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姵并没有哭出声音,但贝妈妈的衣裳很快就湿了一片。
贝妈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咱九爷向来都是流血不流泪,被人知道了脸面何在?”
萧姵破涕为笑:“这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这事儿要是还有第三个人知晓,就是您出卖我!”
“皇后娘娘说的一点没错,你这贫嘴的本事才是天下无敌!”
贝妈妈取过丝帕替她把脸擦干净,又把小炖盅递给她:“今儿在皇宫待了那么久,娘娘对你说择婿的事了?”
虽然觉得没必要,萧姵还是把消食茶一气儿喝光,这才道:“妈妈,连您都要催我呀。”
贝妈妈道:“我的小九还小呢,这么早成婚做甚?”
英雄所见略同呐!
萧姵觉得自己又想掉眼泪了。
却听贝妈妈又道:“反正妈妈总和你在一起。你若是成婚,我替你管着屋里的事儿,将来再替你带孩子。
你若是不愿意成婚,我就在府里一直陪着你。”
“这可不行。”萧姵蹭着贝妈妈胖胖的胳膊:“您已经为我操劳了十五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还有贝叔叔和大贝哥哥,这么多年您都没有好好陪他们……”
贝妈妈嗤笑道:“我倒是想休息,可你觉得我能安心离开么?
这些年国公府大体上是安静祥和,但有些人总不肯认命,瞅准机会就想跳出来咬人。”
萧姵不以为然道:“就凭她们母女两个,还不够二嫂练手呢!”
贝妈妈道:“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三夫人持家有道,世子夫人也足够精明,但国公府家大业大,总也有她们顾不过来的地方。
就好比今日的事,若非十姑娘暗中派人盯了你许久,岂能一抓一个准?”
萧姵吐了吐舌头:“抓就抓呗,反正萧婵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贝妈妈冷声道:“她要真把你怎么样了,我不介意让辛氏再品尝一次七年前她就尝过的滋味。”
这般狠辣的眼神,十多年来萧姵也只是第二次在贝妈妈脸上见到。
“妈妈……”她心疼地哄道:“小九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七年前那个轻易就上别人当的小孩子。
秋狩我都能夺魁,更何况是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您若不相信,我现在就去揍她们一顿,保证揍得连父亲都认不出来她们是谁。”
贝妈妈噗哧笑道:“她们母女是什么东西,收拾她们还需要你亲自动手?早就有人替你出气了!”
萧姵咧了咧嘴:“二婶又去素馨园了?”
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对府里女人们的脾性和行事做派可说是了如指掌。
叔祖母辈分虽高,却从来不理会府里的杂事,辛氏母女的事情根本到不了她面前。
三婶出身名门又主持中馈多年,以她的眼界和格局,绝不可能亲自去和那对母女纠缠。
余下的便只有二嫂和二婶。
二嫂是侯门嫡长女,看似温和端庄,其实骨子里傲气得很。
别说一个辛氏,就是整个辛家她都懒得多看一眼。
唯有出身商户,又嫁与庶出二叔为妻的二婶,这些年一直都战斗在镇压辛氏母女的第一线。
贝妈妈道:“别把二夫人想得这般无聊。整个国公府,辛氏最不服气的人就是她和我,我懒得出面的时候,她当然要顶上了。
听说今日十姑娘在仪正堂被三夫人训了一个时辰,二夫人主动请缨把她送回了素馨园。”
萧姵把脸埋在贝妈妈身上,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如同不清楚母亲早逝的细节一样,她同样不清楚辛氏是怎么嫁给父亲做继室的。
她只知道这些年辛氏过得并不舒坦。
辛氏年纪只比大姐姐略大两三岁,如今也还是个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
十多年前她正值豆蔻年华,嫁与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老男人为继室,当然不可能只因为爱情。
国公府女主人的位置才是最吸引她的东西。
然,她嫁入国公府之后,除了锦衣玉食和一个不懂事的女儿,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没有诰命、不能主持中馈、不能进宫、不得参与祭祀祖先的一系列活动,也不得代表国公府出席任何宴会。
可以说,辛氏这辈子通往名和利的道路,全都被堵死了。
甚至于在府里,晚辈和下人们对她的称呼不是大夫人,也不是二夫人,而是小二夫人。
已经过世的大夫人南氏是众人心中永远的大夫人,这一点辛氏心知肚明,也不敢去肖想。
可二夫人洪氏?
出身商户,丈夫又是个庶子,凭什么也能压她一头?
二夫人和小二夫人,让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她是二老爷养的外室。
贝妈妈摩挲着萧姵的脊背,淡淡道:“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在清楚自己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下,还非要嫁进国公府,这得是多深的心机,多厚的脸皮!”
萧姵抬起脸看着她:“任凭她有多深的心机,也逃不过妈妈的法眼。”
“小马屁精!”贝妈妈笑骂了一句,把她搂得更紧了。
萧姵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辛氏最不服气的人有两个,一是洪氏,二便是贝妈妈。
刚嫁进国公府时,她惹不起夫人姑娘们,便打起了贝妈妈的主意。
没想到看似不起眼的胖乳娘,居然是个诰命夫人。
品级虽然不算高,却比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所谓小二夫人强多了。
从那以后辛氏再也不敢主动招惹贝妈妈,两人也再没有过任何交集。
直到七年前,她利用年幼无知的萧婵伤害了萧姵,贝妈妈如同一只母狮子一般杀到素馨园,她才知晓了这个胖女人的厉害。
那时萧姵已经快满八岁,所有的事情都看得明白记得清楚。
贝妈妈当着父亲的面拧断了辛氏的胳膊。
父亲除了脸色难看之外,竟什么都没有做。
既没有训斥贝妈妈,也没有半点替辛氏出头的意思。
这些年辛氏偏安一隅,谁都知晓她不甘心,可谁也都清楚,她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贝妈妈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又拍了拍怀里的萧姵:“该睡了,明儿早些去仪正堂,别让三夫人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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