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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1 / 1)

车舆之上,谢窈只觉耳边风声急啸,有什么东西擦着帷帽急急钉入了车厢壁上,自己则被股力量一拉,径直从车上跌了下去。

众人的惊呼响在耳后,身前却触到青年郎君清瘦紧实的胸膛,一跌之间,她头上还未系紧的帷帽也自秀颈脱落,像团雪漂浮在空中,被羽箭钉在了车厢上。

没了帷帽遮掩,她月貌花容显露无疑,如有芙蓉为风吹落,轻盈跌入他怀里,香风拂拂,迫得人脸颊发烫。

四目相对,她如水盈盈的双眸里悉是惊恐与后怕,封述心跳似漏了半刻,迅速将人扶住,往后一拉掩在了身后。

“抓刺客”他薄唇紧抿,星目烁烁望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别让他跑了”

那厢,匿身在坊墙后的两名刺客已缩回墙下逃走,一片瓦片滚落的噼里啪啦之声。青霜担忧地掠了女郎一眼,飞身去追。

这一幕实在太过突然,如电光火石,闻见他这一声,一众呆若木鸡的奴仆扈从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动身。

“女郎”

春芜拂开人群滑鱼似地溜过来,拉过她焦急地四下打量,“您可有事有受伤吗”

她腕子却还擒在封述手里,隔袖擒着她纤细的手腕,捏得她腕骨发疼,手背颤如风中落叶,却一点没察觉,仍旧紧张地望向贼子逃走的方向。

谢窈颊上微红,手上轻轻一挣,封述顿如触电一般松开她,赧颜退后几步敛袖行礼:“是臣唐突了,请王妃恕罪”

她既在车上,高出众人一大截,目标明显,他情急之下才拽了她一把,不想叫她跌进他怀里,便有些担心她会误会。

四周围观者甚众,春芜取下车上钉着的帷帽交给女郎,谢窈戴上帷帽适才从容了些,斟酌道:“方才是封郎君救了我,封郎君何罪之有。”

嵇邵亦十分担忧,欲拂开隔亘在前的一众奴仆挤过去,余光瞥见那方人群里快步走来的斛律骁,便喊了一声:“魏王殿下”

他意在提醒谢窈。隔着人群,谢窈回眸,斛律骁已走了过来,拢她入怀,低声问:“可有伤到”

谢窈红着脸摇头。

斛律骁疾乱的心微松,吩咐身后跟来的侍卫:“速度去追。”然后,才将目光投向了仍保持着行礼之姿的封述。

“静之不必多礼。”

当着诸多奴仆及围观的百姓之面,他神色柔和,到底给足了下属面子。

“这次多亏了静之。拙荆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本王定当有重谢。”

“殿下谬赞。”

封述再度敛袖行礼,“天子脚下,府衙门口,竟有人当街刺杀王妃,下臣既为洛阳令,便是下臣的失职。下臣这就带人去追捕刺客。”

方才,他亦没料到主上会亲自过来,只是情急之下的本能罢了。却叫王妃撞进他怀里,还叫殿下看见实在难堪。

上次,主上就因为王妃替自己求情而发怒,如今又叫他瞧见如此暧昧的一幕,还不知会怎样地连累她。日后,须得更加避嫌才是。

封述带兵离开后,四周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斛律骁接了谢窈上自己的大辂,在府卫的重重护卫之下往永和里去。

车内气压十分之低,斛律骁瞧着她脖子上被帷帽系带划出的红痕,以指腹轻轻摩挲着,问她:“疼吗”

她再度摇头:“我没事。”

“回去用药膏敷一下。”斛律骁道,默然一息,又问:“窈窈就没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

他从尚书台处理完政务不辞辛苦地绕路来接她,却瞧见她和自己的下属抱在了一处,旁边还站了一个嵇邵。虽然知晓封述是好意,可心里仍是不舒服,众目睽睽的,叫那么多奴仆百姓看在眼中,面子上也有几分过不去。

谢窈眼睫微颤了下,转过脸来,秋水眸中静若沉水:“殿下不都看见了吗。”

“妾登车时撞见封郎君从府衙中出来,同他寒暄了几句。有人刺杀妾,是封郎君救了妾,仅此而已。殿下一定要咄咄逼人,究竟是不许妾与人寒暄,还是认为封郎君不该救妾”

她轻言细语的,如春雨绵绵,斛律骁却从中听出一二分山雨欲来时的不寻常来,愣了一下答:“我并非此意。”

他并非谁的醋都吃,是嵇邵也还罢了,因为清楚地知晓她不会喜欢他,只拿他弟子看待。

可封述不同,他是真正的君子,温文端方,穆穆肃肃,一生的污点也只是跟随了他这个乱臣贼子。而她一向喜欢这样的君子。

且封述还数次有恩于她,她亦为他补过衣服,然为自己动的针线,至今也只那一个靠威胁求来的荷包。斛律骁想,如若没有自己的从中作梗,她会爱上封静之,一点儿也不稀奇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

谢窈又道:“妾险些遇险,是封郎君救了我,您却要我解释。殿下难道没有听说过孟子与淳于髡之辩吗嫂子掉进了河里,做小叔子的是救还是不救孟子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今日封郎君救妾便是这个权字。”

“妾没什么可解释的,封郎君是守礼的君子,您这样问,是同时玷辱了他和妾。”

