
“姑娘上座,”周嬷嬷拍了拍安好的手:“几年没见您了,奴婢就想给您请个安。”
“安好心受了。”
回房换了身衣裳的旬嬷嬷端了个绣凳放置于主子右下手,拉着还想着请安的周嬷嬷:“周姐姐坐,赶紧跟姑娘说说刚咱们在籽春院,伯夫人那脸上的皮肉有多僵?”
提到这,周嬷嬷也露了笑,就着下摁的力道落座。
李安好回坐到榻上,看向旬嬷嬷:“你和宝桃怎么与大舅母一块进京,我还以为你们会早两天到?”
“这怪奴婢,”宝桃稍作梳洗后,也进了堂屋:“一路上都好好的,怎知到了津边城,奴婢竟受了凉,连着烧了两天,拖累了嬷嬷。”
原是这般,李安好安慰道:“人没事就好。”
“姑娘说得对,”旬嬷嬷笑瞥了一眼宝桃:“这丫头脑门滚烫,还想着赶路,也不怕回来将病气传给您。好在老奴有一把子力气,把她制住了。后又赶巧遇上大夫人回京的车队,宝桃丫头也是有福气。”
李安好细观宝桃的面,确实是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转眼看向周嬷嬷,笑言道:“这次又麻烦大舅母了。”
“姑娘可不能这么说,”周嬷嬷是越瞧越觉得表姑娘的眉眼长开后有几分像已逝多年的老夫人:“遇见她们,大夫人高兴。”
得用的奴婢放在外,这说明表姑娘屋里安稳。
前后了解得差不多了,李安好话调一转:“刚在正院……”
周嬷嬷摇首轻笑:“还能怎么着?那位见着奴婢几个,是要笑笑不真心,三言两语便打发了我们,”心里头真觉大小姐那一步是走对了。
“姑娘也别放在心里,毕竟咱们也没把人家摆在排面上。”
李安好甚是认同这话:“她非我生母,我也不求她真心待我。两厢安好即可。”
“对极,”周嬷嬷点首,不怪家里时时惦记着,表姑娘知事得真是惹人怜。
“大舅和大舅母身体康健否?”最近李安好的耳朵没闲着,坤宁宫一动土,各家都两手扒着脑袋在揣度圣意。大舅深得皇上重用,挨着这当口回京述职,也不知是祸是福?好在燕家小辈中没嫡出女,承不了那富贵。
“家中一切都好,就是主子们总念叨着您,”周嬷嬷抽出掖在袖中的帕子,摁了下眼角:“这两日大夫人要拾掇府里,多有不便,就潜了奴婢先来看看您。让奴婢与您说,过几日她来接您回府里小住。”
李安好笑道:“这怕是不能,”见周嬷嬷面露不解,立马解疑到,“祖母近日也要回京了。”
她到底是姓李,可不能明知长辈要归府,还去舅家躲闲。再者,祖母去江南还是为了养病。
这个时候回来?周嬷嬷心中一动,再看向表姑娘,见其面露无奈,就确定了。不禁嗤鼻一笑,宁诚伯府竟也有意去够那个位置,还真是所图不小。
“刚您见着的那位姑娘是我二叔嫡女,在府里女儿中序六,再过二十来日,便及笄了。”
“确实出挑。”
江嬷嬷到时,周嬷嬷已打算离开,两人站在汀雪苑中,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终江嬷嬷代李安好,送周嬷嬷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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