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更多的还是咒骂王大富和赵氏的。
“这望月楼在镇子上开了十几年了,谁知道私下里干的是这种勾当!我是再不敢去了,私下里做那种事的人,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腌臜事!”
“就是说啊,过年的时候我们全家才在那里吃过呢!真是晦气!”
出了衙门,顾野跟在顾茵另一边,本来他觉得自己办成了他娘说的事,一直骄傲地挺着小胸脯的,但后来看到王氏白着脸,红着眼睛的模样,他的小胸脯又一点点垮下去。
“娘,奶不高兴,是我错吗?”他拉着顾茵的手小声询问。
“没有没有,”王氏听到了立刻擦了眼睛,强笑道:“我们小野做的很好,奶是想别的事情呢。今天也拘着你半天了,闷坏了吧?奶给你两文钱,自己拿着去玩儿吧。”
顾野立刻高兴起来,接了铜钱先去看顾茵。
顾茵也称赞道:“小野确实是大功臣,奶给你的你就拿着。下午晌放心去玩,天黑前回来哦。”
顾野笑着点头,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他也没跑远,而是在衙门口等李捕头。
这天是李捕头休沐,但是一开始是他把人抓回衙门的,所以交接清楚后,他就也出来了。
衙门前的人都已经散了,只有个小豆丁在等他。
“小野是等我呢?”李捕头笑着上前,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发顶。
“是啊,今天还没打拳!”顾野笑嘻嘻道。
李捕头脸上的笑一滞,那天他被小顾野溜了一整个白日,总算是知道当天他师父那意味深长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后头他和关捕头一致认为,顾野的基础已经很扎实,不用再扎马步和跑步这样,关捕头负责教他内门吐纳,李捕头则开始教他简单的拳法。
本以为这样就不会被这小子遛着了,但还是低估了这小豆丁旺盛的精力。
以前李捕头自己学的时候,一上午学个三招就顶天了。
顾野一天就能学半套拳,动作步伐挑不出一点错处。
前头在体力上打击了李捕头后,这又是给刚满二十的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打击。
“我还没吃午饭呢,”李捕头无奈道。
“我请你。”顾野特别大方地把自己的两文钱给他看。
“这也只够我一个人吃碗素面啊。”李捕头当然没指着让小家伙请自己吃饭,一边带着他往外去一边打趣道,“我都吃了你吃啥?饿着肚子可打不好拳。”
“我吃这个。”顾野取下自己的小荷包。
这小荷包他日常挂在腰间的,取下之后才发现和一般的荷包不同——它顶部还是普通荷包那样的松紧口,带两条系带,系在腰间。但是底部其实缝在他的腰带上。就算跑动的时候系带松了,也不会掉。
“这设计真有意思。”
“我娘做哒!”顾野骄傲地昂了昂下巴,说着话把荷包的松紧口一拉,里头是小糕点和肉脯,一块都只有大人拇指大小,正好适合他一口一个。
哪儿有自己拿小孩的钱买东西吃,让小孩自己吃干粮的?
“哎,你别吃这个,我带你一起吃面条去。”李捕头笑道。
笑着笑着,他觉得不对劲儿了。
“这个荷包你一直带着?每天都带着糕点和肉脯在身上?”
顾野“嗯”了一声,“少食多餐,娘说的。”
“前两天你溜我……不是,我陪你跑步那天,你也是吃的这个?”
顾野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是啊,不吃饱,怎么跑?”
李捕头:……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那天王氏听说他陪跑一整天没吃饭后,一直反复说他太实诚了!
…………
顾茵陪着王氏回到缁衣巷家里。
王氏进了门就道:“今天上午没出摊,少赚了一天银钱。哎,都这个时辰了,现在出摊也来不及了。不过没事儿,明天码头上就没有那些多模仿咱们的了,跟客人们解释一番他们也能理解。”
说着她又要进灶房,“家伙什都放了一天了,我再刷刷!”
“娘,”顾茵喊了她一声,拉住了她,“家里就咱俩,您不用这样。”
“我哪儿样了?”王氏说着又红了眼睛。
刚开始抓到赵厨子和冯家媳妇的时候,她畅快得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
后头牵出一大串人,他看着她娘家大哥和大嫂在公堂上对组织人捣乱的事供认不讳,就笑不出了。
她是真的不明白,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尽管关系不好,不来往了,但是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她好呢?
