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坐回案几旁,将那两封邻国皇帝寄来的信又重新拿出来研究,头也没抬道:“你不必谢我。我并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选择与卢国结盟,而是因为这是更适合大梁的抉择。若你是赵国来联姻的皇子,我一样会做这个决定。”
萧景言咽了口唾沫,不自觉的垂下头:“我知道。”
他突然不知道这会儿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
理智告诉他,星澜只是在做一个任何明君都会做的选择,心底却忍不住生了些矫情的想法,似乎两人间所有的交往与感情都一文不值一般。
若他真是赵国来联姻的,星澜却选了卢国,他现在得多扎心啊。
“那我也再去想些办法。”萧景言抛下这句话,闷着脑袋走了。
星澜没理会,全程旁听的霜月却忍不住道:“陛下您何必说这么重的话呢,总是做这个选择,何不顺手卖个人情?萧妃看着也是性情中人,会记您这份情的。”
“还是算了吧。”星澜顿了顿,觉着刚才那句话是有些绝情,还是道,“我为梁国女帝,他在卢国长大,终究是有隔的,现在立场相同,可以叫他承了我的情,将来若是立场不同了,我依然只会做对梁国有利的选择,不如现在就说清楚,以免到时更不理解。”
“会有立场不同的那么一天么?”霜月有些失落,“您曾说过,梁、卢两国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一定要结盟的。”
虽说和其他后妃比起来,星澜与萧景言相识时间并不算长,但感情熟络的快。
即便并非男女之情,一想到两人未来可能因为立场不同变得疏远,霜月心里也不舒坦。
“此一时彼一时吧。”星澜平淡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
萧景言……当真是忠义之人,即便卢国当年将他如弃子一般送到梁国来,他还是时刻记挂卢国的安危存亡。
希望梁、卢两国不会有对立的一天。
至少在她手上不会。
“噢,还要你去跑一趟。”星澜又道,“去把耿信鸿将军请过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是。”霜月道。
霜月离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跑了回来,只道耿信鸿将军到了。
“这么快?”星澜诧异,却见耿信鸿大步迈入,向她行礼。
耿信鸿面上被风沙吹得有些苍老,但年近不惑的他身姿还如年轻儿郎一般矫健。
“臣是入宫来请见陛下的,不想在半路遇上了霜月姑娘找臣。”耿信鸿拱手道,“看来臣与陛下是想到一块去了。”
“如此甚好。”星澜微微一笑,请耿信鸿入座,“今日朝堂一事,耿将军如何看。”
耿信鸿沉声道:“请陛下恕罪,今日朝上风向不对,臣未敢开口讲出心中想法,只下了朝私下来找陛下。”
“朕知晓,朕已经训斥过萧妃了,他以后不会再胡乱生事了,耿将军但说无妨。”星澜道。
耿信鸿微微吃了一惊。
近日朝中都道萧妃受宠,伴在女帝身边的时间都快赶上从前那流萤了,所以他未敢在女帝面前讲萧妃不当,只委婉一句带过,没想到女帝自己已经先训斥过了。
“臣以为,近日程校尉在朝上一番分析,看似有据可循,实则纸上谈兵。”耿信鸿道,“如若我军按其所言,与赵国共同夹击卢国,我军所得也不过卢国荒原带与山脉带,大量的城池以及富饶的沿江带都归属赵国,待赵国修整完毕,可从西北两侧可同向我梁国进军,到时我军将难以抵挡。”
星澜不由的点点头:“将军所言甚得朕意。赵国兵力强于梁、卢两国,想守住国土只有结盟一条路!”
耿信鸿亦喜道:“陛下圣明!”
两人一拍即合,又讨论了会具体对策。
耿信鸿生性敏锐谨慎,除了赵国方面外,他也提醒了星澜小心卢国。
双方会面详谈御敌之策固然好,但人心隔了肚皮,非我国者,必须提防。
星澜没有再给朝臣一股脑在朝堂上喊与赵国结盟的机会,思虑再三后,慢慢放出了自己准备与卢皇会面的消息。
即便是没有官宣的细小风声,谏言和奏折依旧像腊月飞雪一般被送进凤鸾殿。
星澜上次收这么多奏折,还是把她那位所谓的外祖母送出凤鸾殿外的那几日。
所有反对的臣子都在劝她三思,更有甚者直言劝她不要为区区男女之情迷惑而断送梁国的国运。
星澜不生气,反而觉着有些喜感。
这些年来,但凡她有些什么决策他们不赞同了,从来就会把原因归结到“妇人之仁”、“男女之情”这类女人更容易犯的错误上。
与其说这是劝谏,不如说更像是对女子的偏见。
女帝做与卢国的结盟的决定,无论英明与否,那一定是为了与萧妃的私情,而非出于为大局的考虑。
但星澜知道这些臣子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战争一触即发,对于他们自身来说,降比战更稳妥。
与卢国结盟,他日必与赵国一战;与赵国结盟……则更像是星澜带着梁国这嫁妆出嫁。
国家兴亡与他们无关,百姓安危与他们无关。
但星澜不会。
她一定会尽她女帝之责,上不愧传位给她的母亲,下不愧黎民百姓,不会让梁国断送在自己手上。
……
一段时日后,凤鸾殿。
星澜提笔又放下,细细琢磨着给卢皇的回信,敲定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宫女从一旁递上刚沏好的香茶和糕点,被她挥手撤了下去。
“研墨吧。”
砚台里的墨已干了大半,没法再用,星澜只得暂时停了笔。
今日的伺候的宫女并非霜月,不知道她的习惯,连忙小跑两步绕到前边研墨。
星澜顿时觉得面前一黑,只觉得这宫女生的当真高大,将窗边照进的日光挡了个干干净净。
她下意识抬眼,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吓得浑身一哆嗦,连笔也摔到了桌上——
宫女身着粉嫩的宫装,面上敷粉,口涂红脂,研墨的手翘起了兰花指,正冲她灿烂的一笑。
可这副打扮下的人,不是萧景言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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