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断到北山小木屋的时候,楚诺正对着屋子前小山一样高的传音符脸色阴沉。
前段日子她一直在小木屋背后的另一座山头上试炼新法器,并没注意到小木屋前的情况。等回来一看,大大小小各种形态的传音符几乎把通往小木屋的路给堵上了。
幸亏这次的传音符不象她筑基时的那次一样会自动发声,整个小木屋前只有传音符漂浮在空中时轻微的震动声。
楚诺一连激发了数枚传音符,再打开木屋前那支最显眼的卷轴一瞧,才知道为什么这些传音符都是安静的。修真界等级森严,谁也不会傻到放开喉咙对一名结丹修士的提亲之事问东问西。
见到慕容断,楚诺挥了挥手里的卷轴,没好气地问:“你也是来问这件事的?是来问我何时应允霍真,还是干脆直接来恭贺我?”
“恭贺?”慕容断扬眉瞥了一眼楚诺手中的卷轴,“霍真还没有资格让我恭贺。”
他朝楚诺身后一指,一道白色烈焰射向传音符,竟一把火将那些传音符烧了个干净。
“这样便不用一一回复了。”他淡淡地道。
楚诺愣住,没想到他说烧就烧了,一点不给同门面子。他这人一向淡漠如烟,今日却和以往有些不同。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慕容断已到近前。楚诺手心一凉便觉手中多了一物,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莹白色玉簪。
玉簪是最简单古朴的样式,倒是很合她的意。她将灵识探入发簪,心里微微一惊。发簪内部的灵气网络密集得竟连她也看不清,一探便知是筑基修士可以使用的终极法宝–经过进化的仿制法宝。
在修士的炼气、筑基阶段,使用的器物叫“法器”,最高阶不过“仿制法宝”。到了结丹至合体阶段,使用的器物才有资格被叫做“法宝”。等到了渡劫乃至大乘阶段,使用的器物便叫作“仙器”了。
慕容断送来的这支发簪,论级别是仿制法宝,已经到达筑基修士所能驾驭的器物上限。经过进化,这种法宝的威力和结丹修士使用的地级法宝一样,但因为本身依然是仿制法宝的级别,筑基修士依然有能力使用。
“这是件防御法器,平时无甚用处,关键时候却可抵挡结丹修士一击。”慕容断道,“我那件巨灵蛛丝背心也成功进化了吧。与你磨合得如何?”
楚诺攥紧那支发簪,愣愣看了慕容断好一会儿,又慢吞吞地将发簪交回慕容断手里:“进化过的仿制法宝果然不同一般,不过……那件背心上我下了不少心血,勉强也可挡一挡结丹一击了。”
慕容断看着重回到自己手中的发簪,面上也是一愣:“多一件防具抵挡攻击不好么?你莫不是……不喜欢?”
楚诺又是一愣,诧然道:“喜欢是喜欢,但你给我这发簪,又提到那件巨灵蛛丝背心,难道不是想用发簪换回巨灵蛛丝背心么?”
慕容断嘴角一抖立刻低头,再抬头时总算又可以继续保持那种淡漠的神情,一伸手,将发簪插在楚诺发间。
“巨灵蛛丝背心是你从我手中赢去的,断没有再还给我的道理。这发簪是我无意中所得,女款的发簪我如何能戴,对我来说便如鸡肋,就当给你锦上添花吧。”
发簪碰到楚诺发丝的那刻,他觉得有一丝奇妙的天地法则将他们联系了起来—
九黎说的不错,此簪能护她一次不死,是因为有他为她抵挡。
但有一样九黎没有料到。
他不知自己的肉身还能坚持多久,于是便将自己的元神之力与这枚骨簪联系起来。哪怕肉身消亡,只要他还有元神不灭,便能替她挡下那致命一击。
他不知自己因何会如此意气用事,只知道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犹豫,现在也不觉得后悔。或许是全魔道体被激发后连灵魂也带上了些许魔性,让他做什么事都有些不顾一切的意味?
楚诺有些不可思议地瞪住慕容断,渐渐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心血来潮地向慕容断挥了挥手中卷轴,问道:“想不想知道我的决定?”
慕容断心突的一跳,接着低头哂然一笑。原本还以为,知道自己命不长久之后,已经不在意这件事的结果,哪曾想即将面对时还是会稍稍乱了心绪。
未等他回答,楚诺已大步走到山顶最高处,面对旷阔峡谷,朝着洛南城方向大声道:“霍真那老头,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他?浩鼎宗长老会的那帮老头子们,脑子都进水了?侍妾?去你的侍妾!”
慕容断干咳了一声。老头么?霍真才不过百岁,他自己却是……一万几千岁来着?那他是什么?老不死的?
楚诺举起卷轴遥遥一指:“我,楚诺,他日定能胜过霍真!”
她说完用力将卷轴掷出,卷轴划出一道破空之声,带着无边霸气消失在虚空。此刻日落峡谷,激起半天红霞。
慕容断站在楚诺身后,仿佛看到曾经年少的自己。那时他也是这样自信满满地对人皇说:“他日我定能胜过你!”
突然觉得有些遗憾。多想,能见证她的未来,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楚诺本是沉静内敛的性格,难得这样张扬。这一通喊,倒是把郁闷都发泄了出来,心中舒畅。
她回头对上慕容断的视线:“谢谢你,让我做了这个决定。”
那两道突然而至的清澈目光让慕容淬不及防。当年独自面对妖族千军万马时都不曾慌乱,此刻看到那衣袂飘扬的身影,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该说些什么?要如何说?
