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循着胤禩的视线看去,也咦了一声。
从留香楼里出来的有四五个人,其中一个甚为面善,正是九阿哥胤禟的人,名叫何丛,另外一个,胤禛曾见过他,是跟在扬州织造李煦身边,颇得重用的一名亲信,叫李亘。
何玉柱与秦道然都是胤禟的心腹,而这何丛,正是何玉柱的远方堂弟,由此也得了胤禟青眼,被拔擢至身边重用。
胤禟手下店铺无数,家资巨富,也常派人与江南商贾联系,更与曹、李两家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这些胤禩都是知道的,但他曾提点过胤禟几次,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私底下却从未约束过手下人的行径。
这些年胤禟与十四走得近,他手中的钱也就源源不断地送与十四作拉拢人心之用,相对的对钱财的渴求也就越大。曹寅他们身为康熙耳目,自然是十四竭力要拉拢的,而康熙年纪渐大,曹李两家自然也想寻好靠山,以便在将来新皇登基时,还能常保家族平安,荣华富贵,两者一拍即合,无比投契。
这些人如今一块儿从青楼里出来,还说说笑笑,能有什么好事,胤禛也曾耳闻胤禟一些事情,只是亲眼见了,心头依旧不快,不由冷冷哼了一声。
“皇阿玛在此巡视,他还敢大大咧咧地派了门人过来。”
胤禩纵是想为胤禟说几句好话,也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闭了嘴。
却听胤禛道:“跟过去瞧瞧,看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说罢当先走去,胤禩暗叹一声,只好跟上去。
老九啊老九,你为什么就不听哥哥一句劝,姑且不论十四于皇位有望与否,单单你行事如此张扬,迟早也会落人把柄的。
二人跟着那几个人走了一段路,只见他们又进了一间当铺。
胤禛他们也后脚跟了进去。
刚踏入门槛,几道人影便围了上来,那头门一关,将他们堵在里面。
何丛与从当铺后面绕出来,得意洋洋的脸色在看到胤禛二人的时候陡然一变,转为惊恐。
“四,四爷,八爷?!”
他本听李亘悄声告诉自己,说身后有人跟随,还笑对方不知死活,两相合计之下,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对方的身份,竟是如此惊人。
何丛不是不知道这两位随驾南巡,只是中途康熙微服走了一段,圣驾停在扬州的事也就不曾张扬,加上扬州这么大,根本没料到会遇上他们。
胤禛看着何丛刷白的脸色冷笑:“怎么,你这狗奴才,还想抓爷两个,去跟谁邀功?”
“奴才该死!”何丛扑通一声伏倒在地上,旁边李亘也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跪下。“奴才该死,奴才不知道是两位爷,还以为,以为是歹人,不然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二位有冒犯啊!”
“你来扬州做什么,你又叫什么名字?”后面一句话,问的却是李亘。
李亘吞吞吐吐半天方道:“奴才,呃,草民是何大人的好友,正好遇上,便,便一起吃个酒。”
“一个奴才,也敢称大人?”胤禛冷笑一声,见李亘不敢承认身份,越发认定他们有鬼。
“莫不是你背着你们家爷,偷偷跑出来的?”一旁没有说话的胤禩突然道。
何丛满头大汗,斟酌着措辞:“奴才奉九爷之命,到扬州来采买些东西,不巧碰上老朋友,就小聚了一番。”
胤禩暗叹一声,他有心为何丛开脱,他却还转不过弯,他们已经知道李亘的身份,这会儿再瞒,落在他那四哥眼里,无疑是更惹人疑窦。
“哼,你是老九的奴才,但别以为爷就不能发落你了!四哥,这会儿也逛得差不多了,不若回去吧,万一老爷子有事要找……”后面一句话,是对着胤禛说的。
胤禛冷冷睨了他们一眼:“今儿个有八爷帮你们求情,这事就算了,回头再交给你们家九爷去处置!”
这话明显有圆场开脱的意思,何丛大喜过望,忙磕头谢恩。
胤禛二人出来,胤禛默不吭声,走了一大段路,这才停下来,冷冷道:“你为什么老帮着他,他与十四交好,利用身份极尽敛财,与民争利,除了有个好额娘,还有什么?”
胤禩默然无语。
他无法与胤禛解释自己上辈子与胤禟有着怎样的交情,而后来胤禟落得个身死惨败的下场,也正是因着早年跟随自己的缘故。
正如他同样不可能跟胤禛说彼此那些曾经的恩怨,就算说了,纵然胤禛信佛,也会被认为怪力乱神罢了。
良久,方道:“若是我说,我曾梦见过他被圈禁起来,抑郁而终,你可信?”
胤禛一怔。
“小时候大家玩在一起,长大后,各自有了小算盘小心思,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曾经得他那样信赖,喊我一声哥哥,我不忍心,见他落得如梦中那般的下场,所以对他方。”
胤禛皱眉道:“终究是梦而已,你想太多了。”
胤禩黯然。
当心中拥有太多秘密,无处诉说时,当努力去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却还是挽不回额娘嫡妻的性命时,那种无力感往往涌上心头,沉甸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跟胤禛的事情,是这辈子最大的变数,也因着这变数,他总希望有些人事也能因此改变,不必重蹈覆辙。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对自己如此,对其他兄弟也是如此。
胤禛见他神色惘然,不由暗叹,伸手拉过他就往前走。
胤禩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回去!”胤禛没好气道。
康熙只在扬州逗留了两日,便启程往江宁去,曹寅、张鹏翮随驾,走了没两日,扬州那边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扬州织造李煦遭了刺客,幸而只是伤了手臂,并无大碍。
康熙闻言,既惊且怒,圣驾一行虽没有大肆张扬,可也并非无人知晓,可这御辇走了才几日,手底下的亲信就遇袭,不管私怨与否,都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
作为皇帝心腹,李煦遇袭,康熙自然要表达一下抚慰之意,便派了胤禩折返回扬州,御驾则依旧在江宁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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