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入辛者库干活的,都是在宫中犯了事又不至死的宫人宫女,但旁人往往觉得,在这里干活反倒不如死了。
而且事实上,受不了寻死的也不在少数。大多坚持下来的,都是盼着有一日能熬出去的。
霜月忍不住拿帕子掩了掩鼻子。
她是真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啊。
各种异味掺杂混合,稍稍吸入便令人作呕。
“陛下仔细脚下……”霜月不得不搀扶着星澜,免得她不小心踩到什么污物。
“都给我卖力做事!”
“别当这还是在外面,细皮嫩肉的做不来事!”
“到我这里来了,管你以前什么身份,还想吃晚饭的,通通给我趴着干活!”
庭院里,一名上了年纪的嬷嬷大声呵斥着,手中的长鞭一下下拍打在地上,声声刺耳,提醒着辛者库的苦工们挨打的滋味儿。
她余光瞟到不远处两个人影,以为是又有人在偷懒,正欲一鞭子抽过去,刚刚抬手,看清霜月的脸,吓得手一软,鞭子也落到了地上。
“哎哟,霜月姐姐!这风高月黑的,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嬷嬷堆着一脸褶皱笑着迎过来,尽管她的年纪当的了霜月娘亲了,但由于霜月地位高,还是尊称一声姐姐。
原本趴在地上干活的几名苦工也连忙连滚带爬的匍匐在霜月脚边。
“霜月姐姐饶命啊!”
“是啊,我们都是冤枉的啊!”
霜月不理他们,厉声对嬷嬷喝道:“于嬷嬷,招子放亮些!”
“这……”于嬷嬷才看到站在霜月后的女子,亭亭而立,用兜帽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却仿佛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是,是女帝?”她失声道,见霜月没有否认,连忙跪下磕头,“奴才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霜月是女帝身边的大宫女,她带过来,又这般尊贵的人,不是女帝又是谁!
于嬷嬷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这辛者库今日是招了什么风,怎么连皇帝都亲自跑一趟这腌臜地方!
趴在地上的几人见女帝亲自来了,觉得峰回路转,不由大喜,碰碰的给星澜磕着头。
“可都按我之前提的要求办了?”霜月又问。
于嬷嬷忙道:“都办了都办了,这男人到宫里来,又不是侍卫太医的,那必须办啊!后面奴才也会‘好好关照’他们的。”
几人一听更是又急又气,什么“好好关照”,这老婆子的特别关照就是关照他们做最苦最累的活儿,吃放馊了的饭菜!
“陛下,冤枉啊!”一人冲出来,想抱星澜的脚,被于嬷嬷狠狠抽了一鞭子,又缩了回去。
又一人道:“陛下,咱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抓到宫里来做苦力,这其中怕是……怕是有什么误会啊!”
他们已经无暇顾及为什么女帝会屈尊降贵的跑到辛者库这种地方来了,他们只盼望这个女人的出现能给他们日后无尽的苦难日子带来一丝丝的转机!
这时候,在这些人眼中如天神般尊贵的女子摘下兜帽,浅浅的一笑:“掌柜的,别来无恙啊。”
“别,别来无恙?”为首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里星澜去过的如梦楼的掌柜。
身边的还有黄牙小二、三个小倌、两个厨房的伙夫和两个妈妈。
堂堂女帝怎么会跟他们说别来无恙?
黄牙小二大着胆子抬头,多看了两眼星澜,突然反应了过来,整个身子如雷击般颤抖。
“你……是你……”
“谁啊?”其他人忙问。
一旁小倌也认了出来,颤声道:“她是,昨夜里……和,和那流萤一起……”
她就是昨夜里和流萤一起来如梦楼的那位公子!
虽然换回了女装,但那时抽他一巴掌给他的压迫感与此刻是无异的!
知道她身份尊贵,却不想……是当今女帝!
流萤那小子……居然和女帝在一起!
掌柜的脑袋精明,连忙凑上道:“陛下饶命,饶命啊!我等贱民就当没有看到的,一定不会对外吐露半分!饶命啊!”
于嬷嬷眼见不对,连忙一鞭子抽上去,骂道:“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到现在还不知错么?”星澜冷笑道,“既如此,他在你们手下遭的罪,就在辛者库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吧。”
几人闻言,像是被抽干了气力般,面如死灰的倒在地上。
本以为只是撞见了女帝出宫的秘密才被抓来此地,不想她竟然只是为了替流萤出气!
当年流萤不过是他们欺压凌辱的许多少年当中的一个,若不是昨日再次出现,他们早就把他忘了。
没想到,他竟成了女帝身边的人,还带着女帝来找他们的麻烦!
得罪了女帝……他们的下半辈子,哪里还熬的出头啊!
“女帝饶命啊!”
“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望着这几人跪地哭喊求饶的样子,星澜的内心并没有出现原以为的报仇的快感,反而有些堵心的难受,不愿再看一眼,带着霜月离开了。
他们这时候越是丑态毕出,从前伤害流萤就有多深。
霜月带人暗中多方调查过了,如梦楼折磨、陷害过流萤的人不少,除了眼前几人外,还有一个死了,两个去了外地。留下来的,罪行更是罄竹难书。
尤其是那两个伙夫,定要,定要流萤……才肯给他吃的。
这些人,死了才是太过便宜了!
阉了送到辛者库干活,才该是他们下半辈子的宿命!
霜月看出星澜的不适,搀着她快步离开了辛者库。
“陛下。”霜月为她顺了顺后背,不解的问,“您为何专程派人拦着流选侍,不让他来看?若他知晓陛下对替他报仇一事如此上心,必会很感动的。”
星澜闻言笑了笑:“感动?我不要他对我更感动了。”
“况且……”她又道,“你以为凭他的能力,报复不了这些人吗?”
霜月一想也是,流萤在入宫以前就是玉府的暗卫,他本就擅长暗杀,悄无声息的弄死这几个人,没人能查到他身上。
“那……”
“他没有去报仇。”星澜的声音沉沉的,“他是宽容也好,是放下了也罢,既然选择了遗忘,我们又何必再把伤口撕开,再提醒他一次呢。”
霜月低低的叹了口气,如果是她遭遇这一切,往后有了复仇的能力,只怕早就把这几个人吊起来凌迟了。
“但我不能假装不知道。”星澜又突然说道,“我做不到放过这些禽兽,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奴才明白了。”霜月重重的点点头。
两人又沉默的在寂静的宫道走了一阵,霜月还是忍不住问:“而且……您也不想让流选侍知道您一出手就这么狠吧?”
“再教你一句话。”星澜一个趔趄,不自在道,“看破不说破。”
“是是是!”霜月掩面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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