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文馨街内有一座三进院落,这是刘府。
男主人刘翰林是京都出了名的老翰林了,探花出身,却待在翰林院做编撰做了大半辈子。
不过呢,这位刘翰林为人还是很不错的:脾气温和,做事稳重。就是吧,不太懂得讨好上峰啥的,所以,至今还是个六品编撰。
刘翰林负责的是皇家史册的修订,这份工作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两个字:清闲。
可以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的那种闲;是只有朝廷俸禄,没有别的油水可以捞的那种闲;是那种连皇帝都不一定会想的起来的闲。
总之,刘翰林的工作是很简单,也很不起眼,同时,也很悠哉悠哉的。
正常来说,刘翰林可以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上到他退休为止。然而,朝堂之上的皇室之争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身上,让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被关进了天牢,罪名是:修订的皇家史册用词不当。
这件事吧,说大,也可以是不大,但要说小,那也未必。
这完全是要看当今皇上的心情而决定,所以刘翰林悲剧了,刘府一家也悲剧了。
…………
刘府内,正院中。
刘夫人焦急地走着,不时看向门口,期盼能看到自己的儿子们。
儿媳妇儿们都守在一旁,脸上充满焦虑,双手扭着手里的帕子,忐忑不安。
刘家大爷刘范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急匆匆地走进屋内,刘夫人紧张地看着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刘范喘息着说:“母亲,儿子已经打听过了,父亲在天牢内倒还好,并未受刑。只是,情况不容乐观,恐怕……”
刘夫人急声问道:“恐怕如何?”
“恐怕会抄家。”
众人大惊失色!
刘夫人眼前一黑,向后一仰,坐在一旁的刘芳反应极快地起身,几步走过来,接住了她。
“夫人。”
刘范也伸出手来扶住了刘夫人,高声道:“快,去请大夫!”
刘大奶奶赶紧走出去,找了仆人出门去请。
刘范对刘芳道,“四妹,我来吧。”
“好,大哥。”
刘芳松开手,任由刘范把刘夫人直接抱起来,走进内室,将她安置在床上躺好。
刘芳站在原地,并没有跟进去,二嫂跟三嫂进去帮着伺候,其他人也都留在正堂内。
刘四奶奶忧心忡忡地道:“公爹这一次真的会没事吗?咱们家,真的要抄家?那我们怎么办?是要被发配流放,还是要被卖作官奴?那我的孩子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
说着说着,她不由得哽咽落泪。
刘五奶奶倒是说道:“应当是不至于的。皇上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真的老糊涂,他一定会查清事情的真相,还公爹一个公道。”
刘四奶奶哭着说,“公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公道可言?你看看这些年,多少无辜的人家一夜灭门,难道他们就真的那么十恶不赦吗?咱们的皇上才看不到底下人是如何艰难呢,他高高在上,他只关心他的皇室传承,哪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可怜我的孩子……”
刘六奶奶皱着眉头道:“四嫂,慎言!现在咱们家可是经不起任何的风波了。”
刘四奶奶抽泣着,“我也不想的,可是咱们家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不能痛痛快快地说几句真话么?”
刘六奶奶叹气,“纵然如此,咱们也不能就这么颓丧。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咱们就自乱阵脚了,要是真发生了什么,那到时候又如何是好呢?”
“那也只不过是一死罢了,反正也这样了。”刘四奶奶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刘六奶奶摇头道,“不见得。”
众人看她,她不急不缓地道:“咱们公爹是什么人?不过是区区一个翰林院六品编撰,再如何,杀头灭门的大罪都落不到他的头上。”
刘翰林不过是个小透明罢了,上面的贵人再怎么斗,最多被牵连波及,作了炮灰,但还不至于被特意针对。
而只要没人针对他,那他的罪过完全可以轻轻放过。
当然啦,继续做官大概是不可能了,一家人的性命倒是可以保全,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所以,刘芳是一点也不担心。
上一个任务让她对政治上的敏锐有了提高,所以她明白自家六嫂所说的意思。
刘四奶奶不敢置信:“真的?”
刘六奶奶点头,“公爹的职位不高,又没有特别的才干,他在翰林院当编撰都当了这么些年了。纵然没有多少人脉,但至少,还是有几个交好之人,只要这几位能有一个两个为公爹说说情,贵人们肯定不会为难公爹的。”
“那,咱们是不是要上门去打点打点啊?”
“这是自然。”刘范从内室里出来,对几位弟妹说道:“放心吧,我让二弟他们都去了,晚上就有消息。弟妹们不必太过担忧,四妹也无需担心,父亲不会有事的。”
刘芳就没担心过,刘四奶奶也放心了许多。
“不过抄家肯定是逃不过的了,咱们还是要早做准备才好。”
众人都明白:要是抄家了,那他们就真的一贫如洗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们是得早做准备了。
刘大奶奶恰好回来,听到了此话便说:“大爷放心,我马上清点府中财物,尽量把所有的财物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好,也会准备好所需之物。”
刘范听了颔首道:“如此最好不过。现在大家还是快回去做准备,不要耽搁了。母亲这边,有我看着就行。”
刘二奶奶两人也从内室出来了,听闻此话,便与其他人一起先回去了。
刘芳一路回了安适院,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所以长大以后就把自己的院子也改成了安适院。
陈姨娘正坐在堂屋里等着,见她回来,站起身问她:“如何?老爷怎么样了?”
