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一辈子醉心于乐器制作的人,龚大师和丰大师却并无多少相似之处。
丰大师就是那种典型的工匠,全副心思都只在箜篌制作上,其他杂事一概不理会。
龚大师却不然。
虽然他的制琴技艺也已经登峰造极,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文人。
而且他的年纪也比丰大师小了许多。
他和韩禹认识过了二十年,两人时常在一起论琴制琴,但他们交情的起源却和琴毫无关系。
可以说丰大师以及倾音阁中其他几位制琴大师同韩禹纯属以琴会友,龚大师却是他真正的知己好友。
见韩禹神色和往日大不相同,龚大师边走边打趣道:“承甫,我瞧你今日这副模样,怎的像是那种急着去会心上人的毛头小子?”
韩禹笑骂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龚大师一本正紧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且不说襄国夫人是有夫之妇,依照你的性情,也不该看上她那种类型的女人。”
“你从前见过她?”
“没有,根本都是毫无交集的人,我上哪儿去见过她?”
“既是没有见过,又为何轻信那些道听途说之言?
单凭她对箜篌独特的见解以及那一幅图样,就不容人小觑。”
龚大师翻了个白眼儿。
韩禹这厮于女色上从不上心,甚至同他已故的妻子之间也未见得有多浓烈的情意。
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
如今却对那襄国夫人这般推崇,自己随便说一句他立刻就跳出来护着,要说这里面没有缘由谁相信?
韩禹何等敏锐,他顿住脚看着龚大师:“逸值,我和襄国夫人素未谋面,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企图?”
“没见过面总听过传言吧?虽说传言不可尽信,但总归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循的。”
别说韩禹,就连他这个不管闲事的闲人都听说过那司徒阮氏“母老虎”的名头。
拥有这样名头的女人,你能指望她在乐音上有多高的造诣?
韩禹并不想多做解释,温声道:“所以我想去看一看,襄国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哎——你至于么……”
不等龚大师把话说完,耳畔传来了一阵动人的乐音。
两人一起顿住脚,屏气凝神地仔细聆听。
阮棉棉此时演奏的是箜篌名曲《湘妃竹》,是这个时代没有的曲子。
因为新制作出来的雁柱箜篌的音色远她的预期,把她所有的情绪全都调动起来。
这一曲弹得酣畅淋漓,几乎把她的水平挥出了十二分。
一曲终了,就连不通音律的史可奈和英子都听呆了。
丰大师一双眼睛半分都舍不得离开阮棉棉的手,像是要把她方才的演奏手法镌刻在心里一般。
半晌后他才喃喃道:“原来夫人竟是……”
话说了一半,就听见厢房门口传来了一道赞扬声:“好曲子!”
丰大师醒过神来,对阮棉棉道:“是韩先生。”
阮棉棉眉头一挑,自己不过是试一试琴音,竟把这里的主人都惊动了?
她不清楚这个时代的贵妇遇见此等情形会是怎样的反应,但身为一名现代女性,这样的场合足以应付自如。
阮棉棉从琴凳上站起身,略整理了一下衣裙后道:“让韩先生见笑了。”
见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别说龚大师,就连韩禹都啧啧称奇。
二人并肩走进了厢房。
阮棉棉并不想打听这位“韩先生”的真实身份。
人家既然弄了这么一个地方以琴会友,自是不想端着身份,她一个陌生人又何必多事。
见过礼后,韩禹向阮棉棉简单介绍了龚大师。
阮棉棉略有些惊讶。
龚大师的名头她听说过。
上一次左未晞前来修琴,那位大管事就是吩咐丫鬟把琴送去给龚大师。
她只是没有想到,一位制作古琴的大师,看上去居然这般年轻。
韩禹感兴趣的依旧只是箜篌,他径直走到距离阮棉棉五六尺的地方停下脚步。
“我听夫人方才的演奏极为纯熟,莫非夫人从前弹过这样的箜篌?”
阮棉棉道:“自是弹过的。”
“那……夫人师承何人?从前弹过的箜篌还在么?”
阮棉棉笑着反问道:“这两个问题一定要回答么?”
韩禹:“……”
他能肯定司徒阮氏是个颇有才情的女人,但没想到她还这么……有趣。
阮棉棉并不觉得自己有趣。
相反她还有些紧张。
之前她觉得自己就是来取箜篌的,压根儿没想同这里的主人有任何交集。
而且这里毕竟是古代,虽然她没打算做那种见到外男连头都不敢抬的妇人,但总不好盯着人家的脸看。
只是觉得这位韩先生的相貌和气质都很不错,给人的感觉非常谦和温润。
此刻韩禹走到她近前,她才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有多出众。
果然古代帅哥遍地都是么?
这人的长相居然不输给她那个渣男老公!
而且他看上去就比渣男老公成熟稳重,是那种非常可靠的男人。
阮棉棉不由得暗自庆幸。
还好自己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更不是那种大叔控的小姑娘。
否则……
韩禹见阮棉棉也和自己一样有些愣,笑道:“夫人不想说便不说吧。”
阮棉棉松了口气。
她还真是怕对方刨根问底。
借口不是编不出来,但就怕遇见那种一根筋。
尤其是实力强大的一根筋。
一旦他把自己编出来话当真,那才叫麻烦!
她笑道:“韩先生也很喜欢箜篌?”
韩禹道:“家母生前非常喜爱箜篌,因此自小耳濡目染,只是从未见过夫人这样的演奏技法。
今日着实是大开眼界了!”
阮棉棉不得已假装客气了几句。
韩禹却不想听这些客套话,开门见山道:“未知夫人可允准别人仿制这样的箜篌?”
阮棉棉心下却再一次感叹。
古人果然守信用。
换做现代,纵然有各种各样的法律,知识产权的保护依旧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话也不能说得这么死。
韩先生只是古人中的一个,他守信用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她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当然可以。”
如果能让双排弦的箜篌在这个时代扬光大,其实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韩禹被她脸上的笑容晃得有些头晕。
他定了定神又道:“之前我还听丰大师说,夫人似乎还见过更复杂的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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