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福来客栈的门被拍响,店小二哈欠连天提着盏油灯开门,倾盆大雨中,门外站着两个带刀的官兵,拥簇着一个面相威严、身形魁梧的汉子,几人都沉着脸,店小二的睡虫立马就被赶跑了。
“你……你们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咱们客栈房都满了,要不您去别家瞧瞧?”
小二声音哆哆嗦嗦,旁边的官兵低声呵斥,“睁大你的狗眼,这是知府大人!”
“知……知府大人?”小二腿一软就要跪下,额头的冷汗已经冒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知府大人会跑他们这客栈里来啊。
“起来,沈宴清沈郎君住在哪间房?”
马良骥心中焦急,拉起店小二让他上前领路,收到苍南县送来的消息后他就坐不住,亲自来客栈找沈宴清。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这雨下的好像天漏了一样,沈宴清本就没有睡着,听到外面的动静他从床上起身穿衣,姜妙朦松的睁开眼睛,“相公?”
她望了眼窗外,天还黑着,见沈宴清穿戴整齐,她清醒过来,“出什么事了?”
“马知府过来了,估计是抗洪的事有了消息。”而且还不是好消息。
沈宴清刚穿戴好,房门就被敲响。
“沈老弟,苍南县塌了!”马良骥见他出来,就迫不及待把消息告知。
沈宴清脚步一顿,从马良骥的口中,他就能听出当时的凶险,“百姓们没事吧?”
“没事,冲塌前他们都远离了村子,现在被安置在城外的草棚里了。”前后脚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些百姓的命就差点葬在洪水中,他想想就后怕,“还好本官听了你的话,让侍卫去把村里的百姓都疏散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老弟,这救灾的事老哥还得劳你帮忙。”
马良骥姿态放得很低,沈宴清的提醒让他保住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他现在看沈宴清都和再生父母一样。
“好,具体事宜我们细谈。”
沈宴清跟着马良骥去了知府衙门,除了天亮时让祝宽送了一回信儿,后面三天都没回来。
江南的雨越下越大,街上都已经被淹了,客栈中这些天都是怨声载道,留宿的多数都是商人,本想等雨停了就继续南下,可全被这场雨给耽搁了,想走也走不了。
“铺子里还等着上货,我迟迟回不去,你说这得耽误多少生意吧?”
“可不是,我这还是进的布匹,借存在他们客栈的仓库里,这一下雨全给淹了,上万两银子就这么白白给糟蹋了!”
一行人都愁眉苦脸,望着街上已经没过大腿的水,众人皆期盼着天上的雨赶紧停下来。
姜妙午饭只吃了半碗素面就再也吃不下,她叫来李彪,“大人还没传来信儿吗?”
好几天都没消息,她心里等的急躁。
李彪摇了摇头,“还没有,要不属下去府衙问问?”
“不用,再等等吧。”
外面到处都是洪水,有的路段已经塌方,稍不注意人就掉下去,沈宴清在府衙里待着至少人是安全的,而且没有消息其实就是最好的消息。
姜妙让他退下,坐在窗边听着雨声写了几页《法华经》,燥乱的心渐渐静下来。
这场雨又连续下了十天,除了苍南县,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传来被淹的消息,虽然马良骥已经提前派官兵去疏散百姓,但疏散的速度完全比不上水淹的速度,噩耗每日都在传来,马良骥头都大了。
“大人,福源县也被淹了,逃出来一半人,剩下一半都还被困在村子里,林哥他们带人去看过,村口被石头堵得严严死死,人根本出不来,而且被困的多数是老少妇孺,支撑不了多久.……”
这些天官兵们忙得脚不沾地,各个胡子拉碴的,可谁也没有抱怨,这样的天灾面前,他们得更团结才是。
“先让人送去干净的水和衣物,注意安抚百姓的情绪,让他们不要担心,官府的人会救他们出来。”
“是。”
官兵领命出去,马良骥舒了一口气,给自己还有书桌后的沈宴清都倒了一杯热茶。
“如今整个扬州城已经淹了大半,虽然大部分百姓都被疏散出来,但还是有不少困在里面,而且疏散出来的人住宿和食物又是一个大问题……”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还好这次救灾的事有沈宴清协助,不然只他一人必定是手忙脚乱,共事十多天,马良骥对沈宴清的能力心服口服,凭他的才能,日后定会登上高位,即使他官职高沈宴清一级,马良骥也不敢以上峰自居。
沈宴清将手中的笔放下,他脸色凝重,让马良骥看这次水灾的数据。
“从苍南县崩塌到今天,一共有六十八个村子被淹,死伤一百三十五人,再加上官兵传来的消息,每个村子的家畜都被淹死,水上飘的都是浮尸,百姓家里的存粮也已经泡烂,而且还缺少干净的水源,马大人,如今天气炎热,腐气传播的快,我担心洪水过后会生瘟疫!”
“瘟疫?”
马良骥心头一震,刚刚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该怎么办?”
祸不单行,洪水之后必有瘟疫这是有书文记载的,马良骥自然知道沈宴清不是危言耸听。
只是如今暴雨未停,城中的百姓都还没得到妥善安置,还有粮食水源各个都紧缺,若要真发生瘟疫,他们前期做的这些事都会变成无用功。
那可是瘟疫啊,以一传白,先皇在时曾经也发生过一次,最后屠了两座城才全部遏制住,没让它再蔓延。
他刚刚才答应百姓们官府会救人,不放过任何一个百姓,如今就把他们看成传染源避之不及,马良骥心头沉重,久久未说出话。
“先让城中的大夫熬煮防疫的药汤,每个百姓都得喝上一碗,还有水中的腐尸不能继续再在水中泡着,必须燃烧掩埋,饮用的水要烧开再喝……”
暴雨已经持续一两个月该停下了,然而接下来的救灾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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