是记恨她分走了老宅的一间屋子吗?可那本就是爹娘留给她的!
是记恨父母在世时对她最宠爱吗?可是爹娘在世时虽疼她,却并不代表对他们不好啊。打小家里的东西都是一分三份,从来没说只给她,不给两个兄长的。
即便是当年爹娘要给她招赘,也和她开诚布公谈了,说至多给出三分之一的家产给她们夫妇,两个哥哥的也不可能少了去。
王氏是真的想不通,小时候家里三兄妹也是很和睦的,大哥经常买些小玩意儿来给她玩的,二哥经常说些玩笑话逗弄她。
怎么就恨她恨到这个地步呢?
王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哭过一场后情绪也平复下来了,不好意思躲到自己屋里洗脸去了。
顾茵耐心地听她说完,并不觉得厌烦,而是想起了别的。
一件她想了许久,却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诚如王氏所说,为什么呢?
自家婆婆一开始回到寒山镇,当时连她自己都忘了老宅的事,王家就已经开始对付她了。
后来她也只是分了二十两银子出来,对常人来说不算一笔小钱,但对开着望月楼的大房和并不落于下风的二房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远不会伤筋动骨。
这次竟然不惜做下犯法的勾当,若是她没有猜出冯家媳妇是被人指使,让顾野去跟踪她,而是像自家婆婆那样只全身心想着去和冒牌货打擂台,怕是再过上几个月,自家这招牌口碑就砸了。
若她想的没错,再过不久,王家就会安排人上演吃出了毛病、要找人算账的把戏。
知道的情况的可能会猜着对方买到了假货,但只要对方咬死了是吃“文老太爷”粥的毛病,他也忘了具体吃的哪家,到时候再闹一闹,自家更是要一地鸡毛。
生意黄了,招牌砸了是一遭,怕还是要把文老太爷得罪了——当然以顾茵和文老太爷现在的交情,文老太爷肯定是会站在她这边,还会伸以援手。
但外人不知道他们这层关系,只知道她在文家打过短工,和文家的厨子是师徒。
文老太爷知道自己的名字被打过短工的厨娘用作吃食起名,可以不在意。但若是闹得一地鸡毛,他老人家享了一辈子的清名,能受得了这个?
总的来说,王家此番不只是要搅黄自家的生意,更要让她们见恶于文老太爷。
到底是个什么目的呢?值得他们这样筹划。
而且这也太巧了,赵厨子和冯家媳妇干那黑心勾当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是被她查出他们串通,自然会查到他们从前犯得事儿。赵氏可能目光短浅,王大富能请周掌柜管理望月楼,把生意做的那么红火,显然还是有些头脑的,他怎么就还敢让冯家媳妇来做这个事儿?
应该是如他所说,他并不知道厨余的事儿,而冯家媳妇这个人选,多半还是旁人给他出的主意。
给他出主意的人是只知道冯家媳妇和自家有矛盾,所以选了她,还是连她买厨余的事儿也知道,连着把王家大房也给设计进去了?
顾茵有些烦躁地掐了掐眉心,一审给的消息实在太少,只能希望二审能问出更多。
…………
王家老宅这里,王大富和赵氏被铐走以后,大房的人就慌得像个无头苍蝇。
两对老夫妻筹划见不得光的事又不会和小辈们说,他们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听人传自家酒楼卖厨余给人吃,还组织了人去码头上搅和他们姑母的生意,自然是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王大贵站了出来,他先安抚了侄子和侄媳妇,又握拳痛心道:“大哥大嫂老实做生意一辈子,这次一定是被人陷害!你们莫要慌张,咱们去请州府最好的状师,一定洗清他们的罪名!”
王大富是有两个儿子的,但是都不成事儿,镇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所以赵氏她们才寄希望于孙子辈,希望几个小的能读书出人头地。
果然王大贵这话一出,两个侄子像吃了一个定心丸。
一个道:“二叔说的是,爹娘都不是那等人,经营着自家大酒楼,怎么可能在意那些蝇头小利,又怎么可能去害自家人?”
