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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之间,峰回路转,大家都很意外。
米嫂子握住覃秀芳的手,脸上乐得笑开了花:“听到没,秀芳,你得了满分,扫盲班里唯一的满分,你真厉害。”
覃秀芳也很激动,嘴巴不受控制地咧开。本来她反应没这么大的,说到底还是毛政委的欲扬先抑用得好,前一刻还以为自己过不了,下一瞬就得知自己高分通过,人的情绪难免大起大落。
后面那个两次都没过的男同志艳羡地看着覃秀芳:“大妹子,你脑子怎么长的,太聪明了,我这猪脑子总记不住。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啊?”
谁说他脑子不聪明的,这不挺机灵的吗?覃秀芳摇头:“没有。”
其余的人也纷纷或兴奋或艳羡地看着覃秀芳,跟她比较熟的吴峰等人更是吹起了口哨,搞得比覃秀芳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周家成的沉默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格格不入,他如坐针毡,搁在桌子下的手背青筋暴起,总感觉四周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在用目光嘲笑他。
毛政委站在高处,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暗暗摇头。这个小伙子不行啊,两次都没考过,第一次还能说是因为出任务的原因,那第二回呢?听说他缺了不少课,终究还是太浮躁了,而且心胸也狭隘,看看,人家覃秀芳同志作为一个受害者都放下过去了,不针对他,也不从怨怼,他一个大男人还见不得人好。覃秀芳同志这婚离得不亏。
“好了,安静,又不是你们考了满分,这么激动干什么?热血上头,先看看你们自己的分数冷静冷静,还有那跟蚯蚓爬一样歪歪扭扭的字,我要严格点,你们还有不少人都及不了格。”毛政委用力拍桌子。
大伙儿顿时悻悻然地敛去了笑。
毛政委咳嗽了一声:“现在咱们来说奖励的事,有惩罚就要有相对的奖励。这次考前三名的同志请上来领奖!”
覃秀芳完全不知道有这环,她活了两辈子都没面对过这种阵势,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米嫂子兴奋得脸颊通红,推了推呆愣的她:“秀芳,叫你呢,快上去,你可真给咱们女同志长脸。”
深吸一口气,覃秀芳站起来走上了讲台。
除了她,其他两名都是男同志,一个考了94,一个考了96。两人看见她,都友好地笑了笑了,然后将正中间的位置让给她。
覃秀芳站了过去,面对下面几百双亮晶晶的眼睛,她紧张的抿了抿唇,脸上扬起微笑。
所谓的奖励主要是荣誉性质的,三人各发了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本子封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红色大字“力争上游”。这代表领导和组织对你的认可和激励。
毛政委将本子递给他们,言简意赅地说:“我对你们的期盼就浓缩在这四个字里面了,希望你们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谢谢毛政委。”三人齐齐向他敬了一礼。
毛政委欣慰地点点头。
领完奖三人该下去了,但毛政委却叫住了覃秀芳:“覃秀芳同志,你作为咱们江城部队两届扫盲班中的唯一一个满分学员,过来,站在讲台上给大家分享分享你的学习经验。”
“啊……”覃秀芳惊呆了,完全没想到毛政委还有这操作。刚才三个人领奖,到底不是她一个人,她还觉得自在一些,如今这么多人,让她单独讲话,她双腿有点发软,嘴巴直哆嗦。
“啊什么啊,过来,他们都考得不如你,你怕什么,来,好好跟他们讲讲你是如何学习的,也让这些家伙开开窍。”毛政委一把将她推到了讲台边,真正的赶鸭子上架。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覃秀芳退缩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站在讲台上,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其实,我,我也没什么,学习经验……”
底下仿佛在受刑的周家成看覃秀芳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局促样子,轻蔑地撇了撇嘴,没出息,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要是换了姚玉洁站在上面,一定能落落大方,条理分明地表现自己博得满堂喝彩。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哪怕考了高分又怎么样,还是拿不出手。
