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不适感令她胃里翻滚,傅染赶紧关好窗户,她接了杯水灌入肚中,这才觉得好受些。
例假时间过了,但小腹隐约有疼痛,她每回来大姨妈前都有这种感觉。
况且傅染看过说明书,吃完紧急避孕药后,是会引起月经推迟。
她坐进办公椅内,根本没往怀孕这方面想。
回家后走进房间,摆在窗口的书零零落落洒着灰尘,傅染用纸巾拂开,看到上面《缘来有染》的书名。
她的房间每回都坚持自己打扫,这段日子却懒散了,傅染从洗手间接来冷水,将床头柜等家具和地板里外擦拭一遍。
打扫的时候劲头十足,等收拾干净后,却累得瘫倒在地板上起不来。
傅染盯着悬在头顶的灯具,灯光不若五彩斑斓般绚烂,极简单干净的橙黄色,身上满是汗,衣服紧紧贴在背部难受的紧。
她去浴室洗完澡,换上一条波西米亚长裙准备下楼吃晚饭。
范娴和傅颂庭正在客厅内,范娴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调台,“这新闻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举行场婚礼吗?天天大肆报道也不问问看电视的人有没有心生厌烦。”
傅颂庭头也不抬,“你把电视关掉不就行了?”
傅染走到楼梯口的脚步停住,待两人话题转移开后才下楼。
明成佑和尤应蕊的婚期逼近,媒体趁着这几天再度将注意力对准傅家,不止是因为傅染的关系,还因为尤应蕊跟傅家前二十年的渊源。
傅颂庭合起手里的报纸,“等婚礼一过,事情马上就会平息,最近也没有别的大事能转移这些媒体的注意力。”
又是三天过去。
傅染呕吐的现象反而加剧,再加上月经迟迟不来,她心里隐约开始担心,想去药房买验孕棒又怕碰到跟上次一样的事情。
心里惴惴不安,但总觉得可能性不大。
毕竟她跟明成佑那晚只有一次,况且服过避孕药。
明成佑和尤应蕊的婚礼定在周末,傅染起了个大早出去,范娴担心地跟在她身后,“小染,你去哪?”
“妈,我跟朋友约好有事,”傅染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别担心,今天记者都去了他们的婚礼现场,无暇顾及我。”
范娴还是不放心,叮嘱了几句后才把傅染送出门口。
她开车来到医院,尽量小心,挂完号坐在诊疗室外等,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影从面前穿梭而过。
轮到傅染,她进去向医生大致说了情况,傅染忐忑地下楼,躺在b超室的床上,旁边有个孕妇也在做检查,高高隆起的肚子布满妊娠纹,尽管这样,孕妇双手揉着下腹,嘴里念念有词道,“宝宝乖,让阿姨看看你漂亮的小脸蛋,哎呦,别踢妈妈。”
冰凉的压迫感滑向傅染腹部,她侧首见到医生严峻的脸色,一只手娴熟地按动仪器,另一只手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敲打,心里的紧张令她握紧双手,医生睬了眼,嘴角轻扬起笑意。
傅染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像是被什么给卡住,如鲠在喉。
做完检查,她走到外面等报告。
医院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明成佑婚礼的实况,此时还未开始,只是在做前期布置,数不清的媒体却已集中在现场。
b超室内喊了傅染的名字,她走到窗前接过报告。
里面的医生看了眼电视,她抬抬眼镜,神色怪异瞅向傅染。
她捏紧报告单退到角落内,等到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快速挤进去,傅染望着镜面中反射出的自己的脸,神色间的紧张和焦虑令她自己都害怕。
傅染屏息凝神,缓缓吐出口气,她拿起报告单放到眼前。
宫内早孕,单胎……
眼睛只匆忙瞥一眼,她却看到了至关重要的几个词。
傅染惊得目瞪口呆,骤然一身冷汗自后背渗出,她难以置信地微张着嘴,看到镜面反射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电梯,她缩在角落内,只坚守着属于她的一块小小的地方。
电梯上去后下来,如此反复,来往的人群行色匆匆,要忙着去排队交钱,谁也没有注意到傅染。
她走进医生办公室,把手里的b超单子递过去。
医生简单扫了眼,“怀孕两个月,一切正常。”
傅染犹未从震惊中回神,“我事后吃过紧急避孕药。”
医生见怪不怪,“也有避孕失败的例子,”见她呆愣着矗立在办公桌旁不走,“尽管服过避孕药,但孩子没事,别担心。”
傅染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医生拿着病历卡,像是陡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不想要吗?”
