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我想了想,易扬在村里来帮过的人都有谁?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目光紧紧盯着火堆,火已经燃得很旺,我们坐得很近,可丝毫没有感觉到火的温暖,反而有一股冷气围绕着我们。
我看见易扬脸上和手上的伤,忍不住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和谁打架了?
“你们村平时谁的威望比较高?”他问我。
“威望?黄坤最有钱,说话大口大气,大家都让着他。其次就是向师爷,他在村里最有学问,红白喜事他也免费帮忙,大家对他挺敬重的。然后就可能只有我奶奶了,我奶奶年龄大,辈分高。”
“谁说话最管用?”
“当然是我爹,他是村长嘛!”
他默默地点点头,好像兴致不高,精神不好。我担忧的想,刚才他到底碰见了谁?伤成这样,现在也不给我们说。他看似在拉家常,我凭这几天和他交往知道他爱说废话,他问的一定是和八抬大轿有关的东西。
我隐隐感觉到,刚才他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遇到了很厉害的人,所以突然间精神就不好,而且也少寡语的。
过了一会儿,他把火堆里红薯和土豆翻出来,用手捏了捏。
我满怀期待的问他熟了吗?
他示意我自己去拿一个。
我试探性地从明晃晃的火星子里去拿红薯,触手之时,让我大吃一惊!
不只是火星子是凉凉的,连红薯也原封原样,一点没变。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问。
易扬一扬手,将手上的红薯扔出去老远,咬牙切齿地说:“柳木匠,我帮你破十三鬼穴的灾,你却来阴我!”
我大惊失色的问:“这是柳木匠在捣鬼?他就是那个布阵的人吗?”
“一般会鲁班术的人,都能布云雨术,在一定范围内降雨。为什么我就认定是他?因为在施云雨术的时候,会用到雪山令这个法术。雪山令这个法术,是鲁班术里的常用经典,可以让铁水不烫,煮东西不熟,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这些,都是雪山令的后果。”易扬说,“狐狸终于开始露出尾巴来了!”
我真的是很震惊,没想到柳木匠就是那个布施法术的人!
“轰隆……”一声闷雷在头顶响起,紧接着,就有豆子大的雨点打落下来,落在树叶上噼噼啪啪的响。
易扬看了看天,说:“施云雨术,人为改变自然常理,一定会遭到天谴的。去搬几块石头来,我们砌一个掩体,让火不要熄灭。”
正好周围有许多大理石,我们很快就搭了一个简易的掩体,奶奶坟前的火,就像在石头屋里燃烧,没有闪失。
“你们两个听好,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守着这堆火,不要熄灭,不要让别的人靠近,熬过了这个晚上,天亮后雨就会停。”
易扬说着,就要走出去。
风子玄和我都有些害怕,弱弱地问,为什么天亮后就会好些?
“布施法术,最怕人多嘴杂被人识破。鲁班术是最歹毒也是最容易被破的法术,民间有许多种破除的办法,当然,我也能破。”
我赶紧说,那我们也把它破了。
“我还想给他一次机会,毕竟他也是被人利用。”他意味深长的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以后你们要记住这句话,不要把别人逼到极限,就算是做对手,也要给对方留一线余地。”
“你要去哪儿?”风子玄担忧地说,“要不要我……我们陪着你?”
“我单独约了人,不方便带你们。”易扬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和风子玄呆立当场,今晚的易扬太反常了,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像是平时的样子。
他刚走雨点子就更大了起来,打在我们头上生疼生疼的,就像下冰雹一样,不一会儿我们的全身就被湿透了,好在我们提前搭建的石头屋,让奶奶坟前的火没有熄灭。
风子玄说让我看好火堆,她再去那边弄一点柴火过来,我觉得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去弄柴火,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就自告奋勇的说,还是让我去拿。
我还没起身,雨就像瓢泼一样往下倒。风子玄的短发全都贴在脑瓜子上,雨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淌,忽地一道闪电划过,照着我们彼此的脸,看对方都很惊悚,脸色乌青,嘴唇雪白,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水鬼一样。
不大一会儿,平地就起了水。我奶奶坟墓旁边的两个墓坑里蓄了半坑水。
风子玄大声说:“照现在这样的雨下下去,不出半个小时,不但火要熄,坟都要被冲垮!怎么办?哑巴!你想想办法!”