上面覃秀芳刚开始特别紧张,脑子有点发懵,语速很慢,但开了口之后,她发现当着几百人的面讲话也没那么困难,尤其是看到几个嫂子鼓励的眼神和后方那些去她店里吃过饭,认识她的可爱年轻人们善意的笑容,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说话也连贯流畅起来。
“学习这件事没有捷径可以走,除了多背多记多看,没有其他的办法,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学过的知识只有回去反复的看,记忆,书写,持之以恒,才能记住。我知道大家平日里很忙,但可以在将碎片化的时间利用起来,比如咱们女人织毛衣的时候可以将本子摊在面前,一边看一边织,男人们抽烟的时候也可以掏出本子看看前一两天学过的生字。如果觉得光看生字太枯燥乏味了,咱们可以去旧书店淘一两本小学一二年的旧课本,翻开读读里面的文章,将自己学过却不记得的字记录下来,回头问老师和朋友,久而久之,自然就认识了。同时,咱们写字的时候也可以照着书本、报纸上印刷的字练,这样可以……”
她越说越顺畅,平凡的小脸自信专注,仿佛在发光,让人挪不开眼,底下的说话声都停止了,大家抬头看着她,认真地听她分享经验。
等覃秀芳讲完,下面立刻传来一阵如雷般的掌声。
覃秀芳吓了一跳,羞涩地朝下面鞠了一躬,然后对毛政委说:“毛政委,那我下去了。”
等她坐回去,米嫂子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秀芳,你讲得真好。”
覃秀芳笑笑没作声,她的心跳现在都还跟擂鼓似的呢,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惊讶,她竟然能当着这么多同志的面开口。果然,只要你敢,就没什么困难是战胜不了的。
毛政委拿起了喇叭:“大家都听清楚了,没有一个人的成绩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覃秀芳同志分享的学习经验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希望大家认真向她学习,争取下次大家都能通过。“
坐在下面的覃秀芳很汗颜,她哪有毛政委说的这么刻苦勤奋啊,她也是占了上辈子学过简体字的光,比米嫂子他们基础好多了,要不过才丢人呢。
表扬了覃秀芳后,毛政委还没完,他停顿了片刻,又拿起喇叭继续说:“鉴于覃秀芳同志的优秀表现,我准备推荐她入党。”
底下一片哗然,入党,这是多大的荣誉,他们现场有不少人申请了好几次,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加入呢。
这奖励未免也太大方了吧,早知道有这奖励,他们怎么说也要拼命考他个一百分。
覃秀芳也惊呆了,这会儿能入党可是个无上光荣的事,是先进积极的象征,而且吸纳进组织,她以后想做什么也会更容易更方便。
毛政委背着手,看着下面的窃窃私语声,板着脸不吭声。
大家意识到他不高兴,渐渐闭上了嘴,等大礼堂里安静下来后,他挑眉:“怎么,大家觉得覃秀芳同志不够格?”
没人敢吭声,只有部分跟覃秀芳关系好的立马摇头。
毛政委扫了大伙儿一眼:“说人家没资格的,先想想你们自己!没错,你们是扛过木仓,上过战场,可妇女在家里劳动,照顾老人,抚养孩子就没功劳?覃秀芳同志独自从偏僻的山村来到城里,白手起家,自食其力,自尊自强,追求进步,比你们表现得都好。还乐于助人,帮助大家一起学习,具有同情心,资助孤儿上学,你们自己扪心自问,处在她的位置,你们哪个能做到像她这样?”
一群人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
稍许,周建安站起身说:“毛政委,你说得对,覃秀芳同志做得很好,这是她应得的,咱们应该向她学习。”
周家成侧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建安。两人是同乡同村的事,跟他们走得近的人都知道,周建安这样站出来支持覃秀芳,这不是活生生打自己的脸吗?
覃秀芳同样错愕,周建安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跟周建安连话都没说过两句,根本不熟。
她扭头看向周建安,只见周建安冲她友善地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全程都没看过周家成一眼。
他的发言,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米嫂子拍着桌子说:“对啊,咱们秀芳丫头勤劳善良,乐于助人,对谁都很好,成绩也好,不服的,把你们的成绩拿出来比比啊!”