她心底怀着火气,言语也就尖刻了些。他总是这样胡乱吃醋,每一回都是因为封述,又每一回都会累及封述,此番若不与他说个清楚,这样的事日后还会层出不穷。

她言辞冰冷伤人,却处处在为封述维护。斛律骁心中不适,生硬地放柔语调意图和解:“好了,我不过随口一问,绝无指责窈窈和静之的意思。倒惹得窈窈生气,是本王的过错了。”

“妾没什么可生气的。”谢窈眉眼疏冷,若一抔清滟的雪,“妾只是觉得很可笑罢了。”

“殿下不是总喜欢问,您和我的第一位夫君谁更胜一筹吗妾从前不愿回答这类可笑的问题,眼下,妾倒是可以回答您了。”

“在我与外人的相交上,他的确是比您要好上许多,至少,他不会像殿下一样,总是疑心我与旁人拉拉扯扯,不清白。”

说完这一句,她看也不看他是何神情,漠然转脸向着车窗。斛律骁愕然许久,只疑心自己听错了。

她在说他不如陆衡之

他不如陆衡之

她再未理过他,只留给他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斛律骁黑沉着脸,一言未发。

等回到公府,前时同洛阳令追捕刺客的青霜已回来了,除了那支钉在车厢上的三棱羽箭,竟一无所获。

“属下无能,等到属下追去时已叫那人逃远了。眼下,洛阳令正在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倒是这箭”

她将那枚羽箭呈给他,低声禀道:“以属下之见,这似乎是佛门之物。”

斛律骁举起那枚羽箭,在灯下细细端详一晌。箭镞上刻了朵小小的梅花印迹,置于鼻端细闻时,除铁锈之外,还能闻见一味淡淡的檀香气息。

檀香是佛门常用之香,也难怪青霜会说是佛门之物了。

斛律骁微微颔首,将羽箭交还:“叫几个人,去盯着白马寺一点儿。再告诉封述,不必再惊动百姓了。”

虽无确凿的证据,但今日他才在朝堂之中力挫公主滴骨验亲的阴谋,她会由此而心生报复之意也是情理之中。且上回母亲险些遇险也是从白马寺偶遇了她们之后,十之七八就是她了。

高孟蕤

他眉眼沉沉,为烛火染上阴翳,于心间默念这名字,先是想要挖掘他父亲的陵墓,又是在闹市公然行刺,意图伤害他的妇人。他不会让她活太久的。

回到内室中,谢窈已沐浴歇下了,又是侧身朝着里侧、一贯的不欲理他的模样。本想哄她几句,却又忆起马车里她说的那番话,斛律骁心中火气突起,亦不理她,进了净室自顾洗浴。

她生气时是可以几个月也不理他的,待到他独自气闷了半日在榻上躺下、等着她来哄自己时,她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斛律骁终究忍不住先开了口:“你别太过分了,今日之事固然有孤的不是,但窈窈你难道就半分错也没有吗孤不过多问了一句,你便要搬出陆衡之来,说我不如他。”

“是,这一点我是不如他豁达。因为你爱他,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他自然自信满满,可你爱我吗你从未将我视为你的丈夫,对我也未有半分情意,我也并非不信窈窈,只是”

只是有些患得患失,又习惯性地呷醋罢了。因为知晓,她从未属于过自己。即便是相守五年,有了孩子,也抵不过陆衡之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剩余的话实在太伤自尊心,他说不出口。床榻里侧,谢窈眉眼似怔,木然望着青帷上烛火映下的影子。心里却似被谁揪了一把,些微的疼。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轻声开口:“我已是你的妇人,就算是看在母亲和季灵的份上,也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但殿下却总要疑心我与封郎君不清不楚,我真的很累,不想应付,殿下可明白”

“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他见好就收,迫使自己刻意忽略了某几个字,长臂轻柔托起她小脑袋迫她枕在自己手臂上,下颌却抵着她笼在云雾似的薄纱里的肩头:“窈窈别生气了,原谅郎君这一回,好吗”

“这次是我错了,别生气了,郎君给窈窈赔不是。”

二人躯体相偎,他暖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背心,说话时热息便顺着肩颈一蓬一蓬地往脸上拱,手亦轻摇她手肘,柔声轻哄。

谢窈脸上红如滴血,心想,又是这样黏黏糊糊的,有时候,她倒真是佩服他的厚颜

若将时间拨回去岁,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变成现下这般叫人不知如何招架。

两颊娇靥不知因何染了赤,她回头看他,烛光阴翳下,他双目清亮,如蕴星河,里面盛着她渐渐柔和下来的眉目,漆黑如墨的眼瞳,极容易叫人沦陷进去。谢窈逃避地别过眼:“殿下睡吧。我困了。”

胸腔里的心却渐渐疾快起来,像是怀揣了一只小兔,掩饰不住。斛律骁将她放平,附耳贴过去听着她心跳,含笑觑了她眼:“窈窈的心跳得好快啊,还睡得着吗”

要他管。

叫他勘破心事,她有些恼,别过脸置之不理。他温热的唇又如温泉脉脉流淌过她鬓边耳侧,带着春夜的潮湿,落在她鲜艳饱满的红唇上轻轻一啄,举目看她:“咱们要个孩子吧,窈窈。”

“别再让我喝药了,我想和你有个孩子,只要是你我的,男孩,女孩,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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