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翡哀戚的看着那两个小小的孩子,他的嘴唇发颤,他张了张嘴,好一会,那哽在喉咙里的话才艰涩的吐出:“是吗?所以你才会问我,我认为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接着,便是很多的回忆碎片扫过,每个碎片里,都是他们。
小小的沈若翡捏着一张纸,在密林尽头,阳光大好的草地边上,他高兴的对许安尘说,“乘风,我写了一首诗!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许安尘的笑容僵了僵,他拿过了那张纸来,手指也在微微发颤,他看着纸张上的字,就像是看天书,他心中越发的害怕和慌乱。
他看不懂,能识字的,是哥哥,不是他。
沈若翡在一旁摇头晃脑的念了出来,“一个大西瓜,一半分给你,一半分给他,剩下一半自己拿!很棒吧!”
许安尘看到沈若翡这幅骄傲的样子,他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那份心虚似乎也压下去了一些。
他虽然不认识字,但是他能听得懂。他经常躲在房门后,贴在那扇门上,小心的贴上去倾听,听教书先生说话。
他也想识字,他想知道,沈若翡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
他记得,教书先生曾经说过,翡,是一种很漂亮的颜色,是温润的玉石,通透且纯净。
真是个美好的字眼。
于是,那天他破天荒的来到了哥哥的病榻旁,他看着哥哥喝了药之后,在那里温书。
他想了很久,紧张又踟蹰,他鼓起勇气询问说:“哥哥,翡翠的翡字,怎么写?”
床榻上的许乘风动作一顿,他温和的笑了起来,轻声的询问道:“安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安尘很心虚,小道长本来喜欢的就是哥哥的才华,他想接触的根本不是自己,是他的哥哥乘风。
每次小道长叫他乘风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良心难安。
所有的一切都是哥哥的,他的健康也是,小道长的一颦一笑和那份溢于言表的崇拜,也一样是。
他就是个小偷。
偷走了属于哥哥的自由,偷走了属于哥哥的那份崇拜。
许安尘舔了舔嘴唇,垂着头,掩盖慌乱,他小小声的说:“因为觉得这个字,特别好。我想知道……”
许乘风想了想,用手指尖蘸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缓缓的写出翡字,“这样写。”
许安尘无比紧张的看着,许乘风每写一笔,都仿佛烙印在他的心口上一样,他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字,那就是沈若翡的翡。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他有了期盼。
就算每日吃索然无味的饭菜,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放血,穿着着半新不旧的衣衫,他都欢欣雀跃。
只要穿过那片密林,到尽头去,翘首期盼,便能盼来小道长。
沈若翡念他幼稚的诗词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我师父说,你内脏不好。是娘胎就带出来的病症,每天都要吃药。可是我闻不到你身上的药味呢!”小小的沈若翡凑到许安尘的脸边嗅着。
许安尘良心难安,他不必日日吃药,他自然不会有药味,他心虚的垂下了头。
沈若翡又说:“师父还说,你不宜多动,所以以后你别到这里来了。”
许安尘的一颗心,仿佛被拽紧了一样,不能再来了吗?
沈若翡笑着说:“我去你家找你吧!”
“不行!”许安尘“豁”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第一次语气那么激动,以至于把沈若翡都给吓了一个激灵。
沈若翡不能去!他去了,那以后自己就不能见到他了。
这个世界上,只存在许乘风,没有许安尘。
他本就是不该出世的人,他的到来,没有令爹娘欢欣,也没有令哥哥健康。
甚至因为他,一家人只能居住在深山野林之中,哥哥日日都要吃药,日日都要忍受疼痛折磨。
如果小道长去了,那他偷得的这一切,也就暴露了。
小小的沈若翡吓了一跳,但旋即,他又笑了起来,“那我就不去嘛!你今晚要不要偷偷溜出来?我想和你去庙会!我们去买糖人吧?师父给了我钱!”
许安尘眼睛颤了颤,“庙会?”
沈若翡笑的灿烂,“对啊!庙会!可好玩了!一起去吧!”
他还从来没去过。因为只有哥哥可以出门,他就只能留在家中。
“想去……”他想!
“那就约定好了!今夜辰时,可以吗?”
许安尘的心,很雀跃,他极其期待,他想和小道长一起去吃糖人,去看庙会的表演。
只是,一切都在回到那笼罩在黑暗之中的房子里戛然而止。
爹爹冰冷的脸,娘亲流泪的眼,以及在病榻上用漆黑的双眸看着自己的哥哥。
哥哥的手中,是小道长赠给他的诗词。
什么时候,翻出来了?
许安尘的脑袋“嗡”的一下,脸色煞白。
许乘风仿佛是不敢相信,“你一直,借由我的身份,和小道长联系吗?”他的眼泪扑朔着落下,神色悲戚,“你和小道长成为了朋友,可我,却一个朋友都没有……”
许安尘急忙上前,“我,我……”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他好心慌。
“若是有一日,小道长找上门来,发现你和乘风根本就是两个人!整个村子都知道了你们是双生子,你还能活吗!”
双生子是不祥的征兆,相传,双生子之中健硕的那一个,是邪灵附身,乃是大凶之兆。
若是被知道了,他是会被活活打死的。
娘擦拭着眼泪,“安尘,不要再和小道长往来了!不要再任性了!”
可是,可是他好喜欢和小道长呆在一起。
只有和他在一起,他才会忘记取血时候的疼,听小道长绘声绘色的说起山上的趣闻,他才能有几分寄托。
尽管这些都是偷来的,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失去,他抓着爹爹的衣衫,仰着头哀求着:“不会被发现的!爹,娘,哥哥,求求你们了!”
许乘风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啊!我没有健康的身躯,是个离不开药的病秧子!我也想有玩闹的伙伴!那本应是我的!凭什么!”
许乘风太过于激动,内脏绞痛了起来,他捂着肚腹,疼得吐出血来,那星星点点的血,沾湿了沈若翡赠送的诗词。
娘亲心都要碎了,她立刻上前,抱住了许乘风,安抚着说:“乘风,你别哭!不要激动!”
许安尘看着吐血了的哥哥,无比彷徨,他的眼眸在不安的发颤,是他害的,是他……
“我,我知道了……”他的拳头拽起,又松开,“但能不能,让我再去一趟?我和小道长约定了,今夜去庙会。就一次!求求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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