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是春运的高峰期,首都国际机场处一年最忙碌的日子。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塞满了人,水泼不进;广播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发布着航班延误的信息。
在vip候机室中,《一个人张灯结彩》剧组的主创也在满是无奈的等登机的通知。航班已经晚了一个小时,不过众人倒也不急,大家是去参加电影节,不是什么急事,晚几个个小时没多大的关系。大家都坐在椅子上,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
这次是去柏林电影节参赛,话题自然离不开电影节,众人很快就聊到了波兰斯基。最近两周波兰斯基是整个柏林电影节最引人关注的话题,因为波兰斯基被瑞士政府软禁,能不能参加这次电影节还很难说。
1977年,波兰斯基因涉嫌**一名13岁女孩在美国被捕受审。候审期间,波兰斯基从洛杉矶逃往法国。去年9月26日,应美国方面要求,瑞士政府把抵达瑞士参加苏黎世国际电影节的波兰斯基拘捕。
这事立刻引起了电影圈人士的强烈抗议,世界各地逾百名导演、影星和艺人签署联名求情信,抗议瑞士拘捕波兰斯基,要求立即释放他。由于波兰斯基拥有法国和波兰的双重国籍,这件事更是引发了外交风波,两国政府联手促请瑞士放人。最终在法国总统萨科齐的斡旋下,波兰斯基在11月获得保释,不过法院勒令波兰斯基必须被软禁在他位于瑞士阿尔卑斯山的别墅中。
张然他们对波兰斯基这件事看法不一,胡君是有孩子的人,认为萝莉控应该被烧死;曹炳琨认为那个被强奸的女子都已经原谅波兰斯基,并多次请求美国法院撤销对波兰斯基的指控,就不应该再追究了;赵飞则认为既然犯了罪,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张婧初作为女性,对这件事本能的厌恶,没有参与讨论,拿着一本美国《vogue》慢慢翻看;冯远怔也没有参与,把包抱在怀里,望着地面怔怔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张婧初是个细心的姑娘,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远征哥,你怎么了?”
冯远怔回过神来,冲张婧初一笑:“没有,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张婧初也没多想,“哦”了一声,继续翻手里的《vogue》。
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张然他们终于等到了登机的通知。一行人纷纷起身,拖着行李从vip通道登机。
张然一行进入机舱,按着空姐提示来到了自己的位置,把行礼放在座位上的行礼架中,然后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看书的看书,聊天的聊天。
过了几分钟,其他旅客们也陆陆续续登机了。
一个四十来岁,留着胡子,挺着大肚子的光头男子登上了客机,顺着通道往前走。就与张然他们擦身而过之时,他扭头看了一眼,认出了张然,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招呼道:“张然,没想到你们也是这班飞机。”
正在跟张婧初说话的张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一看,原来是《图雅的婚事》的导演王权安。他的新片《团员》是今年主竞赛单元的入围电影,今年是柏林电影节六十周年,本届电影节的主题是团员,因此《团圆》还被选为了开幕片,可谓是风光无限。
张然赶紧站了起来,微笑的冲着王权安点点头:“原来是王导,没想到你们也坐这班飞机,还真是巧啊!”
王权安看了看张然,又看看剧组成员,不解道:“你们的电影不是15号才上映嘛,这么早就出发了?”
张然这次到柏林,除了参加电影节,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带临安奇幻电影节考察团到柏林进行考察,学习柏林电影节的先进经验。考察团昨天就从临安出发了,现在恐怕已经在柏林进行相关考察。尽管张然给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科斯里克说过考察的事,对方也表示了欢迎,但他觉得亲自盯一下比较好。
这些事张然没有必要说出来,简单地道:“忙了一年,实在有些累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到柏林玩几天,放松放松!”
王权安豪爽地道:“柏林,我比较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打招呼!”
这话口气有点大,但王权安确实有资格这么说。从《月蚀》的国际青年论坛单元,到《惊蛰》的全景单元,再到《图雅的婚事》入围主竞赛单元并最终擒获金熊奖,王权安是柏林电影节一步步培养起来的,是柏林电影节的嫡系。作为柏林电影节的宠儿,在柏林帮个小忙他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张然哈哈笑道:“那我们说定了啊,到时候我来找你,可不要赖账!”
王权安也笑道:“我赖谁的账也不敢赖你账啊!”
飞机上旅客来来往往,也不便多聊,王权安很快告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而张然继续跟张婧初扯闲篇。
聊了一会儿,张婧初注意到冯远怔又在发呆,好奇心上来了,问道:“远征哥,你到底怎么了?”
