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丁可和季琰相谈甚欢,多喝了几杯酒。肖唯来接女儿,见她有些醉态,免不了和丁一蓓争辩几句。
季琰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一家三口”,有种看真人秀的体验。
他上一次见肖唯本人是十几年前,当时是他们这帮发小一起去现场看比赛。那场比赛的对手实力不俗,肖唯和队友也拼尽全力,肖唯得分的时候,他们几个还会跟着球迷们一起欢呼呐喊。
前几天某台体育新闻做了期篮球历史人物盘点,提到肖唯,说他是一个时代的先锋和偶像。
季琰在认识丁一蓓之前,对肖唯的印象大致与新闻报道一致,认识丁一蓓和丁可之后,他觉得这个男人更符合球迷们对他的精准概括——似浪非浪。
丁可处在微醺状态,听见丁一蓓冷言冷语地回应肖唯:“我才是生她的人,我知道该怎么管教她,我会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跟你的小男友一起管教她吗?”肖唯只有看丁一蓓的时候,才会露出近乎于冷漠的眼神。
丁可曾经分析过肖唯对丁一蓓的感情,她从成长环境、职业特性甚至是星座、血型去剖析这两个人,得出的结论跟她青春期偶然看过的狗血言情小说套路差不多,这两个人必定是深爱过的,但也是真的恨得彻底。
丁一蓓是何等骄傲的人,却总能在肖唯面前丢掉一些棱角,再长出一些两头都尖的刺。她认为自己和肖唯是两败俱伤,而实际上肖唯百毒不侵,只有她千疮百孔。
“走吧爸爸。”丁可在丁一蓓的脸变色之前把肖唯往车里推。
“即便再婚,我也会给可可完整的爱。肖唯,可可长大了,有些事情你做不到了,我可以做到。”丁一蓓下楼前套了件灰色的呢子衣,衣领上有一圈细腻的绒毛,她披着的长发柔顺的搭在绒毛上,说话时整个人的样子在夜色里特别显小。
肖唯回头,眼光略微颤动一秒。他认识这个女人二十二年了,她当年跟着他的时候比丁可现在还要年轻。
时间的治愈能力似乎对他们俩不起作用,他们人到中年还未和解,彼此执拗的心态好像能够牵绊他们一生。
“其实咱们俩都更爱自己。”肖唯耸一下肩膀,顷刻推翻掉丁一蓓所谓的“完整的爱”,也推翻掉自己刚刚那个瞬间产生的微弱感性。
丁可躺在后座上,痴痴地盯着并不能看清晰的车顶,她对肖唯说:“你对妈妈太坏了,这是天蝎座的本性吗?”
“你也是天蝎座。”肖唯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
“妈妈非常非常不容易,这些年她比你要难得多。”丁可自知肖唯不擅长跟她走心,给他台阶下:“如果你下次再这样对她说话,我就不理你了,今天我先给你记一账。还好她喜欢的人在楼上,还有人可以安慰她,不然我就不跟你走了。”
“对不起,我们不该在你面前这样。”肖唯跟丁可道歉。
丁可许久都没有说话。她把脸别过去,手指顺着车座的缝隙来回滑。新年的第一天,本该是万象更新,她却没有什么舒心的体验。
冥冥之中,她觉得这是新的一年一个无比糟糕的开端。
“在想什么?”肖唯问他。
丁可坐起来,人扑过去下巴枕在肖唯的后座上,“爸爸,明天拍杂志的事情,我不想去了。会让你为难吗?”
肖唯刮了刮丁可的鼻子:“你不用总想着会让我们谁为难,你做每件事情都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那我就不去了吧,你懂我是怎么想的。这次是我任性了。”丁可看着车窗外,静谧的街道被路灯裹上深沉的橙红色,经过的楼房灯熄灭一大半,这是北方的冬夜该有的静谧。
与夜色同样静谧的,还有她那位去相亲的北京朋友,他也说过跟肖唯同样的话。丁可看过两次手机,都没有这人的音讯。
“我放杂志社鸽子的事情真的不会让你为难吗?”丁可收回思绪,又问一遍肖唯。
“可可,你心事太重了。你总是想着把事情做到两全其美,让我和你妈妈都舒心,可这是很难的事情。”
“怪我一开始不该答应,我明明一直担心着妈妈不开心,却又跃跃欲试。”丁可叹口气,又说:“我才不想这么累,是你们俩太像小孩。”
肖唯笑了笑,把车停在路边。他下车去便利店买了两盒冰激凌,回来后父女俩坐在车里一人吃一盒。
丁可长腿一跨,坐到副驾驶,她边舔着奶油边说:“你只是比妈妈更懂得对我表达爱,所以我们俩更亲近一些,但其实我爱你们俩都一样。我这句心里话你能接受吗?”