心里一阵刺痛,宛如被人狠狠扎进去把刀捅过后又反复辗转地刺,不想要吗?
四个字带给傅染的冲击力无疑是灭顶的,她猛地抽过医生手里的病例和b超单逃也似的离开。
脚步一阵急过一阵,傅染来到停车场,坐进驾驶座后砰地带上车门。
b超单子被丢在副驾驶座上。
挎包的拉链敞开着,傅染脑袋趴向方向盘,前所未有的疲倦令她闭起眼睛,温热泪水滑过眼角往下淌,流入臂弯间。
今儿是个阴天,随时像要落一场暴风雨。
傅染睁开眼睛,看到挎包内竖着的一张红色请柬,她伸手将它抽出,是尤应蕊特意送到傅家那晚,被她从垃圾桶内捡起来的。
傅染忍痛翻开,里面有举行婚礼的地点和时间,左侧一栏并没有两人的结婚照。
她纤细手指抚过上面的字体。
新郎:明成佑。
傅染浅勾起嘴角,她爱的人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
这种悲剧不偏不倚砸在傅染身上。
她牵扯着心里的疼痛想笑,最终却淌出更多的眼泪。
接到电话时她整个人窝在狭小的驾驶座内,一接通宋织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喂小染,你在哪呢?”
傅染擦干净眼泪,哽咽声忍不住,“我在外面。”
“我和暮暮刚到你家,伯母说你出去了,小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婚礼现场了?”
傅染手背擦拭着眼睛,“没有。”
“你在哪?我们过来找你。”
“吱吱,”傅染捂住嘴角,待哭声渐掩后才开口,“你赶紧回去,你才生宝宝不久,我的事我自己清楚该怎么做。”
“你清楚个p啊,”宋织在那头急得哭起来,“小染,你别吓我们,有什么事我和暮暮都要陪着你。”
傅染攥紧手机,拇指按向红色键。
她眼睛怔怔盯着副驾驶座上的b超单,坚硬的齿尖刺过皮肉,隐约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漫入喉中,她用手紧捂住嘴,上半身几乎趴到方向盘上。
傅染取过矿泉水灌了两口,这才觉得舒服不少。
这段日子,谁都在尽可能地保护她,范娴天天恨不能寸步不离左右,秦暮暮和宋织也绝口不提明成佑三个字,就连家里的陈妈都战战兢兢看她脸色。
但,有一种痛,并不是你远远避开它,它就真的能不痛的。
他们的婚礼日期逐渐逼近,照着原先的计划,以大肆宣扬的姿态铺开。
傅染手掌抚向腹部,本该是她决绝挥断前事的时候,却有一个小生命早已在她体内悄然滋生。
她右手不听使唤地发动引擎,含泪望出去的视线掺杂了旁人看不清的复杂,饶是别人,也只会远远的避开,甚至,离开迎安市,去到一个能疗伤的地方蜗居起来。
傅染双手盘紧方向盘,她也痛,但不会逃避。
逃开了,固然能眼不见为净,但伤口总需要时间愈合,她选择的方式是最直接却也是对自己最残忍的。
既然她的伤口始终不见好,每天每晚刺得她痛苦不堪,她索性一次将这伤疤完全掀开,管它鲜血直流,管它溃脓,痛到底,痛到麻木,她是不是就也能解脱了?