吴峰自然站覃秀芳这边:“大妹子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咱们不少人都有目共睹。她让我们看到了劳动妇女拼搏向上的精神,这是她应得的。”
见如此多的人出来支持覃秀芳,即便还有个别心里酸,觉得不平的人,也偃旗息鼓,藏起了心里的想法。
毛政委看着他们:“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平等的,要想入党,要想得到荣誉那就做到最好,在平凡的岗位中创造出不平凡的成绩。今天男同志们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女同志们第一次参加学习,大部分人都考过了,再看看你们,不觉得丢人吗?我要是你们,我臊得都不好意思回去见老婆孩子了!”
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男同志,毛政委这才背着手离开。
临走前,秦渝看了覃秀芳一眼,覃秀芳从他素来严厉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容,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他已经转过身走出了礼堂。
这时,米嫂子几个连同没通过的罗嫂子二人,已经团团围拢了过来,扬眉吐气地说:“秀芳,你可真给咱们女同志长脸啊!”
“可不是,我们家那口子还总说多难,多难,说咱们女同志笨,肯定考不过呢,我待会儿就回去把咱的成绩拍在他面前。还问他知道谁得满分不?”
“笨什么笨啊,咱们女同志七个人就过了五个,罗嫂子她们俩只差了不到十分,加把劲就通过了。我看他们男同志才笨呢,那么多第二次参加学习的,都还有这么多人不过!”
“就是,看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话说!总说咱们头发长见识短,我看他们才是。”
……
实实在在的成绩让这群农村出来被人歧视没文化,丈夫没抛弃她们就是有良心的妇女第一次体会到了成就感,也第一次意识到,她们并不比男人差,只要给她们同样的机会,她们也一样可以。
米嫂子还兴奋地说:“哎呀,忘了问毛政委第三期扫盲班什么时候开了,我可一定要给咱们家兰兰报上。对了,花嫂子,你们家二花也有十六岁了吧,要不要跟咱们兰兰一起报名,省得以后旁的人嫌她没文化,不识字。”
花嫂子今天低空飞过,考了81分,格外高兴:“报,回家就把我的成绩给他爹看看,我们家二花肯定也能过。”
“那是的。走,我回头再问问,还有姑娘要报名不,让她们一起,这样晚上有伴也不害怕,还能一起学习一起进步。”米嫂子兴致高昂地说道。
吴峰几个过来就听到这话:“米嫂子,你这样,以后咱们男同志都要怕你们女同志了。”
“就是,下次毛政委肯定要骂,看看,你们连十几岁的小丫头都比不过,脸呢?好意思吗?我都替你们臊得慌!”那个年轻人学得惟妙惟肖的,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眼看时间不早了,嫂子们要回家吃饭,纷纷跟覃秀芳道别:“秀芳,咱们先走了,有空来嫂子家玩啊。”
“好,嫂子们下回见。”覃秀芳朝她们挥了挥手。
等嫂子们走后,覃秀芳跟吴峰几个说:“恭喜啊,你们都通过了。”
“多亏了大妹子你天天中午辅导我们。”石大头摸了摸脑袋,憨厚地说。
吴峰也笑:“就是,咱们今天都通过了,为了庆祝,咱们聚餐吧。”
覃秀芳怔了下,想想也有道理:“好,我店里还有些能放的蔬菜,不过没有肉,不知道这会儿还能不能买到。”
吴峰摆手:“哎呀,大妹子,今天你可是咱们的大功臣,怎么能还让你动手呢?你还没尝过我们的食堂吧,走,今天去尝尝咱们食堂的饭菜怎么样!”
“不是吧,吴峰,你也太小气了,请大妹子吃饭就去食堂。”另一人笑话吴峰。
吴峰瞪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他这是吃饭吗?他是秀妹子,再说去了外面吃饭还得找地方,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好地方还有位置吗?差的还不如食堂实惠呢。
覃秀芳笑着说:“吃食堂就很好,有菜有饭,不过那里人蛮多的吧,到底不如自己店里自在,你们要不嫌弃,就打上饭菜去我店里吧,回头我再酥个花生米给大家下酒。我店里还有一小坛米酒,不醉人,大家可以尝尝。”
一听有酒喝,大家都兴奋了:“好,那大妹子你先回店里,咱们去打菜,一会儿就过来。”
“成,那我先走了。”覃秀芳一个人先回了店里。
对比他们的神采飞扬,周家成这边简直可以用阴沉来形容。毛政委一说解散,他就第一个出了大礼堂,当时不少跟他一样丢了脸的人急着回家,还有些通过的想去前面找自己的成绩,看看自己到底得了多少分,闹哄哄的,也没人注意到他。
但出了礼堂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周建安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过了一会儿,周建安低头走了过来。
周家成立即从旁边的大树后面窜了出来,拦在他面前,上去就是一拳,打在周建安的胸口:“你什么意思?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我的脸!”