“当然。”肖唯摸了摸丁可的头:“就算你更爱妈妈也是应该的。”
“我今天在妈妈那里看了一部电影,有个情节没看懂,你能帮我分析分析吗?”丁可冷不丁地问肖唯。
“还有你看不懂的电影?”肖唯笑一下,示意她继续说。
丁可大概讲了下情节,说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一边和一位早熟的少女玩“精神游戏”,一边和追逐他很久的女人相亲……
讲到一半,她忘了自己的问题是什么,又说:“算了,没意义。”
肖唯意识到丁可在一道□□情题,不管是不是她自己的,这道题的题面都超出了她目前的情感辨别能力。
“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男人都是花心的。”肖唯顺势告诉丁可这条“铁律”。
“王八蛋……”丁可轻轻念叨了一句。
“什么?”肖唯并没听清楚。
“你就不花心呀。”丁可笑笑。
这些年除了丁一蓓,肖唯的确只交往过一任女朋友。那位女士是一名体育记者,如今已经跟他人结婚生子。
“我是因为没时间,而且我这人不懂浪漫。”肖唯笑说。
丁可想起季琰说赵子卿最懂浪漫,她心中冷笑,好吧,怪她自己没经验,着了老男人的道。
她打了个哈欠:“我好困。”
肖唯提醒:“快到家了。”
赵子卿年度十佳电影的top6与丁可心里的top3重合,调性是丁可一向偏爱的,故事情绪过分极致,却在电影美学里恰如其分。
“极其克制的爱与欲”是赵子卿对电影内核的精简概括,丁可在自己做的视频里也写过类似的文案。
格外巧的是,这部电影正是丁可在赵子卿面前不承认自己看过的那部。丁可甚至怀疑这个人窥视了她在某视频平台的分享。
这个故事的影评看到一半,丁可把赵子卿发来的整篇东西全部删掉。他写得越精彩,对情感领悟得越透彻,丁可心底的迷惑就变得越大。
他到底是“高级玩家”还是“心有苦衷”?
季琰说赵子卿平常最厌恶相亲这一套,他空窗这么些年就没跟谁相过亲,能去见这一位已是天大的进步。
季琰又说,赵子卿是他们这帮发小里最懂得孝顺长辈的小辈,如果他有一天要结婚,女孩子必定是家里人所认可的。
季琰还说,赵子卿……
季琰的话让人苦恼,揣测更让人苦恼,丁可想把这些破事都置于脑后,她关了手机,沉沉睡去。
肖唯邀请了一位炙手可热的篮球新星来补丁可的档。丁可准备下午回沪,上午便佯装肖唯的工作人员陪他拍摄。
篮球小明星到场,肖唯向他介绍丁可。这人摘了口罩,露出阳光帅气的脸庞,他冲着丁可酷酷地笑,伸手拍拍丁可的头:“小师妹你好可爱哦。”
“淳子你过分了啊。”肖唯挡开吴淳的手,跟丁可解释:“他现在的教练是我师哥。”
“你好。”丁可颔首示意。
“我今儿来可是帮你的忙,回头请我吃饭。”吴淳冲丁可眨眨眼睛,随后就拉着肖唯进了化妆间。
丁可从小到大接触过不少篮球运动员,如此自来熟的倒是头一位。吴淳的名号她是听过的,因为人帅且浪,打球飘逸,球风和肖唯相似,还被媒体称为“小肖唯”。
拍摄的主题从父女变成了传承,两个如此有魅力的运动员在镜头下脱下球衣,换上各种时尚造型,因为身材过分好,几乎每套都养眼。
肖唯笑起来的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可这并不预示他年华老去。他周身的气场是长年累月的质感沉淀,他看着镜头的样子永远充满自信。
吴淳今年二十三岁时,即将迈入巅峰时期,脸上的锐气与锋芒藏也藏不住。他是篮球新时代的代表人物,未来很可能会超越前辈,成为中流砥柱。
丁可用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还记录了一些花絮。过程中赵子卿发来消息,问她拍摄体验如何,她没搭理。
两分钟后,丁可发了条朋友圈。
两组照片拍摄完之后,肖唯被杂志社主编请去接受专访。吴淳让助理买来几杯奶茶,亲自送了一杯到丁可面前。
“你爸爸给我看过你获奖的片子,拍得真棒,以后想当导演吗?”吴淳问她。
丁可说不一定。
“你要真拍电影,我能有机会客串吗?”吴淳说着话就把自个儿的手机掏出来,“加个微信吧,我过几天去上海比赛,有空去找你玩儿呀。”
丁可笑一下,在吴淳的手机里输入自己的微信号,说:“你撩妹肯定一撩一个准吧。”
“我真不爱玩儿。花边新闻可不能信,那些娱记整天往我们这些辛苦拼搏的运动员身上泼脏水,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吴淳接过手机拿在手机把玩,又从口袋掏出个拳头到丁可面前,“送你个好玩儿的,你猜是什么?”
丁可没看他大大的拳头,反而看他的眼睛,笑着:“不想猜。”
吴淳摊开手掌,里头果真有一个小礼物,是个小小的钥匙扣。说来也巧,造型和丁可手机壳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送你了。”吴淳抓住丁可的手,把东西塞到她手心里。
丁可手背的肌肤隐隐麻了一阵,她把钥匙扣收起来:“谢了。”
“我买来准备挂车钥匙上的,我也喜欢这个。”吴淳咬着吸管说。
丁可没接话。她低头去看手机,宋家书给她刚发的朋友圈点赞加评论,说:“我偶像旁边这人是吴淳啊啊啊啊啊啊……”
她顺手回复:“本人很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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