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一把拍开星海的手:“附属品?你见过哪个附属品是从小被当做皇位继承人培养的吗!小海,你以为小时候我就没有嫉妒过你吗!你可以去读书,去习武,去学你想学的一切,全梁国都围着你转,而我呢,整日被困在房中学琴、画画!如果这就是你以为的不公,那我也想要这种不公!”
积压在记忆深处的情绪爆发出来,说出来的话连星澜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的幼年是快乐的,可说她一点也不羡慕、嫉妒星海,那也绝对是假的。
这些隐藏的小情绪有时候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却在这一刻激烈的迸发出来。
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孩子,母亲的安排不一样呢?
因为自己是女孩吗?可母亲也是女子啊。
她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怪过母亲,她相信母亲做的一切都是有她的道理的。
但在感情上,她依旧有看不穿放不下的,日思夜想为什么母亲会把偌大的梁国留给当初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的她。
如果想传位给她,为什么又什么都不教她。
在这一点上,或许她和星海也没有哪里不同。
可星海却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你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啊?你看看你的手,嫩的跟豆腐一样,这样养尊处优十几二十年的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原谅她?叫我体谅她?啊?”
他不可以不恨,他不允许自己不恨!
他不接受所谓前女帝将他送走是有苦衷的说法。如果真的有苦衷,他这些年受的苦,受的伤,受的折磨,积压的恨意,又该倾倒在谁身上!
谁有苦衷也和他没有关系,他没义务为旁人的苦衷买单!
他甚至开始失望星澜对这些过往一概不知!
他希望她知晓真相,希望她和前女帝同流合污,希望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姐,这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报复她,折磨她,将所有加在他身上的痛苦还给她!
……可她偏偏不知情,让他的报复都变得有些有气无力。
如果她也是无辜的,他还可以去恨谁!
“……我确实没有资格。”星澜的脑海里回想起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想说自己也过的不容易,最终没有开口。
比起孤独的星海,自己已经幸运很多了,再如何艰难,都还有相伴不离弃的人。
听到这个答案,星海像是整个人被抽干的戾气,靠在柱子上笑。
“是,姐姐,你没资格,你甚至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知道北地的蛮夷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你知道那里的军营会怎么样对一个被驱逐的皇子吗?”
“你知道我挨了多少打,受过多少屈辱,学了多少次犬吠,才苟下来一条命吗?”
他艰难的走到星澜身边,握着她的手,抚上那张原本不属于他的脸,双目失落的望着:“……你知道北地的蚊子多大吗,姐姐?”
这句话说到最后,声音都开始打颤。
星澜几乎已经想象出那年懵懂的星海刚到北地时,面对毒虫的胆怯,面对所有的陌生、恶意的恐惧。
那时候的他,身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她想开口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星海闭上眼:“不,你不知道,你根本想象不出。那里的日子不是你这种住在富庶京城的人能够想象的。”
他也一样。
他以为前女帝派他去北地是历练,是挣功勋,回来好继承皇位。
到了以后,才知道北地人是多么厌恶京城,才知道等待一个被遗弃的皇子的是何等人间炼狱。
若早知是这等场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刚去的时候,他夜里害怕的睡不着,不止一次的盼望,做梦,盼着母亲和姐姐会赶来救他,会带他走。
他日日夜夜的祈祷,却连一封信也没有等到。
他在痛苦中坚守盼望,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只等到了母亲驾崩,姐姐继位的消息。
那时候才彻底死心,才肯信旁人嘲笑他时说的,女帝为了让女儿继位,才将他送走的说法。
从此,再不把和姐姐重逢当做念想。
“对不起,小海。”
耳畔响起曾经日思夜想的声音,星海还未来得及睁眼,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星澜费力的踮着脚,抚着比她高上一截的星海的背。
“对不起,小海,以后再不会了。”她柔声道,“姐姐照顾你,好不好,不准任何人欺负你。”
听到这些话,星海的双眸一下子失去神色,整个人贪恋的陷在星澜的怀抱里,嗅着她身上记忆里思念的味道。
他无数次想过报复,想着一点点的折磨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子,想把他经历过的一切都让她感受一遍。
想听她哭着求饶,认错。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触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这句盼了这么多年的“对不起”。
他发现自己还残留着对温情的渴望,忍不住厌恶自己的心软。
“姐姐……”星海回抱住星澜,像回到小时候一样,把头埋在她肩头撒娇,“真的可以吗?”
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抛下肮脏的过去,像孩童时那般,彼此相守相伴的生活。
以他梦寐以求的方式过一辈子。
可以吗?
“小海,我们……”星澜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被角落里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
“海公子,时辰已经不早了。”一个瘦高的男人从侧门走入,凹陷的脸上一双尾部上吊的眼睛紧紧盯着二人。
星海蓦地抬起头来。
来人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焦躁的抚着那捋山羊胡须,催促道:“现在整个皇宫的兵力已悉数在您控制之下了,还请赶紧下令,如何处置这个女人吧。”
星澜闻言心中一紧,不由的抓住星海的衣袖,盼望的看着他:“小海……”
“姐姐?”星海还痴痴的望着她。
“海公子。”那山羊胡又走近一步,讥讽的说道,“这个女人有多会骗人,您该有所耳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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