周建安退后一步,稳住身形,冷淡地看着周家成:“够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跟你无关,我更没想过故意打你的脸。覃秀芳也同样是跟咱们一样从周家村里走出来的,我没帮过她,说一句公道话还不应该吗?”
“好个跟我无关!周建安,谁不知道咱们是同村的,还同姓,算起来是本家,你却公开站出来表态支持覃秀芳,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故意打我脸?”周家成将憋了半天的怒火和羞辱全怪罪到了周建安身上。
周建安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冷冷一笑,直接戳破了周家成可笑的自尊:“是我打你的脸?不是覃秀芳打你的脸?你当初嫌人家没文化,说跟人家没共同话语走不到一块儿闹着要离婚,结果今天却考得还不如人家。前妻风风光光地在讲台上领奖,你上去却是接受批评,受不了也正常,但周家成,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坦荡一点,认了,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在这里堵我算什么事?”
周家成被周建安说得脸色铁青,却又找不出话反驳。没错,他其实真正生气的是覃秀芳,她为什么要来部队跟他参加同一个扫盲班,还考那么好?今天以后,人们提起他离婚的事,只怕都会笑话他。
嫌弃前妻没文化?结果前妻比他还有文化。
周家成气得喘大气,脸色铁青。
周建安看他这样子,既觉得可怜,又恨其不争:“你自己看看,大半年前你回去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覃秀芳是什么样子。现在你们俩又各是什么样子。覃秀芳脱胎换骨,宛如变了个人,朝气磅礴,上进勤奋,日子越过越好,谁看了不夸她,而你呢,你自己看看,你还有以前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豪情壮志吗?你还记得咱们曾经的理想吗?”
“你自己说,让你和覃秀芳站到一块儿,大家会选谁,会站谁的那边?部队里的这些人,原本是跟你更有交情还是跟覃秀芳关系更好?他们为什么会站到覃秀芳那边?周家成,咱们一道被抓壮丁,又一道入伍,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好好想想吧,别自毁前程。”
周家成无言以对。
周建安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
叹了口气,他转身就走。
回到家,看到他脸色不大好看,家里的三个女人都很担忧。周春花连忙进屋端饭出来,还安慰他:“哥,听说这个考试挺难的,没过也没关系。”
“谁说我没过,我考过了。”周建安淡淡地说。
他妻子奇怪地望着他:“过了是好事啊,那你咋还不高兴啊?”
周母和周春花也不解地望着他。
看着家里贤惠的三个女人跟以前在乡下时并无太大的区别,再想想今天覃秀芳的干练和变化。一瞬间,周建安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春花,等第三届扫盲班开班的通知出来后,你跟你嫂子一起去报名。”
“啊?”周春花和她嫂子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这,我们,我们能行吗?听说挺难的,好多男同志都考不过呢。不行,哥,我有点怕。”
看看他妹妹,再看看覃秀芳,周建安越发觉得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没有错。他是个军人,说不定哪天就埋骨青山了,护不了他们,他们老的老,弱的弱,怎么办?
如果能像覃秀芳一样自立自强,他也不用太担心。他不知道该怎么改变她们,但料想读书应该是不错的,书上不是说,读书可以让人明智吗?也许覃秀芳的变化就是因为读书。
对妹妹笑了笑,周建安说:“不难的,这次考试,咱们扫盲班上有个同学考出了满分,你们猜是谁?”
三人都想不出来。
周建安公布了答案:“覃秀芳。”
“啊?”三个女人齐齐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太让人意外了。
周母忍不住感叹:“她咋那么厉害,比你们男人都考得好?”