刘芳看着自己这次任务的生母,就算已经将近四十的年纪,当祖母的人了,但依旧风韵犹存,柔美动人。
刘芳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个倾城美人的生母,所以她这次任务的脸也长得特别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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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事。大哥都打点过了,阿娘别担心。”
陈姨娘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那夫人呢?可还好?”
刘芳摇头道:“大哥打听到了消息,恐怕这次咱们家是要抄家。”
“抄家?!”陈姨娘大惊!
“嗯,不过应该不会牵累满府性命,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陈姨娘抚着胸口道,“这就好,这就好。”
转而她问道,“那夫人?”
“夫人听了消息后便昏倒了,不过大概也是无甚大碍的,不然大哥也不会让我回来做准备。”
“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若是抄家,那咱们就得为以后的生活而早做打算。我还想着,大概大哥他们的差事也是无法保住了,所以咱们得早点清点手里的银钱,做好准备才行。”
陈姨娘恍然,“嗯,你大哥说的没错,你想的也对。我现在就回去清点准备。”
刘芳对陈姨娘说,“阿娘,记住找点破旧的衣服,钱不露白才是正道。”
陈姨娘笑了笑,摸了摸刘芳的头发道,“放心吧,你阿娘我也是逃过荒,受过难的,知道该怎么做。”
刘芳笑笑,这样最好不过了。
一时间,整个刘府都格外忙碌。
第二天,刘大奶奶就集合了下人,让他们把府中的一些贵重的物品全都典当了,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地遣散仆人,又把家里的田产店铺,全部卖掉!包括刘夫人,几位少奶奶的嫁妆也都该处理的处理,整一副倾家荡产的样子。
刘芳与陈姨娘也处理了手上的所有财物,甚至连那些衣服首饰都全部典当掉,换成了小额的银票,缝在破旧的粗布棉鞋里面。
鞋底厚实,不容易看出藏了银票。
刘夫人与几位奶奶一看,顿时也如此做,全都舍弃了那些锦衣首饰。
而大爷他们呢,在外面一副四处求情打点,慌乱不已的模样,散去了许多财物。
这样一来,倒是让外人觉得,刘府经此大难,就算最后没事儿,也基本上是倾家荡产,一贫如洗了。
等到最后的处置出来时,果然,刘父并没有大碍,但同时官职也没了,大爷刘范几兄弟的差事也被撸了,还要抄没家产。
抄家的旨意一下,刘夫人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因为已经有所准备,所以满府的人都十分平静地任由官差去查抄府中财产。
官差看着空荡荡的刘府,默然无语。
这还怎么抄啊?整个刘府干净的就像是被盗匪洗劫一空了一样,他们还能抄出什么来?
刘范十分尴尬地对官差们说,“实在抱歉,各位官爷。府中所有财物都已经典当,银钱也都四处打点了,这,这宅子也早已经卖掉……
若不是要等皇上的圣旨,在下一家是早就要搬家了。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官差们还能怎么办?人家也没抗旨,倾家荡产了都,难道这也有罪不成?
所以他们也就彻底地翻看了一番,确定整个刘府都没有任何贵重的财物,就连刘夫人等人身上背着的包袱也都打开看过,全是粗布衣裙,粗布棉鞋布鞋,并没有藏匿财物的样子。
因此,他们也就空着双手回去复命了。
也是刘父本来就是个六品编撰,官职太小,俸禄也不高,刘府平日里的花费都很低,一家人过得还是比较简朴的,只维持在一个正常的翰林之家的体面而已。
更何况,刘夫人等人未免贵人清查他们,早就做出一副倾家荡产的模样,就算是女眷们的嫁妆都卖的干干净净。
就算如今这样一副一贫如洗的样子,外人也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深究。
如此,才能真正保住他们一家的性命无忧。
刘夫人站在刘府大门前,看着这座她住了大半辈子的宅子,眼眶泛红。
刘范扶着她,道:“母亲,走吧,别看了,咱们还要去接父亲呢。”
刘夫人点点头,擦了擦眼角,“好。”
一家人上了简陋的骡车,一路向着天牢而去。
刘父倒是没有受什么罪,就是人憔悴了些,头发也白了许多,显然是这次事情彻底打击到他了。让他一直以来信奉的观念都已经动摇,心寒不已。
不做官了也好,至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用受罪。
一家人也没在天牢外多说什么,上了骡车,赶着到外城而去,在客栈里租了一个院子暂时住下了。
一番梳洗以后,刘父吃了饭,这才对众人说道:“侥幸此次无碍,只是,京城是不能待了。”
刘范点头,“父亲说的是。只是父亲,家乡并无亲族,连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坟茔都早已迁到京都,现在咱们一家要去何处落脚?”
“离京都越远越好。”刘父淡淡说道,他叹息一声,“走到哪里算哪里吧,暂时先这样。孩子还小,都要照看好了。”
家里的孙辈确实还小,大的不过十一,小的才一岁左右。这么一大家子,身边也没几个仆人跟随了,他们都必须亲力亲为,自然是要万分小心。
刘芳看着还算平静的一家人,心里松了口气,不怕出事儿,她最怕的其实是一家人心不齐。那才是真的要命了!
刘父刚从天牢出来,精神正是疲惫的时候,也没有多说,就歇息了。
众人退出来,各自回了房,安歇不提。
次日,刘夫人让几个儿子都带着儿媳妇回去她们的娘家一趟,告知一声,他们一家要离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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