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秦氏三杰”对秦苦心怀不满,但时至今日秦苦仍是秦家之主,他们仍是秦家子弟,因而见家主被人挑衅,他们断不会袖手旁观。
“龙羽,你太狂妄了!”
秦大、秦三一左一右围上前来,强行挤入秦苦与龙羽之间的狭窄空隙,分别用自己的半边身体将秦苦护于身后,正面几乎与龙羽鼻尖相碰,足见几人的距离何其紧迫。
“小子,想找我家府主的麻烦,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闻言,站在二人身后的秦苦不禁一愣,他一直认为“秦氏三杰”对自己只有憎恶,绝无半点认同,却不料值此关键时刻,他们竟能主动站出来替自己挡灾。
奇怪的是,这种久违的“亲情”并未让秦苦感到幸福,相反十分酸楚。因为他总是不自觉地回忆起自己的双亲,尤其是被迫害致死的父亲,内心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你们逞什么英雄?”
未等龙羽向秦大、秦三发难,秦苦已率先将二人推开,抱怨道:“人家在和我说话,你们多什么嘴?”
言罢,秦苦将纠结的目光投向龙羽,又朝虎视眈眈的哑坤偷瞄一眼,喉结微微蠕动,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吐沫。
“两位老大,其实小弟和秦明那个王八蛋并不是很熟……”
秦苦一开口,险些令在场众人惊掉下巴。谁也没有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英雄气概,反而奴颜婢色地说出如此没骨气的托辞。
秦苦此言,与跪地求饶又有何异?
一时间,秦家弟子无不面红耳赤,羞愧难当,陆家弟子更是毫不掩饰对秦苦的鄙视与不屑。
龙羽似乎也被秦苦的低三下四吓了一跳,登时一怔,反而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知道你们和秦明有梁子,实不相瞒,我也早看那个王八蛋不顺眼,而且先你们一步把他宰了。”秦苦煞有介事地解释道,“至于当初发生在秦家的事……更与我一文钱关系没有。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秦明惹的祸只能他自己解决,把他欠下的烂账算在小弟头上,似乎有点不妥。”
此刻的秦苦卑躬屈节,满脸谄笑,简直与刚刚和陆庭湘水火不容,死战不退的“秦府主”判若两人。
归根到底,秦苦不希望和龙羽拼个鱼死网破,因为局势尚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与刚刚的陆庭湘宁死不肯让步截然不同。
再者,龙羽是苏禾找来的援兵,而苏禾又是柳寻衣的朋友。因此,这件事根本无需秦苦出头,苏禾自会出面解决。如果他连半点解围的机会都不给苏禾,自顾气急败坏的与龙羽硬碰硬,反而不容易收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迫使秦苦不得不委曲求全,即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知道龙羽有备而来,如果正面冲突,只怕今夜在场的秦家弟子没几人能活着离开。
秦苦的见风使舵看似欺软怕硬,实则是大智若愚。只可惜,天下能理解他的人……并不多。
眼下的局势,“上签”是由苏禾出面,说服龙羽主动让步,不厮杀、不死人,皆大欢喜。若能如此,秦苦莫说点头哈腰的赔笑脸,纵使让他跪下给龙羽磕三个响头,他也毫不犹豫。
秦苦自幼沦落江湖,深知“面子”、“尊严”皆不如切切实实的利益,保住性命比任何事都重要,用无关紧要的虚荣换回实实在在的好处,在他看来是天下最划算的买卖。
“中签”是秦苦与龙羽单独一战,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至于不顾一切地以死相拼,令秦家弟子与蒙古甲士公然厮杀,绝对是他最不愿意抽到的“下下签”。
果然,秦苦话音刚落,苏禾已来到近前。
“今夜有我在,断不容你胡作非为!”
“苏禾,你的祖宗是谁?你有今时今日又是拜谁所赐?”龙羽狞声道,“我不过杀几只宋狗,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反而拖我后腿,究竟是何居心?”
“龙羽,不是我吓唬你。如果你执迷不悟,今夜很可能走不出蔚州客栈!”苏禾沉声道,“就算让你活着回去,也无法向大汗交代!”
“不必急着替我着想,你还是想想云牙镇的事该如何向大汗交代吧!滚开!”
然而,面对龙羽的急不可耐,苏禾却昂首挺胸,如一杆长枪般静静伫立在他面前,哪怕龙羽将短剑架在苏禾的脖子上,他也不肯退让半步。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龙羽的眼神渐渐变的疯狂。
望着针锋相对的苏禾与龙羽,陆庭湘的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从始至终,他一直在审时度势,暗中盘算。眼下,苏禾出面阻挡龙羽,十之八九是顾忌柳寻衣和秦苦的情面。再看龙羽不依不饶的态度,俨然不甘心轻易罢休。
万一龙羽发起疯来,苏禾绝不可能真与他闹翻。毕竟,龙羽奉蒙古大汗之命前来,苏禾深明大义,纵使不在乎龙羽的性命,也要顾忌大汗的威严。
到时,苏禾极有可能向龙羽让步,而让步的方式……只能是转移龙羽的矛头,既让秦苦、柳寻衣无忧,又让龙羽满足杀欲,彼此都有台阶下。
今夜的蔚州客栈,除龙羽带来的两千精兵之外,剩下的无非三拨人马。
一是接亲、送亲的人,二是秦家众人,三是陆家众人。凭苏禾的性子,前两者断不会让龙羽伤及,故而一旦转移矛头,承受龙羽怒火与灭顶之灾的只能是……江南陆府。
心念及此,陆庭湘愈发感到危机四伏,时不我待,故而稍作思量,向秦苦提议道:“秦府主,我有一计,或是陆、秦两家全身而退的唯一办法。”
“什么办法?”秦苦将信将疑,“说来听听。”
“事已至此,我们俨然无路可退,与其束手就擒,被他们逐一攻破,倒不如你我联手……先除掉龙羽。”
“嘶!”