周建安笑着说:“咱们这次不到一半的人通过了考试,很多同志还是第二次上扫盲班的。但女同志那边,都第一次上课,七个人就有五个考过了。谁说女人读书就不如男人了?”
这个消息简直刷新了周家三个传统老实本分的女人的认知。周春花毕竟年纪小,从小家里人也算比较宠她,她胆子要大一点:“哥,我们真的可以吗?”
周建安肯定地说:“当然,怎么不可以?人人都有资格,人人都可以,春花,你看看以前覃秀芳跟周小兰一起生活了八年,如今进城才分开大半年,她们俩的差别多大。覃秀芳靠自己的双手在城里立足了脚,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而周小兰呢,在家属院里提起她,谁不皱眉?这就是差距,你哥文化少,是个粗人,懂的道理不多,但也明白,做人得做覃秀芳,而不是周小兰,你也要向更好的人学习。”
周春花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她哥不会害她,有些怯懦地说:“那,我试试?”
周建安安慰她:“别怕,你看看,覃秀芳以前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她一个人,孤立无援都能做到。你还有我呢,以后你们不会的都回来问我,我不会的再去问战友,咱们一起进步。”
这么说让他老婆和妹子有点信心了,两人连忙点头:“好,我们一起进步。”
周母也表示:“那以后我做家务,带孩子,你们多腾出一点时间来学习,咱们家不能被人给比下去了。”
周家成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满脑子都是周建安痛心疾首的那一句“你看看你自己,你再看看覃秀芳”,连昔日一同长大,又曾同生共死的朋友都这么说他,莫非他真的比覃秀芳更差劲儿?
周家成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不确定。
“你这是怎么啦?”姚玉洁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你考试没通过?”
周家成闷闷地点了点头:“嗯,差两分。”
姚玉洁连忙挽着他的胳膊,安慰道:“就差两分而已,说明你跟及格没差多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要是遇到你会写的字,就及格了,别沮丧了,坐下来吃饭吧,下次再考就是,肯定能通过。”
这种安慰对周家成来说犹如隔靴搔痒,没有丝毫作用。就算是过了又怎么样?在覃秀芳亮眼的一百分成绩光环下,别人一样会笑话他。
这种被覃秀芳从正面直接碾压,而且还是他曾经最瞧不起她的地方,他已经注定输了。哪怕下次考一百分,也没有用。
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说其他的,拿起筷子道:“吃饭吧。”
“嗯,这是人家今天专门为你做的,我还买了一瓶红酒。”姚玉洁去厨房拿了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出来,放在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推过去,“尝尝喜不喜欢!”
他都这样了,她还问他喜不喜欢?他现在哪有心情喝酒。
周家成面无表情地拿起杯子,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吃饭吧。”
姚玉洁点头,指着桌子上的两菜一汤说:“这是我亲手做的,第三次做饭,好像做得不大好,你别嫌弃。”
周家成看着桌子上发乎的土豆丝,肉还发白的蒜苗炒肉以及煮得过老已经发黄的菠菜蛋花汤,有那么一瞬他很想掀桌子,这些东西能吃吗?