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淌,一滴滴砸在傅染绷紧的手肘间,烫得整个手臂似要起一层泡。
从医院到他们举办婚礼的现场不算远,傅染抽出那张结婚请柬放到腿上,她开了窗,7月的风吹在脸上令人发烫,车内尽管开了冷气,但傅染却满头满脸的汗,浸过领口,滑入空虚跳动的心房处。
今天似乎是个结婚的好日子,路上能看到很多来往的婚车,无一例外,大红的玫瑰花贴满车身,还有百年好合等字样,新娘纯洁的白色头纱飘出车窗外,一张张娇艳而充满幸福的脸。
傅染眼里的泪水流的更凶,有时候幸福也需要陪衬,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开车,好几次视线完全朦胧差点撞到前面的车子,她只得减缓速度,咬紧了唇肉死死撑着。
婚礼现场。
大幅结婚照摆在会场门口,李韵苓忙着迎接来宾。
“明夫人,恭喜恭喜。”
“安科长,安夫人,快请进。”
李韵苓身着一袭枚红色套装,将整个人衬得越发年轻。
安夫人平日里没少和李韵苓搭档打麻将,她站定在结婚照前,“呦,三少和少奶奶可真是郎才女貌。”
“过奖过奖。”李韵苓令礼仪小姐招呼他们进去,她扭头瞅了眼两人的巨幅结婚照,脸色不由一阵难看,还郎才女貌呢,要不是况子找人弄得这照片,今天会场内可就要闹笑话了。
她仔细看过,也不得不佩服现在的高科技,电脑随便一搞就把婚纱照给做出来了。
傅染开车来到结婚会场,她把车停靠在一条小道内,门口并没见婚车,看来婚礼还没开始。
尤应蕊身穿婚纱坐在加长的婚车内,精致的妆容,名贵首饰据说一颗就能抵上寻常百姓几辈子的积蓄。明成佑眺望向窗外,与车内热闹喜庆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蕊蕊,你待会记得把捧花丢给我。”王絮婷拉着尤应蕊的手臂,旁边几个小姐妹哄笑,“絮婷也恨嫁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去,”王絮婷手指抚过尤应蕊拿着的捧花,“今天说什么都要沾沾新娘子的喜气。”
尤应蕊面若桃花,两颊呈现出娇羞,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幸福的日子莫过于嫁给心爱男人的这天。
“絮婷你放心,我一定会丢给你的。”
“听到没?”王絮婷替她将头纱整了整。
“听到听到了。”小姐妹们笑着道,“我们谁都不跟你抢。”
傅染坐在驾驶座内没有下去,直到婚车车队在烟花声中到达会场门口。
有人过去拉开车门,率先下来的明成佑走到另一侧挽住尤应蕊的手,傅染看得真切,尤应蕊眉目含笑,神色顾盼间幸福地偎在明成佑身侧,大批人涌入会场,连一早守候在里面的记者都纷纷出来见证这美好的一刻。
谁都没有注意到停在远处的这辆车,也没有人会管傅染是否会难受和承受不了,今天的日子,不是属于她的。
留给她的,唯有独自哀伤的权利。
婚礼现场热闹非凡,宾客们相继入座,傅染拿起请柬,推开车门之际回过身,把那张b超单子也一同攥在手里。
她顺利进入会场内,脚步不由停顿在他们的结婚照前。
傅染眼睛定定望向里面的明成佑,没有一点她所熟悉的影子,她无力地抬起手掌抚过他的脸,冰冷而毫无温度。
她孱弱的身子突然趔趄下,况子拽着她的手臂走到边上,他压低嗓音怒喝,“你怎么会过来?”
