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阵子，三个月的风沙期过了一半。
星澜除了帮贺声亭打理政务时能心无旁骛外，其他时间都忧虑重重，不知道怎么才能熬过去这剩下的一个半月。
甚至一晚上熬出好几根白发。
年少白头，忧思又有多重。
就像萧景言的信，根本承载不住她的眼泪。
实在忧思过甚的时候，她有时会去贺圣朝身边坐坐，同他说些心里的话，或者扶他起来，把他散落在两侧的长发编成小辫子，就像他从前骚包的那样。
贺圣朝的头发不像旁人又黑又直，他是有些微卷的，一天不梳理就会打结。
星澜折腾他的头发，给他化妆，换衣服，以此来缓解心头的压力。
“怎么办，有点羡慕你了。”她一缕缕的分开他纠缠在一起的黑发，“你看你一直睡着，什么都不用操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对，你都不用伸手。”
“你知不知道啊，我昨天发现我长了好几根白头发，你比我老这么多也没长，什么世道。”
她低头笑了笑：“我也想像你一样，一觉醒来，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她看到香囊从贺圣朝手里滑出来，就又重新放了回去：“握紧了！再熬一熬，再撑几天，等到风沙过去，或许就有转机了。”
鼓励自己，是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事。
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
“夫人在里面吗？”柯济的声音远远的传进来。
“在，你进来吧。”星澜看到他走进来，面色却不好，下意识问，“发生什么事了。”
“前线传来消息。”柯济眼神躲闪，“……卢国皇城被攻破了。”
星澜愣了一下，目光一阵游离，过了一会儿问：“那……有没有萧景言的消息。”
“暂时没有卢皇的下落。”柯济答。
“嗯，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星澜胡乱的点了点头，安慰着自己。
但她没有察觉，自己抓在床沿边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
卢国的皇城居然都被攻破了，这和亡国有什么区别？
她不敢去想，萧景言此刻会是怎样的状况怎样的心情。
在前两日，她还收了他的信，语气一如往常的轻松，开着玩笑，叫她不要烦恼。
但那时候的他，应该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吧。
卢国被攻，华夏另外四国，只有她梁国相救，赵国、齐国事出有因也罢……
他晋国凭什么不救，凭什么还要落井下石！
“还有一件事……”柯济更犹豫了。
“你说吧。”星澜觉得不会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
“晋国那边传回消息，说张先被斩了。”柯济逼自己一口气说出来，不敢去看星澜的反应。
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自己都一时难以接受。
张先人虽然不正经，但真是天纵英才，还幽默风趣，走的时候明明一口咬定说自己有把握全胜而归，怎么还……
他认识张先不过几日尚且难过，予怀夫人会是什么感觉？
房间里半天没声音，柯济终于鼓起勇气偷偷看了一眼星澜，生怕她崩溃大哭。
然而星澜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消息准确吗？”她突然问。
“啊？哦，哦，应该是准的，我们的探子查到的。”柯济垂首道。
“知道了。”星澜摆摆手，“你下去吧。”
她没哭，柯济反而泛起了更加浓烈的罪恶感。
他为什么要把两个坏消息同时告诉夫人？他……唉。
柯济离开，自觉的关上门，房间里又只剩星澜和沉睡的贺圣朝了。
星澜看着不远处桌上的花瓶发呆，呆了很久。
最后竟然笑了出来。
“真是够了。”她仰起头，“真真是够了……”
“我哪里没有做好。”
“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我把梁国都甩开了。”
“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应该做什么，却偏偏不去做。”
“为什么这世上好像除了我，谁都不担心华夏的存亡。”
“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偏偏是我！”
星澜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她要做什么梁女帝，为什么要来当这劳什子盟主！
还不如她被下毒昏睡，还不如她去晋国送死！
还不如让她一开始就被尚严华捏死！
张先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不是说能全身而退的吗，不是说要试一试的吗，把自己试的命都没了，这就是你要的结局？
还有萧景言，扛不住的时候发泄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一遍遍舔舐回忆！你知不知道这样反而更痛苦！
段玉泽，败类，走狗，枉为人父，枉为人臣！
都是混账！
……星澜止不住的放声大哭。
无能为力的潮水将她淹没。
此刻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是，她是女中豪杰，巾帼女帝，但她最终做成了什么呢？
卢国被突破，身边人也被连累死去。
接下来她的梁国就是下一块肥肉，等待恶狼的撕咬。
她的子民要被奴役，她的国土要被践踏。
她向百姓承诺的安宁，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她最最亲近的人……都要没了！
她什么都要没了。
她败的一塌糊涂。
明明她比谁都努力，比谁都无私。
“为什么偏偏是我……”她泣不成声。
“哭什么。”
低醇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我……”星澜的哭声弱了下去。
她抬起头，看到门还是紧闭的，没有人进来。
不，不可能。
她稳了稳心神，颤动着缓缓回身。
不，不要是幻觉。求求了，不要再给她一次重击了！
星澜转身，看到被扶着坐起的贺圣朝，正睁着眼看她，眸中深邃而平和。
四目相对。
星澜的呼吸都停了，更不提说话。
贺圣朝皱起眉，似乎是不满她呆滞的表情，他试着移动几年来不属于自己的筋骨，费力的抬起手臂，抚上她的腕间。
“哭什么，谁欺负你了。”他问她。
终于，突如其来的狂喜席卷了星澜的意识——
“阿朝！”她反握住贺圣朝的手，死死的拥抱住眼前人，“阿朝，你醒了！你醒了！”
她的心跳的飞快！
她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
但她现在口里只有一句，你醒了，你醒了，你醒了。
你终于醒了！
“轻点。”贺圣朝才初醒，身子动一下都很艰难。
他又抬起手，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不许哭。”他说，“我的澜妃遇到什么敌人都从不退缩。”
他强撑起后腰，挺直了背脊，然后紧紧握住星澜肩膀。
“继续走下去，往后的路，我会一直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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