闷闷地舀了一勺子汤塞进嘴里,咸得他差点喷出来。连忙扒了两口米饭,才将这股咸味压下来,但他很快就发现,沥米沥得太早,这米饭硬邦邦的,难以下咽。
艰难地咽了下去,他放下筷子,抓起红酒喝了一口,心里嘲讽,这顿饭,看来也就这瓶酒还有些滋味,他不该抱怨的。
但姚玉洁见了却嗔道:“哎呀,红酒是用来品的,谁像你这样跟牛饮似的,浪费好东西。”
她这样说得他越发没有了心情,干脆放下了杯子:“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姚玉洁见他只动了一筷子,委屈地撅起了嘴巴:“你是不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前两次,他可是每次都吃光了,还一直说好吃,说她辛苦了,让她别做了,他来做。
今天想着他考试嘛,姚玉洁就打算亲自下厨慰劳他,考过了是庆祝,没考过那就安慰。
但周家成显然不领情,回家就板着脸不说,现在饭也只扒了一口就说饱了。
要是以往,周家成肯定会耐下性子来哄她,配合她,但今天备受打击的他实在没这个心情。
“你别闹了,你做的饭是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不会做饭就去食堂打,也没人让你做饭。”
自己辛辛苦苦做饭却换来这个待遇,姚玉洁气疯了,上去就捶了周家成两下:“周家成,你不是人,我在家都没做过饭,现在嫁给你还给你做饭,你却嫌弃我。你是不是觉得覃秀芳做的饭好吃?以前我……她那豆腐干、萝卜干你也吃得很带劲,你是不是还一直惦记着她。你们一家子跟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尝不出她做的东西,结果你们竟一个个装聋作哑,看我笑话。你们铁定早知道她进城了,你是不是还私底下接济过她……”
“够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见她越说越离谱,周家成按住生疼的额头,大声打断了她。
但他这种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姚玉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凶我,你为了她竟然凶我,你是被说中了吧。周家成,你没良心,当初你追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你跟她根本没感情,是家里收养的,没有……”
周家成感觉耳朵边仿佛有一大群鸭子在吵一样。他抱住头:“没有,我没有骗你。你没听说我们家跟她闹得有多僵吗?我还接济她,我那点工资,拿什么去接济她,你不要吵了行不行?”
听出他的不耐烦,姚玉洁伤心欲绝:“周家成你变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
说着,她捂住脸哭泣着跑了出去。
隔壁的大婶看她这副模样,关切地问道:“周家成家的,你这是怎么啦?”
姚玉洁现在听不得周家成三个字,负气地回了一句:“你们去问周家成!”
说完就气冲冲地跑了。
大婶跟同院子的另外一个嫂子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说:“是不是周家成回来冲她发火了?”
“肯定是,周家成以前多顺着她啊,对她比对娘老子都好。”
“是不是因为今天扫盲班考试的事啊?”
大婶好奇,凑了过去八卦道:“什么事啊?莫非周家成没考过?”
嫂子摆了摆手,她男人今天也去参加考试了,所以知道的消息多。
“哎呀,要只是没考过也就算了,关键是啊,他那前妻,覃秀芳考了第一名,满分,比所有男人都考得好呢。而且毛政委还夸奖她认真,字也写得好,还要做她的入党推荐人。你说说,周家成以前嫌弃覃秀芳是个乡下人,大字不识一个,这下好了,人家考得比他还好,比他都还先入党,你说他心里能是滋味吗?回家还不得发火啊。”
婶子恍然大悟:“这样啊,难怪了,那你说,周家成会不会后悔了?”
“谁知道啊,不过啊,大家都说覃秀芳这婚没离错,你看她离了周家成还越过越好了。这不,听说好几个没结婚的小伙子都对她意思,想托熟人帮忙介绍呢。”
婶子用她几十年的生活智慧盘算了一下:“覃秀芳虽然担着个二婚的名头,但谁不知道,她是童养媳,还没来得及跟周家成圆方呢,妥妥的黄花大闺女。没娘家,也不要彩礼,自己还做得一手好菜能挣钱,在部队里人缘也好,别说,娶她还真不亏。”
大嫂子笑道:“可不是,咱们乡下人过日子就讲踏实,覃秀芳这种才是适合过日子的。像姚玉洁那么讲究的,家里没点钱,能养得起吗?”
“这还是没孩子呢,有孩子更……”
两人越说越过分,周家成在屋子里都快气炸了。本来他不好出来跟两个乡下妇女理论的,但可能是气晕了头,也可能是喝了一杯酒的缘故,他理智尽失,冲了出来,用力一脚踹门,将门踹出咚的巨响。
两个妇女吓了一跳,抬头看到他这副凶狠的样子,赶紧各自拿着家伙回了屋,至于背后会怎么理论就不得而知了。
周家成按住额头,苦笑了一下,脑子里又回荡起周建安的那句“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成什么样子,成了笑话,江市驻军的第一大笑话。
肩膀一垮,周家成颓丧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准备回屋睡觉,睡觉了一切烦恼都消失了。
但背后传来了一个战士心急火燎的叫喊声:“周排长,周排长……”
周家成转身,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事?”
那战士喘着粗气说:“不好了,你爱人晕倒在了路边,你快过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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