傅染目光还定在明成佑的结婚照上。
况子神色焦虑地瞅向四侧,“我警告你,今天是三少和应蕊的好日子,你要胆敢胡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傅染挣开他的手,极力想挽起抹笑,却发现连一点撕扯弧度的力气都使不上,她索性冷着脸,“你几时又对我客气过?”
“你别胡闹,傅家在迎安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别搞到最后双方都难以下台。”
傅染站在巨大的结婚照背后,恰好能避开前方人群的视眼。
况子再度扯住她的手臂,“赶紧走吧,几乎整个迎安市的媒体都来了,你跟三少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就像你两年前对他做过的一样,何必死纠缠着不放呢?”
“你也别拿话激我,更别威胁我,”傅染抬起自己的手臂,“我倘若这会真跟你闹才会下不了台,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
况子眼见这样不是办法,索性也松开她的手。
婚礼眼看着举行到一半,况子转身回到会场内入座。
傅染站在婚纱照后面望出去,明成佑挽着尤应蕊的手已经走到高台,完全西式化的婚礼,鲜花彩球,熙攘的人群,婚礼现场布置的温馨而浪漫,她看到尤应蕊白色圣洁的婚纱裙摆足有四五米长,遮住了上去时的台阶,眼里心里整个一片荒芜苍凉的白,漫无边际。
音响效果极好,将气氛烘托至高潮。
傅染像是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内的人。
她看到明成佑背对她站在司仪台前,他和尤应蕊并肩而立,这个场景不下十次出现在傅染的梦里过。
礼仪小姐把两人的结婚戒指放在托盘内,明成佑和尤应蕊转过身面朝宾客区。
男人犀利的眸子穿过一簇簇人群,仿佛是心有灵犀般,他们目光相触,傅染下意识往照片后面躲去,但还是没有避开。
明成佑眼睛很自然地收回,傅染听到司仪问出了重点,“明成佑先生,请问您愿意娶尤应蕊小姐为您的妻子吗,不论穷苦……”
话音未落,明成佑干脆利落的三个字掷地有声,“我愿意。”
宾客区内有人笑道,“新郎可真是心急如焚啊。”
傅染眼睁睁看到他对着另一个女人说出这三个字,她被人群隐没在最阴暗的角落内,以如此悲悯而卑微的姿态仰望属于他们的幸福。
手里的b超单被紧紧揉成团,指尖刺过脆弱的纸张,把它戳成一个个洞,如她的心一般千疮百孔。
她眼里漫过的哀伤一丝不差落入明成佑眼里。
他其实以为,她一直是没有心的,至少被伤过后不会那么痛。
明成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怆浸润全身,他们相隔并不远,以至于傅染隐在喉咙口的哭泣他都似乎能听到。
尤应蕊在他之后说了我愿意,她抬头见明成佑的视线定在某一处,尤应蕊依循着望去,眼里陡然有种刺痛感,她没想到傅染会来婚礼现场。
明成佑从礼仪小姐手里取过结婚戒指,执起尤应蕊的手后,缓缓套入她的无名指。
傅染看到他凑过去亲吻尤应蕊的脸颊,台下掌声如鸣,傅染也被陡然惊醒,她松开紧握的五指,那张b超单随后滚落到脚边。
强忍的眼泪随着那一吻而淌落在脸颊旁。
她终究,是把自己给伤了。
重重的一击,她想要给自己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借口,所以任凭他们踩踏,她已毫无招架能力。
尤应蕊的一群小姐妹全都站到台下,记者们也围成圈拍摄,明成佑退到旁边,目光注意到傅染转过身的背影。
这个时候离场,于她和他来说都是最恰当的。
傅染脚步沉重至极,眼里的世界早已破碎,她难过地吐也吐不出来,晕眩感撞击的胸口窒闷而撕裂,她抬头望向天空,拼命想要将眼泪憋回去。
“蕊蕊,赶紧抛啊。”
“蕊蕊,你可千万别抛给絮婷,就让她当老姑娘……”
可真是热闹非凡啊。
尤应蕊步下长阶,她转过身,眼睛注意到傅染正在离开的身影,她使劲全身力气把手里的捧花往后抛去,王絮婷踮起脚尖喊了句,“蕊蕊,你往哪丢呢?”