“你不必……我其实……”
楚诺挥了挥手,爽快地道:“你不必客气!我知道那簪子价值不菲,也知道你不愁灵石法宝,我这里恐怕没有什么你看的上眼的,只有欠你这个人情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其实回信我早已拟好,但迟迟不曾发出,一直在斟酌该如何措辞。霍真毕竟是结丹修士,而且这个人脾气暴躁,难保不会一时失控。现在好了,有你这支玉簪,再加上我那些新进化的法器,哪怕霍真一怒之下给我来个结丹一击,我都有把握可以避开去。”
慕容断有些发怔,眼前的女修笑面如花,但说的这番话……似乎不是他刚才期待的那样?他有些尴尬地将目光移到楚诺身后,借空旷的峡谷来洗涤杂乱的心绪。
天鼎阁内,许卓一脸笑意地跑到霍真门外,站好整了整衣衫,行了一礼道:“师尊可是醒了?楚仙子的回函到了。”
霍真本就睡不着,感到许卓的气息迅速靠近时,早就一咕噜坐了起来。此刻又嫌弃自己太孟浪,依旧躺了回去,故意让许卓等了一阵,才懒懒地道:“一觉好梦,却被你吵醒了。何事?进来说吧。”
许卓喜滋滋地推门进去,来到霍真面前时一身都是谄媚的味道:“恭喜师尊,楚仙子给您回信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这门亲事本就是师祖定下的,本尊不乐意都不行。”霍真懒洋洋起身,随手挥了挥,漫不经心地道,“念吧。”
许卓应了一声,慢慢打开卷轴。
这时霍真门外已挤满了尾随许卓而来的弟子,挤眉弄眼,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压抑的笑声。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许卓一身焦黑跌到了门外。他摸索着坐起身来,哆哆嗦嗦地摸了一下胸口,又摸了摸手脚,舒了口气道:“还好还好,都在。”
转头瞧见一众目瞪口呆的弟子,吞了口唾沫道:“正好,你们都在,赶快收拾收拾,师尊要挪地方!”
当夜,不少洛南城修士亲眼目睹,天鼎阁消失在一片熊熊火海中。
这片火海燃得突然,灭得更突然。火海灼热异常,让人难以靠近。待整片火海化作一道光束消失后,四海商会的高塔前空空荡荡,整个广场上象是从来没有过天鼎阁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一连七日,天鼎阁都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天鼎阁的消息。这下急坏了洛南城的四海商会,这还得了,失去了一个天大的招牌,很影响洛南城的吸引力啊。
几位长老稍一商量,立即以极为谦卑的口吻给浩鼎宗的掌门朱道子去了一封信,询问霍真离去的原因。
结果朱道子火冒三丈地回了一句话:“这么麻烦的事,老夫如何得知!”
洛南城内外炸开了锅。
比较平和的说法,是说霍真原本来洛南就是为了历练,历练完满自然就走人了。
更多的说法是,御灵宗高层效率太低,收到霍真提亲的帖子后迟迟没有回信,霍真终于失去了耐心,暴怒之下悔婚走人了。
也有人说,似乎是楚诺拒绝了婚约,霍真恼羞成怒离开了洛南城。这种说法立刻被大家鄙视。筑基女修推掉著名结丹修士的提亲?而且这位还是浩鼎宗未来的掌门,而且还大有机会结婴?开玩笑呢吧。
御灵宗内,衍老一遍又一遍地自问自答:“她真的拒掉了?不会吧……真的拒绝得这么干净?不能够啊……”
旁边舒毕冷笑:“自作孽。”
邱映塘狠狠一拄拐杖:“什么叫自作孽?我就觉得拒得好!谁说女修定要双修才有前途?本尊就是自立根生!”
舒毕又是一阵冷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那是没人看得上你……”
只有昆云深双眉紧皱,不言不语。在修真界,筑基修士敢于顶撞结丹修士,那要多大的勇气?论气魄,伏川就已经不如这个女修了,他今后的路,难哪。
流言并没能传播多少时间,很快被另一件大事盖了下去。
仙元三大宗门共同宣布:上古仙葫的葫嘴已经松动,估计三年后将完全打开。仙元试炼即将开始!
随着这个消息传出,御灵宗内部也立刻决定,东山考核于两年后开启。在这两年期间,南山综合战力考场将长期开放,排名靠前的弟子将获得东山考核名额。
御灵宗高层本想通过这个决定,促使弟子们更加刻苦修行,并使考核名额的获得变得更为公开、公平,却没曾想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初时大家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闭关的弟子增加了。后来,时不时会听到这样的传言,不是哪个弟子闭关时走火入魔了,就是谁无故失踪,而这些消失的弟子无不是综合战力榜上有名的南山弟子。
此种事件一再发生,引起了御灵宗高层的关注。很显然,有些弟子为了争夺东山考核名额,使用了过激的手段。
无奈通告早已发向全体御灵宗弟子,若临时更改影响未免太大,唯有增加南山上的执法弟子,密切留意南山弟子的安全。
楚诺更加谨慎小心,不但里三层外三层地开启了重重护法大阵,还安排了一群妖兽轮流在小木屋周围看守。
做好这些准备后,楚诺进入正式闭关期,试图冲击筑基中期,将修为更推进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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