这雨确实是太大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还没有甩出去,头上又像被倒了一盆水似的,就像有一个碗口粗的大水管,在往我们这边冲。
风子玄说得没错,我奶奶坟墓上的土,被冲刷得歪七八糟,如果平地上的水再升起来一点,土一泡,坟墓就会垮,露出棺材来。
我慌乱地绕着我奶奶的坟走了一圈,下葬的时候,还留了几把锄头在这里没有拿走,我迅速的在坟的四周挖出了一条排水沟,缓解水冲的力量。
“你快去捡柴火!”风子玄抓狂催促,“火就要灭了!”
我赶紧扔下锄头跑出去,地下飞溅起泥水,深一脚浅一脚的。
整座后山都被包围在一片大雨里,看不见远处的村庄。
我心里发毛,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以前听我爹说过,后山的土质很松软,要是遇到大雨的话,很可能会滑坡。
柳木匠是不是疯了,这要是滑坡下去,整个村子就会被吞噬,人毛都不会剩一根。
我在一棵大树下捡松枝,可是令我崩溃的是,松枝泡在水里,全是湿哒哒的,我胡乱的折了一些枝条,抱过去扔在地上,迅速的脱我的外套。
“你疯啦?你脱衣服干啥?哑巴?你是不是要耍流氓啊?”风子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扬起巴掌要抽我。
“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奶奶坟前的火熄了没关系,大不了我死了;要是后山滑坡,把村子淹了就完蛋了,我得下山去找柳木匠,停止法术才是重点!我这衣服内里是棉做的,节约着用,撑一会儿是一会儿。”我大声对风子玄解释。
“可易道长说我们不能离开!”风子玄吼道,“你们都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只说不让任何人进来,没说不准离开!”
我疯了一样的往山下冲去,雨水遮挡住了视线,睁不开眼睛,前面一米都看不清楚,能见度太低了。
没想到村里的雨也是一样大,我经过的人家零星的亮着灯,人们起来梳理屋前屋后的排水沟,雨声太大,没有人注意到我奔跑的脚步声。
柳木匠住得偏远,就跟向师爷一样离群索居,和向师爷占据着村头村尾两个极端位置。
柳木匠家的门虚掩着,有灯光泄露出来,村里被大雨冲刷停电了,这光亮是煤油灯发出来的,有些泛黄。
一路的奔跑早就让我的火气烟消云散了,我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我想进去之后我第一句要说什么?如果硬来,我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想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和柳木匠正面冲突,毕竟下大雨这事,人家要是不承认非说是老天爷的错,那我也没有办法。
何不就求他为了村子的安危想想办法,说不定他面子上挂不住,悄悄的就把雨停了。
我轻轻的推开门,正对着门的是一张桌子,柳木匠背对着门坐着,身上披着一件长长的连帽雨衣,雨衣拖在地上,地上有水渍。
哼!这不是刚从后山回来的样子?
他双手放在桌子上,手上拿着什么,好像在灯下仔细的看。
“柳爷爷……”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
我听出来声音有点奇怪,好像是不爱搭理我似的,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声音。
“柳爷爷,我是浩子。”我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怯怯地不敢上前。
“嗯……”
还是刚才一样的声音。
“那……那我过来了,柳爷爷。”
我走到他的对面,只看了一眼,我就尖叫起来!
柳木匠没有脸!
我眼前的柳木匠,脸上血呼呼的一片,鼻子没有了,眼睛处是两个深红的血洞,嘴巴的部分,没有上下嘴唇,只有一副白森森的牙齿,牙齿上滴流着鲜血……
“柳爷爷!你是不是……柳爷爷……”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在地上倒退着往门口走,他的样子,让我分辨不出是不是柳木匠,是不是人。
慌乱中我打翻了小桌子上的茶盅,“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从里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柳木匠的老婆光着膀子出来,她的卧室门就对着血人的正面,柳木匠老婆吓得瞌睡全没,抱着门框大叫见鬼了!
柳木匠的儿子儿媳在镇上卖家具常年不在家,这个屋里,就剩下我和惊慌失措的柳木匠老婆,以及坐在桌子旁的那个血人。
“那……那是谁?”柳木匠老婆哆哆嗦嗦地,眼睛紧紧盯着雪人,靠着墙往我这边一步步挪近。
“蔡婆婆,那是不是柳爷爷?”
“我……我也不知道啊……妈呀,你看他手好像在动……浩子,你,你过去看看。把,把他衣服拉,拉开。”蔡婆婆挪到我面前,像软面条一样瘫下去。
蔡婆婆吓成这样,指望她帮忙那是不可能的。她说血人在动,我也注意到了,他的手指在动,手指往里弯曲,一颤一颤的,好像在收缩一样。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把血人的雨衣帽子从后面一把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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