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百分之一听着不多,但正元帝手里有几百万两的烂账,要是都要回来了,那就等于白拿了几万两。
要是上阵杀敌,能换几万两给家里,武青意没有二话。
让他去做这个,他自问没有那个本事,所以只能推拒。
顾茵听完摸了摸下巴,道:“我倒是有个人选。”
第72章
顾野这天看望完沈寒春后,又照例出去自己玩。
英国公府附近的一片他都已经摸清了,想往其他地方再探探,小厮却是不肯,说:“小少爷最远已经去过离府里两刻钟脚程的地方,再远实在不好,小的没法和将军交代。”
顾野出来前答应了条件的,也不能甩开他,就有些恹恹的。
进京快半个月了,现在秋老虎还挺厉害,白日的时候天气还十分暖和,甚至有些炎热。但马上入了冬,天冷了,他娘估摸着就不会在让他在外头跑一整日了。
他垂着头,没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喊他。
一幢民宅前面,文二老爷正坐在人大门口吃冰碗。
两家一直有来往的,文二老爷和顾野自然认识,只是从前并不热络。
前不久,文二老爷领到了奉旨讨债的差事,是武青意举荐的。
当时文老太爷正为二儿子的着落发愁。
他们一家子到了京城没多久,就入了正元帝的眼。
文老太爷再次成为一朝首辅,文大老爷也还回翰林院修书。
就文二老爷,没个着落。
他倒是也想在京城做点小生意,但一打听,朝廷放租的店铺已经没了,放售的也都在万两之上。而其他铺子,自然都没有朝廷放租放售的划算,要价不菲。
其实这本钱,文老太爷是给得起的。
但是文二老爷自己缩了,他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不是能做大生意的人。此行也算见识过京城的繁华了,还想回寒山镇上去,在京城里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文老太爷既然把他带出来,肯定不会再放他回去当文铁鸡。
父子俩正掰扯着,差事自己找上门了。
正元帝亲自和文老太爷商量,说是英国公府举荐的,问老太爷是怎么个意思。
这差事虽然还是和银钱打交道,和高雅不搭边,但真要成了,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儿。
况且文老太爷也清楚,太高雅的事儿,自家老二也做不来。加上正元帝许诺,若这件差事办好了,以后可以在户部给文二老爷谋个差事!
户部素来都是肥缺,多的是人打破头都想挤进去。
文老太爷谢了恩,回去就把文二老爷招进书房说了。
文二老爷一开始吓得不轻,哭丧着脸道:“我算什么人物啊,怎么就在陛下面前挂了号?爹可别给我瞎揽差事,这种得罪人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傻子才做呢!”
文老太爷给他说了一通大道理,分析了新朝的困难,见文二老爷还是装死,就说起正元帝答应给他在户部安个小官当当。
说到这里,文二老爷才算是有些心动,但很快他又摇头道:“家里有爹和大哥当官就行了,我肚里没墨水,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当官自然是威风的,哪个平头百姓不想当官?
但他爹风光了那么些年,前头遇到个昏君,还不是被贬谪成了白身?还差点牵扯进废帝南逃的风波里,自身不保。
要不是赶上了新朝,遇到了开明的正元帝,他爹这一辈子不还是白忙活?
到最后,文老太爷抛出一个了一个文二老爷无法拒绝的条件,正元帝也是会给他分钱的。
当然不如武青意这种得脸的人物——这差事武青意去办,他能得百分之一,换成名不见经传的文二老爷,那就是分千分之一。
几百万两的千分之一,那就是几千两银子。
文二老爷听到这儿眼睛立刻亮了,跺脚道:“爹咋不早说呢?这差事儿子试试,不论成与不成,就当为国效力了!”
办成了白得几千两银子,办不成,不过是丢了些脸面。
脸面又不值钱,无本的买卖啊!
看他乐颠颠的样子,文老太爷又好气又好笑。
就这样文二老爷颠颠儿地领了差事,开始了奉旨讨债之路。
因为这份人情,文二老爷现在遇上英国公府的人都带着几分亲热。
文二老爷喊完顾野,顾野跑过去喊了一声“二叔公”,问他在这里干啥。
文二老爷笑眯眯地说自己办差呢,又让出自己的小马扎让顾野坐下,分了一个没动的冰碗给他吃。
一大一小一蹲一坐,在人大门口优哉游哉地吃着冰碗,文二老爷还砸吧着嘴感叹道:“这冰碗没你家食为天的刨冰好吃。”
顾野点点头,说:“确实。”
“你家咋说,准备在哪里开店?”文二老爷从前也不是讲究吃穿的人,但是自打自家厨子被废帝赶走后,他们再回镇上,都是吃食为天的饭菜。
到现在有了对比,吃别的就觉得不好吃了。
顾野想了想说,“还没定,我娘和周掌柜商量着呢。”
正说着话,他们背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
看到文二老爷,青年的脸色明显不好了,偏还得佯装笑道:“文二老爷怎么还在此处?都说了等我爹身子好一些,自然就会还上那部分欠银。”
话说的客气,但是对方看文二老爷的眼神,和看苍蝇臭虫没区别,满满都是嫌恶。
文二老爷并不恼怒,还是笑眯眯的,拱手笑道:“啥欠银不欠银的?我就是听说李大人身体不舒服,心里担心,又怕冒然进去打扰了老大人养病,所以只等在门外,也算是尽了一份晚辈的心意。”
那小李大人被他这话一堵,脸越发黑了。
偏文二老爷状若未觉,依旧笑眯眯地搭讪道:“小李大人这是出去?”
