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张朝忠虽已残身,但他始终是深受儒家教育的士人,儒家之腐朽他弃之如敝履,儒家之忠义他铭记于心。
曾经是自耕农一员的张家,被唐家勾结官府兼并田地,张朝忠爹娘皆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妹妹下落不明,张朝忠流浪天涯。
是以张朝忠对大明的痼疾极为了解,因为他本身就是真正有切肤之痛的受害者。
大明若想活,皇帝就必须与天下食肉阶层虎口夺食,分出一部分利益给升斗小民,否则大明就完了。
可皇帝本身就是食肉阶层的一员,倘若皇帝和食肉阶层翻脸,赤果果对决的话,大明很有可能会在一场巨大的动荡中轰然倒下,皇帝和食肉阶层同归于尽,中土王朝迎来新一轮的治乱轮回。
这绝不是张朝忠想要看到的局面,所以他们阉党就很有存在的必要了,有了阉党挡在皇帝前面,为尊者讳,食肉阶层大多会把矛头放在阉党身上,而不是直接针对皇帝。
上一个为皇帝挡刀的是天启朝的魏忠贤,可惜魏忠贤只顾着和东林党斗争,却忘记了保护自己的主子,以致于被东林党钻了空子,对天启直接进行肉身消灭。
如今的张朝忠亦有了为皇帝挡刀的觉悟,而且他不但要为皇帝挡刀,还更进一步,要为皇帝执刀。
皇帝不敢杀的人,我来杀之!
皇帝不敢得罪的阶层,我来清洗!
即使天下汹汹,最后我张朝忠落得个奸臣权阉的名声,我也不在乎!
张朝忠知道,为皇帝执刀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的,商鞅、张汤、周兴、来俊臣……
他们为了君王大业不惜得罪守旧的利益阶层,最后还被君王处死以平息天下悠悠之口。
但张朝忠本就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如果不是皇上简拔于他,恐怕他的一生都在腌臜不堪的角落度过,皇上于他,有再造之恩。
为了皇上的千秋大业,就算叫他去死,他也甘之若饴。
……
在淮安军的滚滚铁蹄之下,徐州全城百姓皆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翌日早上,带着两千兵马完成抄家任务的方如松前来回禀张朝忠:“启禀公公,卑职按图索骥,一共抄了卷入围攻钦差案的官员十八家,与犯官同族及沾亲带故者合共一千六百八十七口无一漏网,已经全被投入大牢看管起来。
另,此次抄家,一共抄没白银一百七十五万两,田亩八万倾,店铺七百余家,珠宝首饰一千余斤。”
徐州是个大城市,再加上徐州位于天下之中,是沟通南北的枢纽,城中官员的豪富自然远胜其他地方。
张朝忠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没料到徐州官吏的豪富竟然达到这等地步!
方如松又道:“公公,此次抓捕的犯人实在太多,徐州府狱大牢已经人满为患,该如何处置这些犯人?”
张朝忠闻言,露出森寒的冷笑,沉声说道:“围攻袭击朝廷钦差,此乃十恶不赦之罪,还需问咱家该如何处置吗?”
方如松心中一跳,忙问道:“公公之意是……”
张朝忠右手化作刀状,狠狠往下一劈,阴测测的道:“自然是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嘶……”
此言一出,满堂上下,包括郑芝虎这等杀才在内,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须知道,方如松刚刚已经禀报,十八个大家族足足有一千六百八十七口之多啊!
这些人中,有垂垂老矣的老朽,亦有牙牙学语的稚子,可张朝忠却要不论男女老少,满门皆斩,一个不留,这是何等狠决的心性,怎不叫人不寒而栗?
即使和张朝忠同为太监的林义亦不由提醒道:“公公,这犯人可是将近有一千七百人呢,倘若全部都杀了,未免太有伤天和……”
“无需多言!”张朝忠毫不客气地打断林义的劝说,决然说道:“他们犯得是袭击钦差的大罪,在他们如此作为之前,可曾想过,袭击钦差形同谋逆,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他们眼里,心里,可还有陛下的存在?可还有朝廷的体面?可还有皇权的威严?
没有!通通没有!他们根本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即使咱家不是陛下亲口御封的钦差,仅仅是陛下一条狗,那也不是他们可以袭杀的!
既然他们有胆子袭杀钦差,那就必须承受为此付出的代价,否则陛下脸面何存?”
林义道:“可毕竟是将近一千七百条人命,公公是不是先禀报陛下,由陛下裁决?不是咱家非要阻止公公,倘若天下为此物议纷纷,公公恐怕自身难保啊!”
张朝忠猛地一挥手,大义凛然的道:“陛下亲赐咱家于尚方宝剑,便是给予咱家临机处断之权,何需再让陛下为难?
林兄好意咱家心领了,倘若天下物议汹汹,自有咱家一力承担,陛下对咱家有再造之恩,咱家就算为此殒身,也无怨无悔!”
……
张朝忠打定主意,非要血洗徐州官场,好杀性的郑芝虎自然欣然领命。
临近中午,张朝忠解了戒严令,淮安军士敲着锣打着鼓,向百姓广而告之徐州官员的罪行,“昨日有海内大儒汤斌,徐州知府钱德嘉,徐州守备赵崇文等文武官员率大军袭杀钦差,意图谋反,今朝廷钦差大臣张朝忠按大明律处人犯抄家灭族,午时三刻,所有罪人斩首示众,宜宣示四方百姓,以儆效尤!”
随着淮安将士将消息传遍徐州城,整个徐州都沸腾了起来,早就在家里憋得无比难受的百姓们纷纷赶往菜市口,想要看看是不是真要处斩袭杀钦差的徐州官员。
然而当午时到来,看到法场上源源不断的犯人一一被押上法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天啊!看这阵仗,至少有一千多人吧,难道要把他们全部斩首吗?”
“太残忍了吧,这一千多人,既有垂垂老矣的老人,亦有牙牙学语的稚子,还有漂亮的小娘,可惜了……”
可监斩的官吏可不会和老百姓一样同情心泛滥。
午时三刻一到,因为刽子手不够,临时充当刽子手的淮安将士高高举起钢刀,悍然落下。
徐州城,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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