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回去后就真的找了内务司掌司过来,要将墨棋退回去。
内务司掌司看了墨棋一眼,墨棋坦然地回视。
内务司掌司顿时明白了,这是又一个受不了贵主犯蠢的人。
罢了,早在选秀之前,她们就已经有心理准备。毕竟皇上是以宫规礼仪为选秀的标准,又是晋朝建朝以来,第一次选秀,有问题出现也是难免的。
内务司掌司依旧含笑对廖氏道,“按照宫规规定,贵主自然可以换贴身伺候的宫女,只是宫中的宫女回到内务司后,就由内务司自行处置了,贵主不得有任何异议,不知廖采女可明白本司所言?”
廖氏点点头,绷着脸道,“嗯,我自然明白。你之后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来伺候就行了。”
呵,内务司掌司看她一副真正贵主的样子,心里一派平静,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丝毫变化。
“廖采女放心,本司自然会按照您的要求选好人送来的,如此,墨棋本司就带走了。”
廖氏矜持地微微颔首,“嗯。”
内务司掌司心里摇头,就这样的人,以后能安然待着都是奇迹了。
她带着墨棋离开,并没有给廖氏行礼。
按照她的品级而言,给廖氏行礼那是给她这个后宫嫔妃的脸面,不给她行礼,也应当,甚至是正常的。
真以为她一司掌司就没有脾气的不成?
带着墨棋走出宁安斋,内务司掌司让人去选一个长得很普通的宫女过来,就带着墨棋缓缓走出毓宁宫,向着蔚宁宫而去了。
“你这是得罪了廖氏?”
路上,内务司掌司淡淡问道,墨棋恭谨地回道,“回掌司,廖氏得知刘小仪侍寝有功,便立即带了礼去了蔚宁宫,到了才知道刘小仪歇下了,还未起来……”
后面的就不用说了,肯定就是廖氏恼羞成怒,责问墨棋,墨棋却懒得管她了,自然就顺势硬气地回了两句话,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厌弃了墨棋。
内务司掌司嗤笑一声,看了一脸恭谨的墨棋一眼,道,“你要是想留下还不简单?说到底,你还是嫌弃廖氏愚蠢,是吗?”
墨棋坦然回道,“是。”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根本不需要她多说。
内务司掌司淡淡道,“罢了,这样的人也不必多理会,既然她有好日子不过,那就随她去吧。”
墨棋沉默不语。从掌司让人送一个长相普通的宫女过去廖氏身边,她就知道,掌司是真的打算随廖氏去的意思了。
说起来,她们都是属于内务司特训出来的宫女,为的不过是在后宫中做主子的眼睛。自然,她们是不可能随意被送出宫的。而在她们之中,像她这样的墨字辈的宫女,其实才是相对普通正常,或者说,更有人情味一些。
那些容貌普通,名字中带着节气天气的宫女,却都是真正冷血刻板的监察者,她们只对主子效忠。在宫中一天,她们就永远不会对伺候的嫔妃付出真正的忠心。
墨雪,雨晴就是这样的人。墨雪是混在墨字辈中的双重监察者,雨晴就是典型的冷血监察者。
也就是暗卫。
是的,这就是皇家暗卫。走在阳光下的暗卫。
同时,他们才是宫中的真正护卫者。
内务司掌司,看起来是宫中的和事佬,脾气好的不行,实际上,她才是宫里真正冷血到极点之人。
当然,这是对于那些搅乱后宫安宁的人而言的,平时里,她也的确是个很温和,为人处事都很公正的人。
“这次,你就去刘小仪那里吧。”
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还是留在宫里的好。
墨棋恭谨应下,“喏。”
她倒是不反对到刘芳身边伺候,只是这样一来,刘小仪就真的成了宫里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内务司掌司笑笑,对她说,“放心,这位贵主可不一般呐。”
能让皇上破例,皇后欣赏的人,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别说一两个宫女了,再多几个,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事儿。
况且,宫规上不是有特例的嘛。
…………
刘芳一起来就吓一跳,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站着,一脸温和笑容的内务司掌司。
“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内务司掌司依旧笑意盈盈地重新说了一遍,“刘小仪,臣下说,这位墨棋被廖采女退回内务司了,想着您这里事务繁杂,定然是缺人手的,于是臣下就将她送来了。还望刘小仪接纳。”
啥玩意儿?!又送一个宫女过来?
说起来,她这个庶九品的小仪,可是比人家正四品的昭仪身边的贴身宫女都多,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
什么内务繁杂,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刘芳似笑非笑地看着内务司掌司道,“掌司,您这般就不对了。您这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啊!”
才因为侍寝的事情轰动了整个后宫,好嘛,现在又来这么一位祖宗,她真是嫌自己活的太自在了,是吗?