此言一出,客栈内一片哗然。
二楼,柳寻衣的心情愈发沉重,凭他的聪慧,自然能一眼看穿陆庭湘的心思。
“陆庭湘为求自保,不惜拖秦家下水,甚至在背后拆苏大哥的台,真是阴险狡诈。”
听到柳寻衣的感慨,冯天霸不禁眉头一皱,迟疑道:“柳大人,你认为……苏大侠能否力挽狂澜?”
“不知道……”柳寻衣满面愁容,缓缓摇头,“龙羽喜怒无常,未必肯听苏大哥的忠告……”
“这……”
“也许他不会听苏禾的忠告,却不知肯不肯听我的劝阻?”
正值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道沙哑而柔弱的声音陡然自柳寻衣身后响起。
闻听此言,柳寻衣登时精神一震,匆忙回身,却见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的赵馨,在悟禅的陪同下,缓缓走出客房。
“公主!”
“馨儿?”
一见赵馨,丁轻鸿和柳寻衣同时眼神一变。不同的是,柳寻衣的眼中充满关切担忧,而丁轻鸿的眼中却涌现出一丝犹豫纠结。
他想遵奉金复羽的密令除掉赵馨,但依眼下的局势,纵使偷袭得手,恐怕也无法脱身。更重要的是,丁轻鸿并不想和赵馨一命换一命。
柳寻衣上前搀扶,赵馨却先一步伸手拽住他那沾满血迹的褴褛衣袍,急声道:“你又受伤了?”
“旧伤而已,不碍事!”柳寻衣柔声道,“你为何不在房中休息……”
“楼下吵吵闹闹,我岂能安心入睡?”
赵馨苦涩一笑,而后在柳寻衣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到栏边。眺望着一片狼藉的大堂,尤其是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与随处可见的刀创剑痕,她不禁大吃一惊,一双布满惊恐与诧异的美目微微颤抖,呼吸渐渐变的急促,一时竟忘记开口说话。
“公主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拜?”
伴随着冯天霸的一声大喝,众人无不面露愕然,纷纷抬头朝二楼望去。
一见赵馨,一筹莫展的苏禾顿时面露喜色,率先跪倒在地,朗声道:“拜见王妃!”
秦苦反应极快,心知赵馨即“救兵”,故而不再犹豫,匆忙招呼秦家弟子叩首膜拜:“拜见公主!”
见状,陆庭湘料定赵馨的出现定会打破僵局,因此率陆家弟子一齐下跪行礼。
“你们见到王妃为何不跪?”苏禾环顾四周的蒙古军士,沉声道,“对王妃不敬就是对王爷不敬,对王爷不敬就是对大汗不敬!”
闻言,不知所措的众军士无不面露惶恐,一阵面面相觑后,纷纷跪倒在地。
眨眼之间,客栈大堂内除龙羽之外,只剩下死人没有向赵馨行礼。
“龙羽,你为何不跪?”
“苏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装腔作势无非是想让大宋公主替你解围。”龙羽阴笑道,“如今,她尚未与王爷行大婚之礼,因此算不上王妃。”
“纵使不是王妃,也是准王妃。”苏禾驳斥道,“难道你想让王妃认为草原上没有规矩和礼数?难道你想让王妃对蒙古心存怨恨?难道你想让王妃误以为自己嫁给一个野蛮部落的王爷?如今王妃尚在病中,倘若因为你的无礼而病情加重,你又如何向王爷解释?”
“苏禾!”龙羽恼羞成怒,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必搬出王爷压我……”
“压你?”苏禾轻笑道,“王爷的脾气你应该清楚,你可以在我面前狡辩,但在王爷面前……你以为自己会有解释的机会吗?”
苏禾此言犹如利剑穿心,令桀骜不驯的龙羽登时表情一僵,狂傲的眼神中竟出人意料地浮现出一抹浓浓的恐惧之意。
没错,不是犹豫、不是顾虑、更不是忌惮,而是真真切切的恐惧!
试问,一个能令凶名赫赫的“疯子”打骨子里瑟瑟发抖的人,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见状,赵馨本欲出言免去龙羽的礼节,却被柳寻衣不动声色地拦住。
赵馨懵懂的目光先看看柳寻衣,后看看苏禾,最后投向五官狰狞,神情复杂的龙羽。
沉默许久,龙羽终究抵不过内心深处对忽烈的敬畏,从而心有不甘的单膝跪地,头也不抬地说道:“龙羽……拜见王妃!”
见此一幕,悬着一颗心的苏禾与柳寻衣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二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眉宇间皆洋溢出一抹如释重负的欣喜与轻松。
再看秦苦、陆庭湘、司空竹、丁傲、董宵儿几人,无不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不过,相比于秦苦的遂心如意,陆庭湘的心情却参杂着几分铩羽而归的屈辱与羞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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