啪。
傅染脚步止住,看到捧花砸在她的脚边,由于距离过远且用了力,鲜艳欲滴的花瓣碎得个四分五裂,所有人的视线随着捧花而望过去。
李韵苓大惊失色,却仅仅是一刻,又隐忍得极好。
这一下,几乎把在场媒体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婚礼进行到现在,他们正愁找不到更接力的,傅染这一出现无异于令整个会场炸开锅。
她听到脚步声纷至沓来,傅染转身,一束束闪光灯对着她,她往后退去,脚底踩到那束捧花差点跌倒,明成佑如尊贵的王者般高高站在台上,冷眼睨着她所展示出来的狼狈。
7月的天,烈日当头,今儿分明是个阴天,却不知道何时出来的太阳。
阳光烤炽得傅染周身发烫,汗水滑过额角混合了温热的眼泪,黑色的布料紧贴后背,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记者们越追越紧,傅染倒退着往后走,明成佑的身影在她眼底一寸寸缩小,她痛不欲生,也犹如这道影子般,将这个男人一点点推出她的心头。
他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时太过强势,以至于她想忘却,才需要这般狠狠剥离。
他看着她被记者追,却冷眼旁观。
潭底的凉意和置身事外令人心寒。
傅染本也不该报一点希望的。
“傅小姐,请问您也收到结婚请柬了吗?”
“傅小姐,您是怎么想到来参加婚礼的?”
……
“您不是一直躲在家里不出来吗?”
傅染转过身,大步朝门口跑去。
越来越多的记者想要截住她,王絮婷跑到尤应蕊身边,冷下声音道,“她怎么来了?”
尤应蕊耸耸肩,“我哪里知道?”
站在背后的明成佑一把目光定在尤应蕊高贵圣洁的婚纱裙摆上,他敛起潭底厉色,余光瞥到傅染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
“小染!”
被拦在外面的宋织和秦暮暮使劲朝傅染招手,眼见她狼狈地要被围堵起来,宋织推开阻拦的男人大步进去,她拽过傅染的手把她带到外面,朝秦暮暮的方向推了下,“赶紧上车。”
秦暮暮忙护着傅染,宋织在门口的花坛内捡起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掂在手里,“你们再追过来试试?”
“你是傅染的朋友吗?”
宋织捏紧手里石块,朝着人群中吼道,“你们有没有人性啊,非要把别人逼死才甘心是不是?赚这种昧良心的钱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吱吱,赶紧上车。”秦暮暮发动引擎朝宋织道。
她旋身走向秦暮暮的车子,看到停在前面的加长型婚车,宋织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石块砰地砸过去,不偏不倚落在车窗上。
车子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宋织挤进后车座内,“走。”
秦暮暮一脚油门,把身后的人甩得老远。
傅染脸贴着车窗,宋织挨过去搂紧她的肩膀开始恸哭,“小染,你这是何必啊?”
傅染把脸靠在宋织的肩上,她闭着眼睛使劲地哭,秦暮暮早已泪流满面,傅染哪里还说得出话,她捂住嘴不住抽噎,另一只手紧紧掐着宋织的手腕。
沈素芬担忧地从门口走回席间,“也不知道小染怎样了。”
尤招福瞪她眼,“吃你的吧,都喊你阿姨了还用得着你瞎操心吗?”
“但是……”
尤招福不耐烦地别过脸,李韵苓跟明成佑站在台前,她脸上保持微笑,时不时和经过的人群打招呼,嘴里的话却暗含不悦,“怎么回事,闹事情闹到结婚现场来了?”
