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接手了东区殡葬处,这事儿在索宁看来总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她想起那天在商场,大少爷说‘我这人不仅小肚鸡肠,还睚眦必报’。
但,总不至于说是因为跟她的那点儿小摩擦,就盘下这地方来专门为了作对使的吧?
这想法一闪一过,就被索宁立刻丢到了九霄云外。
那得闲的多蛋疼的人才会做这种事儿。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职务如此便利的如今,盛大少爷是更不可能给她好果子吃了。
这事儿也细琢磨不得,当天下午,就来了一活儿。
索宁到了地方才发现,送来的是个小男孩儿,看上去年龄不大。
得病走的,浑身上下瘦的没剩下二斤肉,各处骨骼清晰可见,各种大小针眼儿遍布全身。皮肤苍白的透亮,唯有一对墨黑的睫毛,异常的显眼。
是个漂亮孩子。
索宁胸腔中荡开一抹淡淡的不适。
她闭上眼,努力的稳了稳心神,片刻后才从旁边拿过了化妆箱,轻轻打开盖子,拿出了要用的工具。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手心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手上的酥麻感缓缓扩散。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打开,一束浅光照了进来,刚好就打在索宁的脸上。
“要不要找人换你?”张所长从门外踏进来,关切问道。
索宁的嘴角动了动,摇摇头,“没事,行的。”
她说话间看向张所长,才发现他身旁还跟了个人。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盛总。
索宁抬手轻拭了下额角的细汗,暗自调整着呼吸,尽量让手上的动作平稳。
那孩子的眉毛因为化疗的缘故已经掉光,索宁一笔一笔的在他的眉骨上描摹着,想象着,他曾经如何的朝气蓬勃。
资料上他是十二岁,大概是常年生病的缘故,他的身高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八九岁…
索宁的手,颤了。
张所长到底是不落忍,他卷袖子来,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走到索宁跟前儿。
“我来吧。”
索宁咧咧嘴,露出一丝苦笑,没再坚持,“谢谢张所。”
张所长接过她手里的眉笔,摆了摆手,“出去吧。”
她点点头,径自离去。
六月的阳光毒辣,索宁抬头望去,不过片刻眼前就成了一片漆黑。
她的眼球酸胀的发疼,喉腔里哽地像要爆裂。
那个男孩的脸,与脑海中的另一张脸慢慢重合,最后对着她笑,对着她哭,对她喊:
姐姐,水太凉了,水太凉了……
索宁终于抑制不住的跑到一边,哇哇大吐,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要一并吐出来才肯罢休。
她摸着手腕上那道陈旧伤口,指尖用力的抠着,抠的血肉模糊,才终于找回了一丝生气。
对不起呀…
真的……
非常对不起你。
—
写完报告,忙完手里的事情。
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索宁从食堂打回来的面条都成了个硬坨坨,她从饮水机接了点儿水,又拿筷子拨了拨,也就那么吃了。
盛放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幅场景。
索宁戳着块面坨子,正往嘴里送。
大少爷从小锦衣玉食,这玩意儿别说吃,看一眼都倒胃。
他锁了门,慢慢踱步到索宁的办公桌旁,笔直的大长腿往桌子旁一支,虚靠在那儿。
索宁抬头看他一眼,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盛总?”
盛放扫了一眼她那碗黢黑的茄子卤面条,往一边儿挪了挪,“小索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接手这里吗?”
“不知道。”
“大胆的猜一猜。”
“没兴趣猜。”索宁伸手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斯文,“不过盛总是文明人,应该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
盛放抬脚勾过旁边的凳子来,脚随便一搭,又痞又懒。
“文明人?我可不是。”他顿了顿,微微附身过来,“不过我也没什么别的目的,你放心好了。”
接着还没等索宁应声,大少爷后边儿又跟了句。
“就是想单纯的为难为难你。”
索宁怔愣了数秒,自我推翻了上午那个过于人性化的猜测。
还真有人闲的蛋疼搞这些。
“盛总开玩笑了。”
盛放垂首,笑地低磁:“我像开玩笑?”
“……”不太像。
“你要是怕了就说,本少爷一定放过你。”
索宁不自觉的轻哼,把吃完的饭盒盖好盖子,站起身来,几乎与盛放持平的高度。
她直视着他,缓缓开口:“这是个严肃的地方,你最好别乱来。”
“我偏要乱呢?你奈我何?”盛放语气挑衅,“走人吗?”
索宁扬唇笑笑:“你想多了,我不会走的。”
盛放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表示十分满意,转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端倪来。
沉寂半晌,玩味道:“小索啊,我还真当你刀枪不入呢。”
他略一侧首,刚好看到了索宁桌上那个相框里的合影。
小女孩是索宁无误,寸头小男孩……
电光石火间,盛放有了一个诡异的联想。
“你今天下午在化妆间的反应,该不会跟这孩子有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