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泓眼里也闪过一丝讶异，根据上辈子的了解，他知道常大人这是真心要他拿走这些银两，而不是跟他虚与委蛇的推诿。
因为上辈子在星海作乱，星澜入狱的时候，常大人是第一批站出来反对星海，然后被害牺牲的英烈……
“常大人误会了。”段泓斟酌道，“昨日价格飙升六千多两，实则超出段某的预料。段某昨日夸下豪言说是要为心上女子庆祝生辰……”
说到这他看了澜儿一眼，叫后者好一阵羞涩，又道：“但其实我们还未在京城站稳脚跟，画卖了是准备买房子的。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人人都知晓段某身怀巨款，一定会遭人算计，即便离开京城，只怕也会被歹人袭击，因此段某请常大人谅解，考虑段某的难处，帮段某和心上人一把。”
常大人半晌没有开口。
他不得不服，这个年轻人不但画画好，有文采，说话也非常有本事。
明明是他给自己台阶下，说出来反而是他承了自己的情，任谁听了都舒坦。
而且坦白讲，常大人非常心动，六千两是小事，银子没了再赚就是。
和夫人和好是大事啊。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顾虑。
“不知段公子有没有想过，此事要是传出去，对你，对常某，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常大人沉声问。
常大人为人正派，很少恶意揣度年轻人，并不认为段泓这是在玩欲擒故纵，沽名钓誉，因为像这样的人，眼里往往只有自己，而不会跟他一样，把心爱的女子放在更重要的位置。
世人可能就会了。
“段某自然想过。”段泓应声道，“所以，段某想请雅集上的另一人，来替您我二人正名。”
常大人一听就笑了：“你还把心思打到老王身上去了？”
不用说，昨日的雅集上有本事为常大人正名的，除了官职更高的户部尚书王大人，不会有第二人。
细细一想，这也确实为良策。
有老王从中发话，谁也不敢再说道一二。
但话说到这一步，常大人也反应过来，这个姓段的年轻人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巨额的银子，他要的，是和他，和老王，他们这样有权势的人结交。
无意仕途，不屈人下，却要结交权势，唯一的目的……会是很么呢？
常大人的目光落到他身边的女子身上，换回对方无辜莫名的眼神。
到底需要多深的情感，才能让一个男子费劲思绪和手段，只为将一个女子护在自己的保护圈内，甚至走到哪里都舍不得放手一刻呢？
常大人自认为对自家夫人非常有感情，但也没办法那么理解。
他要去哪位官员府上，不是特殊情况，是绝不会带夫人出门的。
“可以，就这么办吧。”他最终应允了，“不过老王不太喜欢有人去他府上，我给你们牵个线吧。”
……
在常大人的引荐下，段泓和澜儿又顺利的拜见了王尚书。
他们一进王府就惊呆了，尤其是段泓，活了两辈子都不敢相信。
从踏进府门的那一刻起，府上摘得每一棵树，地上铺的每一块地砖……全部都是对称的，而且干净的一尘不染，庭院里也没有一片落叶。
他们每走一步，都有小厮在身后扫去他们留下的灰尘。
小厮们神色也淡然，仿佛这种事已是司空见惯。
段泓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王尚书愿意一直包容苏幕遮了。
因为洁癖包容洁癖。
他也明白为什么苏幕遮一直到老都不肯承认自己是个洁癖了。
因为在真正的洁癖面前，他肯定认为自己算不上什么。
毕竟他还是能容忍瑶华宫的庭院里有几片落叶的，而且那里的地砖也不是对称的。
……
王尚书听了段泓的意图，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毕竟他和常大人是旧友了，昨日看他割肉六千两，一方面替他心疼，一方面也担心有人趁机栽赃他贪污。
他答应段泓，三日后公开对外宣布，常大人要以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的高价买下画作，但段公子认为自己的画作不值这个价格，两人僵持不下，由他王尚书从中调节，最终定下了六百六十六两的合理价格。
由威望高的第三人开口，世人肯定都不会再议论什么。
如此一来，常大人守住了信用，段泓也博得了廉洁和才情的名誉。
他也同时和两位大人处好了关系。
“真的不考虑入仕途吗？”
在二人即将离开王府之际，王尚书终于忍不住问段泓：“若你不愿意走科举之路，我……可以向圣上举荐你。”
王尚书认为，这句话说出来了，这段泓没理由再拒绝了。
但凡文人入仕，必走科举之路，什么考秀才，考举人……不知道要考多少年，还很看运气。
除了这条路，也可以是由朝中份量极重的官员举荐，比如王尚书这类六部尚书。
但其实多想想就知道，这类举荐的机会是很难落到普通人身上的。
举荐人必须在某方面有特殊的才能，还得照顾朝中复杂的关系网络，别说是段泓这类“普通”人，就是尚书令自家的儿子，也不一定能得到其他官员的举荐。
王尚书能做出这个承诺，是非常非常看重段泓了。
然而段泓没有说话，反倒是他身边的女子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又很快隐瞒起来。
“段公子。”王尚书又道，“人活一世，可不是只为了自己逍遥快活，有多大能力，就要承担多大责任。乱世将至，入仕途守一方平安，也是你们年轻人的义务。”
“段某明白您的意思。”段泓转过身，眼里却没有一丝动容，“但您说的义务，段某已经履行过了。现在守好身边人，过她想过的生活，才是段某现下的意愿。”
“你……”王尚书恨铁不成钢。
“如果您确实却人才的话，段某可以为您推荐一人。”段泓自顾自的取过王尚书案几上的纸笔，写下了一排信息，“此人姓苏，名幕遮，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定会走科举之路，王尚书到时遇见了可以多留意几分。”
说罢又拱手道：“段某，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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