明成佑执着杯红酒,外面警报声四起,匆忙跑来的人影喊道,“三少,婚车被人砸了。”
李韵苓面色一紧,“什么?”
“方才有两个女人要进来,由于没有请柬被我拦在了外面,其中一个临走前用石块砸了婚车。”
“真是不像话!”李韵苓气得直跺脚,“结婚当天闹出这些是要触霉头的,这个傅染是存心的是不是?”
明成佑端着玻璃杯的手浅漾,他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眼角淬起抹醉人的艳色,他朝李韵苓毫不在乎道,“砸了就砸了呗,你也不差那么几个钱。”
李韵苓闻言越发来气,“你总不让我省心,瞧瞧摆在那的婚纱照。”
“不是很好吗?”明成佑顶了句,“况子朋友的手艺一流。”
王絮婷走到远处将捧花捡起来,入席的小姐妹们朝她挥手,“絮婷,还想着没抢到捧花的事呢,赶紧过来,姐姐改天给你介绍个好的。”
王絮婷笑骂几句,看到明成佑和尤应蕊的婚纱照因往来人群太多而挤出了路口,她走过去扶正,目光不经意瞥过草地,看到一团被捏碎的纸丢弃在花丛旁。
王絮婷想到傅染来婚礼现场的事,她走过去将纸团捡起后,尽管已经破碎不堪,但拼接后还是能看清楚是张b超单。
她吃惊地瞪大双眼,赶紧把单子小心折起。
“絮婷,快入座了。”
“你们先吃。”王絮婷头也不回走向远处,尤应蕊正在招呼宾客,王絮婷过去拉住她的手臂,“蕊蕊,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尤应蕊身子微侧,“待会再说吧。”
“很急的事。”王絮婷坚持。
尤应蕊隐约从她眼里看出不对劲,她牵起王絮婷的手向休息室走去。
到了屋内,王絮婷见四下无人,她转身将房门关紧。
“絮婷,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尤应蕊坐在化妆镜前补妆,眼睛透过镜面望向她。
王絮婷把手里的报告单摊开,一一拼接好后推到尤应蕊面前,“你看看这个。”
尤应蕊手腕微顿,凑过去细看,她看到抬头傅染的名字和底下关于怀孕的信息,尤应蕊满面震惊,手掌按住单子,整个人挨过去,“怎么会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王絮婷拉把椅子坐到尤应蕊身侧,“她不是吃过药了吗,有没有可能这孩子是别人的?”
尤应蕊双手撑着前额,眼帘阖起,“我脑子很乱。”
“蕊蕊。”
尤应蕊鼻尖酸涩,睁开眼时泪水满溢在眼眶内,“看这时间,是别人的可能性很小。”
“啊?”王絮婷抽出纸巾递给她,“这就麻烦了,本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也顶多是想到的时候心里不畅快罢了,但这孩子要真生下来可怎么办?”
尤应蕊心急如焚,“我也不知道。”
“这件事你打算让三少知道吗?”
尤应蕊怔怔出神,模样恍惚,“他倘若知道,我的婚姻还保得住吗?”
“我就是怕你犯糊涂才提醒你,”王絮婷团起那张报告单,“既然傅染在这样的场合都没有说,我想她要么是要拿掉这孩子,要么就打算瞒住三少。你也当什么事都不知道,我们先静观其变,倘若她想生下来的话,你可要当心了。”
“但她的肚子大起来,迟早有天会被知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声不响拿掉是最好,但倘若她要生的话……你想想,有个孩子牵绊在中间,以后有你好受的。”王絮婷见她黑色的睫毛膏晕染,“别哭了,待会三少和你婆婆看见反而会起疑心。”
尤应蕊用湿巾小心翼翼擦拭眼角部位,待收拾好后,她拿过报告单走进洗手间内。
王絮婷听到抽水马桶声音传来,尤应蕊走出洗手间从衣橱内找出件旗袍准备换上。
“絮婷,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吧,我谁都不会说的。”
尤应蕊对着镜子把身上的礼服褪去,“老天似乎独独不肯放过我,凡是我要的,为什么傅染都要插进来一脚?”