那小李大人深呼吸两下,道:“有个同窗旧友的诗会。”
奉旨要账的人前头已经来过两拨,但都是能听得进人说话的,说几句好话,让对方通融一下,对方想着都是同朝为官的,自然也就卖这个面子。
偏这文家老二,好赖话都听不进去,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自家,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前李大人上朝,文二老爷都跟到宫门口了。
一直等到李大人下朝,文二老爷又跟上李大人。旁人看他身边多了个人,总有问起的。
文二老爷也不避讳,就说自己要账的,“李大人家欠朝廷一共五千六百七十五两银子呢!”
至于为什么这么有零有整的,那是文二老爷按着欠条的日期,以这些年钱庄的利头算出来的。
因为这个,李大人没少被人嘲笑。倒不是笑他和朝廷借钱,是笑他对付不了文二老爷这么个泼皮白丁。
李大人也是没办法,文二老爷是个白身,可人家是奉旨而来,大小也是个钦差,他们李家是文人,难道还和他动手?更难办的是他亲爹现又是文官之首了,闹得太难看,对自家也不好。
文二老爷也不进人家大门,就在门口坐着,逢人问就说银子的事儿,没人问他就能早上坐到晚上,睡觉就让人把日常堵住李家后门的马车停到李家大门口,他在马车上睡。到了凌晨时分再让车夫把自己送回家去更衣沐浴洗漱,第二天天刚亮,保准准时出现,再接着跟进跟出。
秋末早晚温差大,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容易生病,那李大人生了场闷气,还真不舒坦上了,干脆称病在家。
这下文二老爷不跟着李大人了,改跟着眼前这位小李大人。
听说他要去诗会,文二老爷立刻跟上。
顾野看时辰还早,也不急着回家,又没得可玩的,就也跟上了。
走了大概一刻钟,小李大人进了一间茶楼。
这茶楼在京城也有些年头了,文人雅客众多。
这里的包间都要预定,不是等闲人能随意进出的。就是知道这个,小李大人才没推掉这次聚会。他顺利地往楼上雅间走,看到文二老爷被小二拦下,还轻蔑地掀了掀唇。
后头看到故人旧友,小李大人和他们寒暄过后落座,谈起最近新得的宝贝。
文人的宝贝自然不是什么俗物,都是些笔墨砚台字画之类的东西。
那小李大人看着同窗们一件件展现自己的东西,既眼热也有些不自在。
他也是自诩爱风雅之人,无奈最近文二老爷跟进跟出,他但凡进个铺子,文二老爷就跟冤魂不散地在他耳边念叨:“五千六百七十五,五千六百七十五……”
“李兄今日怎么来了只干坐着,不开口?”一个从前和小李大人有些嫌隙的同窗笑道,“我记得李兄最喜欢砚台的,最近至砚斋新来了一批上好的砚台,怎么不见李兄去买一个把玩?可是囊中羞涩?”
李家被奉旨要账的狗皮膏药黏上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成了京中诸人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
小李大人脸涨得通红,偏这时候他耳边又响起那阴魂不散的声音:“五千六百七十五……”
小李大人背靠窗户而坐,听到声音立刻吓了一跳,询问众人,“你们听到没有?”
其他人问听到什么?
小李大人神色尴尬,也不好仔细问别人有没有听到自家欠银的数量。
“李兄怎么突然这般敏感?我们虽在雅间,但茶楼人多,雅间也是一间挨着一间,自然可能会听到隔壁的声音。”
一众同窗安慰了他两句,然后就接着说话。
那李大人也当自己是幻听了,但没多会儿,他又听到那个数字了!
这次不止他,其他人也听到了,那声音不似从隔壁传来,好像就是从李大人身后发出的。
众人打开窗子一瞧,就看到了扒拉在外头栏杆上,整个人吊在半空的文二老爷!
文二老爷还是笑眯眯的,说:“李大人可不好听人说的,去至砚斋买什么砚台,您家还欠着陛下五千六百七十五两银子呢!”
一众文人快被他吓死了,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上来。小李大人被他弄的颜面尽失,又心惊肉跳,再无颜参加什么聚会,立刻回家去了。
一路再回到李家,小李大人进了屋直奔他爹的屋。
李大人看他面色难看,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小李大人黑着脸,先把今日的事儿原原本本讲了,又道:“爹,不若咱们把银子还了吧!儿子实在受不住了,且若是今天那文家老二在我旁边有个好歹,儿子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这世道就是要脸的怕不要脸的,要命的怕不要命的。
文二老爷既不要脸,也不要命,这谁能顶得住?
“那讨债鬼当真烦人!”那李大人也被他烦的不行,摆手道:“还吧,还吧,反正早晚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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