内务司掌司笑着道,“刘小仪言重。您是贵主,不过是一名小小宫女,小事一桩,您自然受得起的。”
言下之意就是:您厉害着呢,我知道,所以就别装了。
啧,刘芳看着她,实在不知该生气好,还是该骄傲好。
她看了墨棋一眼,见她神态平静,恭谨地侍立着,根本毫不在意自己的态度,可见,这一位还真是祖宗来着。
“罢了,那就留下吧。”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她反正也收了一个墨雪,再收一个墨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者说,她就算想拒绝,也不见得这个老狐狸会答应。
内务司掌司含笑恭敬行礼,“臣下多谢刘小仪体恤。”
刘芳没好气,“行了,以后不要再塞人过来就行。”
不然没完没了了,她真的会受不住的。
内务司掌司笑笑,不再多说,再次行礼,就告退离开了,留下墨棋在这里。
刘芳看着她,神色淡淡,“行了,我不知道你在廖采女那里是怎么回事,只是在我这里,我希望你能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
墨棋恭敬应下,“喏,主子。”
恰好,她也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主子,看来,她倒是来对了地方。
刘芳摆手让墨书带着墨棋下去,重新分配差事,就不再多管了。她让墨雪拿了库房的记录册过来看,看到上头竟然有十本棋谱,不用说,这就是晋宣帝那个较真的主赏赐给她的。
啧,还真打算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罢了,那她就学呗。
于是刘芳特意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每日作息时间表,正式投入学习,种地两不误的忙碌充实生活之中。
…………
让时间回到早上,晋宣帝用了早膳,坐上车驾,就去了寿安宫中,见太后。
太后在佛堂听闻晋宣帝求见,睁开眼,看着桌上一脸悲悯的白玉佛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贴身嬷嬷袁嬷嬷俯身道,“娘娘,陛下性子执拗,您还是见一见吧。”
太后眼眶微红,缓缓道,“见了又如何呢?只能是让哀家更加难过痛心罢了。”
从前,先帝在时,她最骄傲的事情就是生了一个跟先帝长得相像,又青出于蓝的太子,未来的国君,晋朝优秀的继承人。可现在,看着长得越发像先帝,甚至比先帝更加出色的晋宣帝,她却只觉得痛苦至极。
她实在是太想念先帝了,她都快忍受不住这样清冷孤寂的日子,所以她能不见晋宣帝就不见,她不想让自己看到一个活生生,却并不是他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晋宣帝站在寿安宫外,静静地等着。张福站在他身后,看着皇上挺拔的身影,却觉得格外的难过。
太后娘娘为何就这般不待见皇上?
先帝之死,跟皇上又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当初,皇上还在江北巡查河务,险些就赶不及回宫来见先帝最后一面。
为何太后娘娘依旧怨怼皇上?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看着皇上如此纯孝地对待太后,张福的心里就禁不住替自家主子委屈。
等了许久,眼看就快到午膳时分了,寿安宫中的袁嬷嬷才走出来,对晋宣帝行礼道,“陛下,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娘娘懿旨:皇儿事务繁忙,以后就不必来请安了,回吧。”
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谁都知道,这只是太后的托辞,甚至是极其敷衍的托辞。
晋宣帝垂眸听着,好一会才微微颔首,随后就噗通一声跪在寿安宫门前,吓得周围所有人都跟着跪下。
晋宣帝抬头看着寿安宫门内那宽大的福寿纹影壁,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随即一脸严肃地恭敬叩首。
咚咚咚的三下,声音听着张福都觉得心痛。
晋宣帝却面不改色地起身,毫不在意额头上的红肿,转身上了车驾,道,“回宫。”
张福起身高声道,“皇上有旨——起驾回宫!”
宽大的御驾缓缓沿着宫道前行,渐渐离开了寿安宫,绕了一圈,回到了乾元宫。
进了御书房,张福赶紧找出玉雪膏,亲自给坐在榻上的晋宣帝上药。
“皇上,您可是千金之体,哪里就能如此损伤自己,这不是想要奴才的命吗?太后只是想着皇上您现今定然是千头万绪,事情繁多,这才不见您的,您怎么还跟太后怄上气了呢……”
张福絮絮叨叨,晋宣帝垂眸沉默着,好一会才道,“你不必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也不必再想尽话语来安慰朕。朕明白,母后心里只有父皇,从来就没有过朕。”
张福听了,鼻子忍不住一酸,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晋宣帝也不在意,他转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淡淡笑着,那笑容看得张福都心酸不已。
“朕早就知道了,根本就不在意了。”
若真的不在意,您又如何会露出这般难过的模样呢?
张福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沉默着收好膏药,缓缓退下,留下晋宣帝一人在殿内。
他知道,现在的皇上,他只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并不需要别人看到他的脆弱。
晋宣帝听着张福关上门,宽敞的大殿内是如此安静。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
哪怕说的再轻巧,可那人依旧是他的母亲,她的冷漠,依旧能够狠狠地刺痛他,伤害他的心。
可他不仅仅是太后的儿子,一个被母亲冷待长大的少年,他还是这个国家的君主。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儿女情长,伤春悲秋,他只能给自己短短的片刻时间,去舔舐自己的伤口,随后他依然是那个为国为民为天下的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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