王絮婷走到她身后,手掌按住她肩膀,“蕊蕊,现在幸福在你手里,你有主动权。”
秦暮暮开车来到宋织家楼下,宋织伸手给傅染擦着眼泪,“先去我家吧,你这样回去伯父伯母非急坏不可。”
傅染跟在她身后下车,家里就何平在,听到动静出来看了眼,什么话都没说又缩回房内。
宋织给秦暮暮和傅染分别接杯水,又去洗手间拧了条毛巾,她拉起傅染的手要给她擦,傅染红着眼睛接过毛巾,“我自己来。”
温热的毛巾贴向双眼,眼皮胀痛的感觉越发明显,她脸埋在掌心足有两三分钟后这才抬起。
秦暮暮把水端给傅染。
她也是渴得厉害,几乎一饮而尽。
宋织不住哽咽,秦暮暮早已哭成个泪人,傅染拿起旁边的抱枕护在怀里,人只觉疲倦的厉害,“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宋织恨恨咬牙,“你还去婚礼现场做什么?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吗?”
傅染无力地挽起唇瓣,“吱吱,我不是去看他们结婚的,我为这份感情付出的我没想过收回,也没有后悔过,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心究竟能有多痛,究竟还能不能活过来?”傅染眼里滚烫,她用毛巾擦拭干净,“他们整个婚礼我都看到了,该死的心,是彻彻底底死了,省得自己心里还有半分念想,我被记者穷追猛打,他站在高高的台上冷眼旁观,倘若这些都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又怎么说服自己对他死心呢?”
“可……”秦暮暮不住哽咽,“这样的痛,你受得了吗?”
亲眼见到和亲身体验到,这份痛,远远要比傅染藏起来痛百倍千倍。
“但是不可否认,”傅染咬紧牙关的力道松开,“这样痛过后,痊愈起来才会更快。”
秦暮暮伸手抱住傅染,“小染。”
“贱人,”宋织哑着嗓音出声,“以前在你家碰到就知道她不是个好鸟,别被我再碰到!”
房间内传来婴儿的哭声,何平把孩子抱出来走到宋织身边,“怎么哭成这样?你这月子还没完全坐好呢,哭坏眼睛可怎么办?”
宋织小心翼翼接过宝宝,“皮皮不哭啊,乖。”
傅染看到宋织的女儿,才不过一点点大,头发乌黑,眼珠子黑溜,皮肤也好,握紧的双拳垂在身侧,身上的肉一节节的像是莲藕。
何平问了句,“要泡奶粉吗?”
“不用,”宋织示意他去厨房,“还没有吃东西呢,你去做饭吧。”
“好。”
宋织掀起上衣,解开哺乳胸罩,宝宝脸蛋在她胸前噌动,半晌后才张口,嘴一下叼住用力吸吮,看样子真是饿坏了,小脸憋得通红。
傅染手掌不由按向自己的小腹。
吃饱后宝宝并未立即睡觉,宋织让她枕在自己臂弯内,另一手在她背后轻拍。
傅染挨她近,低头能看见孩子睁开的双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眼黑干净而透亮,一个手放在嘴边,嘴里发出叽里咕噜只有她自己能听懂得婴儿语。
“我来抱抱。”
宋织把孩子递给傅染,她姿势笨拙,孩子身体软,躺在她臂弯内觉得不舒服,宋织替傅染摆好手势,“左手稍微高些,才喝过奶,可能会吐奶。”
宝宝两腿在脚踝处交叠,宋织破涕为笑,“她总喜欢这样,睡觉也是。”
傅染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苦涩,“吱吱,有了宝宝是不是很幸福?”