张然也注意到冯远怔情况有点反常,问道:“远征,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听到这话,胡君和曹炳琨也都起身,关切的向这边看过来。
冯远怔见众人都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暖,冲众人微笑道:“我就是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去德国的,又是怎么回来的,想起了我的老师梅尔辛。这次我们的电影入围了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电影上映后德国媒体肯定会大幅报道。如果梅尔辛还活着的话,应该能够看到!”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真希望她还活着啊!”
张然突然想起冯远怔跟自己讲过,他当初在德国学格洛托夫斯基,老师很看重他,希望他继承衣钵,但中国人在的德国想做演员实在太难,而他又想做演员,最终他选择了回国;张然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婧初很少看到冯远怔这么感伤,问道:“你和老师关系不好吗?”
冯远怔冲她笑了笑,道:“我到德国之后,在梅尔辛家住了一年,几乎所有中国留学生都在忙着打工,只有我不用打工,因为每个月梅尔辛给我800马克的生活费,她希望我不打工,希望我专心学习。在我心中她是我另一个妈妈,我也一直叫她妈妈。”
张婧初非常诧异:“那你怎么会跟她断了联系呢?”
冯远怔微微叹了口气,眼眸中透出了淡淡的忧伤,道:“我想做演员,一个中国人在德国要做演员真的太难了。要想做演员,我就必须回国。但梅尔辛希望我留在德国,继承格洛托夫斯基流派,成为她的传人,她一直劝我留下。我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回家。我告诉梅尔辛,我决定了,要回国看看还能不能做演员。她非常生气,好,征在中国是一个伟大的演员!行,你走吧,走吧!回国的前一天,我又去梅尔辛家,告诉她,明天我就走了,如果在中国境况不好,我会回来的。她很冷淡,说,你随便。”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是真的让她难过了。”
张然听到这里也微微叹了口气,他特别理解冯远怔,当初玛丽-希尔也是把张然看成衣钵传人的,他改学导演也伤了玛丽-希尔的心。
那时候张然并不是特别理解玛丽-希尔,但在做了老师之后,他就彻底理解了。他带的01级学生,有个女生毕业之后直接就改行做其他的了。08年这个女生结婚,请张然去参加婚礼。他只是送了份礼物,人根本没去。不是他没空,而是生这个学生的气。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教了四年,你试都不试一下就放弃了,觉得自己的心血白费了。
这还是张然学生中特别平庸的一个,如果是最看重的学生,他不知道自己会气成什么样。
冯远怔继续着讲自己的故事:“我去找到梅尔辛的妈妈,那年奶奶已经93岁了。住在梅尔辛家的那一年,经常家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我们总是在她的小房间里聊天。老太太对我特别好,用彩笔给我画了很多幅小画。我跟老太太说,我要回中国了。老太太问我,回中国干什么呀?我只能胡乱编个谎话,说我要回国换护照。她问我,你还回来吗?我说,回来。她说,你必须回来,我活着等你。”
冯远怔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他伸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作了下深呼吸,继续道:“她亲了亲我的脸。可是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走的时候在门外,我拥抱了梅尔辛,她依然是冷冰冰的。我说,妈妈,再见,一切顺利。走出家门我就开始哭,真的特别难过。”
张婧初也听得眼泪都出来了:“后来你没跟她联系过吗?”
冯远怔叹了口气,红着眼眶道:“回国之后我给她写过好几封信,但她一直没有回。我真的伤了她的心,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张然听到冯远怔这么说,赶紧安慰道:“我老师当初也希望继承她的衣钵,在我改读导演之后,也非常生气,根本就不理我了。01年的国庆节我去看她,并告诉她,我现在也是老师,正在把你教我的一切,传给我的学生们,她才不生我的气。你的老师生气是因为你放弃了她的衣钵,但你没有放弃做演员,你没有放弃她传授的技术,要是她知道你凭借着她传授的技术成为了中国最好的演员之一,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这个问题困扰冯远怔将近二十年,是他的一块心病,怎么可能因为张然的一句话打消疑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张然拍了拍肩膀,道:“明天我们一起去拜访你的老师,不行,明天我有安排,后天吧,后天我们去拜访你的老师,让她知道你没有辜负她的栽培,并邀请她作为重要嘉宾来参加《一个人张灯结彩》的首映礼,参加我们的庆祝酒会。电影其他的宣传活动你不用管,好好陪陪你的老师!”
冯远怔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让自己的老师风风光光的露脸,感激地道:“张然,谢谢!”
张然笑着着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而且我也是老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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