另一个道:“就是,姑母虽然和咱家不来往了,但到底是血亲,她做小买卖又不碍着咱家什么,爹娘何至于犯法害他们?必然是被人陷害!”
看着两个侄子义愤填膺的,王大贵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但随即他又正色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眼下不是争这些的时候。如今县太爷已经把大哥大嫂收押,大牢里是什么样咱们都不知道。但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他们这个年纪如何受得住呢?咱们还是赶紧凑凑银钱去请状师!万一定下罪来,可就来不及了!”
说着王大贵又惭愧道:“事情发生得匆忙,刚开年我那些生意都支出去不少银钱,我们二房只凑出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请个本地大状绝对绰绰有余,但是要去州府请大状师,又是这么紧急的档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大房两个儿子也自己凑钱,不过他们日常就是吃喝玩乐,只从爹娘那里领着月钱,加上赵氏手紧,自然也不剩下什么银钱。他们再去向自己的狐朋狗友借,对方听说他们爹娘让抓了,望月楼都让人封了,躲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有银钱借给他们。
至于他们爹娘自己攒的银钱,那都在钱庄里,因为知道自家儿子不成器,都是得本人去才能取用的。
忙活一整天,兄弟俩一无所获,最后还是撬开了王大富和赵氏的私库,又临时典当了自家媳妇的首饰和陪嫁里的东西,这才凑够了三百两。
银子合计拢共四百两,王大贵发愁道:“你们出门的时候我找人打听了,州府出名的大状本地打官司都要收五百两一件。若不是本地,收费便要翻倍。咱们连五百两都凑不齐……算了算了,我让你们二婶她们也典当首饰和陪嫁,先凑够五百两再说。”
大房兄弟俩臊得满脸通红,直把分了家、还帮忙凑银钱的王大贵当成救命恩人。
五百两总算是凑齐,兄弟俩正准备带着银钱去州府碰碰运气,王大贵也说陪着他们一道去。
但是刚出家门,王大贵突然一拍脑门,懊恼道:“瞧我这脑子,你们不能这么走了,还得去给你们爹娘递个口信,让他们知道咱家人都在努力运作,千万别放弃才成。”
兄弟俩一想是这么回事,虽然二审还有几天,但在牢里也是会问供的。万一他们爹娘被吓破了胆子,乱认下罪责可怎么办?
没定罪之前不能探视,狱卒们不敢犯禁,但收点好处传传话还是敢的。
兄弟俩的口信被带到王大富和赵氏耳朵里,狱卒还调笑道:“你们夫妻运道还不错,儿子和弟弟都有心,听说两家典当东西凑了五百两呢,你们弟弟还亲自带着儿子去请状师。”
一个口信就几句话,价格却贵的离谱——毕竟人家狱卒要顶着被县太爷和关捕头发现的危险,钱少了人家不敢,还得整个牢房的人都要打点过去。
这就用去了五十两,兄弟俩又一筹莫展。
他们从来没想过几十两银子会难成这样,都准备去借印子钱了。
王大贵劝道:“你们莫要糊涂,印子钱哪儿是这么好借的?就算是把你们爹娘救回来,这利息怕也是要还的倾家荡产。唉,其实还有个不得已的法子,就是……”
再无办法的兄弟俩自然让他快说。
王大贵就道:“就是把望月楼抵押了,只要保管好抵押契书,等你们爹娘出来,取了钱庄的钱赎回来就是。”
这兄弟俩知道望月楼是家里唯一的产业,但这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怎么也比去借那利息高的可怕的印子钱好。
他们便由王大贵带着去了一处地下钱庄,看清那契书上写明三个月内只要能带着契书,再多给一百两,就能把酒楼赎回。当然契书上也写明了,若是到期未来赎回,那么便要过契给钱庄,不然就得赔偿十倍。
想着三个月的时间怎么也够,一百两虽多,对他们爹娘来说也不算什么,兄弟俩才拿出了地契屋契,签字画押。
一个望月楼抵押出了一千两银子,这下请状师的钱是尽够了。
王大贵催着他们动身,等到了城门口,二房的下人突然找过来了,说:“老爷还没出城就好,太太突然发了心绞痛,晕死过去!府里少爷他们都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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