“当然,”宋织拿起口水巾给宝宝擦了下嘴巴,“尽管天天晚上没个好觉,多出来的事情又有一大堆,但心里觉得很充实,总觉得为了她值得去做任何事情。”
傅染感觉手里的小人儿似乎沉了些许,她伸出一根食指给她,任由她握住,柔软的触感令傅染不敢去碰触,生命的悸动让她觉得新奇而震撼。
傅染和秦暮暮留在宋织家里吃饭,包里的手机上有范娴十几通未接来电。
傅染看到后立即回拨,并让家里别太担心。
饭后,宋织把床整理出来让傅染躺了会,她其实睡不着,但人累得不行,傅染侧躺在床上,宝宝的婴儿床就靠在大床边,房间内充斥着婴儿物品的奶香味,傅染脸紧贴枕头,眼睛盯着小床内沉睡的孩子。
宋织在一旁小声和秦暮暮说话,手里整理着宝宝的衣服。
气氛静谧而祥和,傅染眼泪一滴滴无声地淌在枕头上,她没有哭出声,咬着牙极力隐忍。
宝宝的呼吸均匀,小肚皮一下下起伏,偶尔还会自己笑出声来,傅染从早上拿到b超单到现在还未来得及缓神,她当时捏碎后丢在脚边,也没想过会不会被人捡起。
外面突然一声巨响,宋织放下手里衣服起来关窗,“这天说变就变,天气预报倒是说了有阵雨的。”
婚礼结束后,把尤家夫妇送回家中,尤应蕊跟着明成佑来到明家,李韵苓让他们先给明云峰上香,随意嘱咐几句后也不便打扰他们的新婚夜,“今天都累了,赶紧去休息吧。”
尤应蕊随明成佑来到二楼的房间,他们顺着李韵苓的意思将明家作为新房,她忐忑走进卧室内,明成佑扯开领带随意丢在一边,脚步不停歇地走向酒柜。
尤应蕊在床边安静地坐了会,见明成佑站在阳台外半晌不见动静,她小声走过去,“成佑。”
明成佑左手夹着支烟,右手一杯红酒,身子微微倾出栏杆外,听到叫声他俊脸别过去盯着她。
尤应蕊没来由得被他盯出身冷汗,她强打起精神,“成佑,进去洗个澡吧。”
明成佑抽了口烟,眼睛透过迷离的白雾瞅向她。
尤应蕊尴尬地捏紧衣角,“那我先去。”
她转身逃也似的进入浴室,一天应酬下来累得精疲力尽,尤应蕊在浴缸内加入香精,好好地泡了个温水澡,换好浴袍走出去,见明成佑还在阳台。
天空下起豆大般的雨点,砸在人身上剧痛无比,骇人的闪电将暗夜撕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整座别墅似乎在摇曳,头顶的灯光仿若在剧烈摇晃,尤应蕊惊得全身汗毛竖起,明成佑一袭白色隐于苍凉的夜色内。那般光景,竟让她想起嗜血的撒旦来,尤应蕊周身泛起寒意,仿若跌入个无底的黑洞,她看到男人慢慢转身,堪称绝色的俊脸阴兀清冽,明成佑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打湿。
他修长的腿一步步走进房间,尤应蕊忍不住害怕,她倒退到床前,看到成串脚印带着水渍走到她跟前。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明成佑的面色在灯光下衬出不正常的苍白,尤应蕊嘴角颤抖,“成,成佑?”
“应蕊,你开心吗?”
她牙关剧烈地打架,“我,我开心。”
明成佑猛然伸手一把将尤应蕊推倒在床上,他居高睨望缩在大床中央的她,冷兀嘴角带了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尤应蕊,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若有天掉进地狱,也一定拉上你作为垫背。”
“成佑?”尤应蕊吓得哭出声来,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尤应蕊扯开嗓子尖叫,“啊——”
明成佑眼疾手快抽过旁边的枕头,双手握紧两边死死按住了尤应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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