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子卿真的走了之后,丁可感到被打脸。
赵子卿不让她送,现在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手里把玩那盒一直没用上的东西,她脑子里回想着赵子卿起床后背对着她穿衬衣的情形,觉得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小情人”实在惨兮兮。
离退房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她爬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发现冰箱里剩下许多吃的,她自己一个人拿不了,就请解圆过来帮忙。
酒店离学校很近,解圆火速前来。她进门后打量一圈丁可和赵子卿的“欢乐场”,发现这两人各睡一间房,诧异地看向丁可。
丁可盘腿坐在沙发上,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昨晚只吃掉半盒的冰激凌大口塞进嘴巴里。
她说赵子卿大概喜欢柏拉图。
“赵先生竟然是这样的人啊。”解圆感叹着,又把带来的热饭团拿出来塞到丁可手里,数落她:“吃这个吧。起床就吃冰激凌,也不怕胃着凉。”
赵子卿陪丁可待了一周,用了一周的时间纠正她混乱的饮食习惯。结果他刚离开两个小时,丁可就把他的叮嘱全部抛到脑后。
丁可咬着饭团,问解圆:“你对赵子卿印象怎么样?”
昨天晚上,赵子卿以丁可男朋友的身份请解圆和骆菱吃了顿饭。饭桌上赵子卿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听三个女孩子叽叽喳喳。
他上一回有这种感觉是去年暑假参加他小表妹的生日宴,他作为非常能拿得出手的哥哥被邀请,结果全程把“代沟”两个字写在脸上。
丁可大部分时候不太像一个二十出头热衷于新鲜事物的年轻女孩,所以赵子卿并不需要耗费精力去研究她的喜好与个性,他们两个相处起来很少能感觉到年龄差。
包括在亲密时,丁可属于一学就会,她眼睛里的热情总是多过羞涩,赵子卿更不会有“欺负”一个少女的感觉。
赵子卿始终把丁可当成一个体征成熟的成年女性看待,并不会特意教授或引导她在两性方面的认知。
丁可很欣赏赵子卿这一点,也就很难把他当作比自己大很多的隔代人看待,她也不会站在比他小近十岁的少女立场和他谈论问题,甚至是索取他的包容。
对丁可而言,三十岁的赵子卿与她周围任何一个年轻的男同学无异,他们俩只是在进行一段非常常规的恋爱。
可两个人谈恋爱和融入对方的朋友圈是两码事,女孩子终归是女孩子,她们的特质围聚在一起的时候更能体现。赵子卿对她们之间的很多话题都感到陌生,有自己好朋友在的场合里,赵子卿看到了丁可身上更加青春的一面。
大年三十丁可在外狂欢的那一回,赵子卿试想过要是自己陪她参加这种场合,会是什么表现。他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感觉到嗨,同时觉得丁可并也不会要求他嗨。
对于赵子卿在饭桌上的客气有礼和沉默寡言,事后丁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骆菱偷偷问了丁可一句,问赵子卿这样的人会不会觉得她们几个聒噪。
赵子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丁可第一次见他之后,就听服务生说像赵先生这样的人如何如何,当初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人是个九分人格。
那后来呢?他接地气了吗?丁可有时觉得是,有时候又觉得不是。她认为赵子卿在她这里的完整人格还待开发。
至少现阶段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人。
骆菱的这个问题,如果丁可问赵子卿,赵子卿一定会说不会。所以她想也不想,就对骆菱说:“他不会。”
对于丁可这个问题,解圆也是想都不想,她说:“挺好的呀。”
“你们俩异地的问题准备怎么解决?还是说就先这样处着?”解圆又问丁可。
丁可说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只能先处着。她现在比较烦恼的是眼前这漫长的三个月。
这一周她对赵子卿产生了依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想跟他分开。
赵子卿回北京没待几天就要出发,罗晓秋见他行程匆忙,就来他家里帮着他一起收拾这几个月要用到的东西。
两人谈到吴老的身后事,赵子卿说该安排的他都已经安排好了。
罗晓秋坐在沙发上叹气:“他跟你爸也是这样说的,想安安静静地走,不希望我们大家送。吴老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重感情,这回去出差也好,见不到也就不伤心。”
“爸估计一时之间放不下,等他回来,您多安慰。”
母子俩正说着话,季琰也跑来凑热闹,他给赵子卿带了一些可以带出境的药品,叮嘱他要看管好的自己的胃。
“婚事儿定下来了吗?”寒暄中,罗晓秋问季琰。
季琰爸妈心里仍是不情愿的,但他们拗不过自己儿子的一腔深情,前几天终于松了口,同意了这门婚事。
可赵子卿没觉得季琰心里的石头就此落地,前天两人见面,季琰人更颓了。
“妈,您能不能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赵子卿替季琰把话茬接了过去。
罗晓秋抬手指了指客厅墙壁上丁可的照片,笑着跟季琰说:“儿媳妇还小,且等她长大呢。”
季琰跟着笑一声,想着罗晓秋要是知道他跟丁可这层关系,会不会如赵子卿的愿,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
出国的前一天,赵子卿见了吴老最后一面。他和周聿一同去的,在吴家待到很晚。
吴老仍旧说不出来话,拿着钢笔颤颤巍巍地在纸上写一些东西给两个人看。他写的最多就是安心这两个字。
赵子卿被他叫去医院里说话那次,是他最后能清楚讲话的阶段。他的那些话像一个谜团一样缠绕在赵子卿心里,他无法找任何人去剖析这话的深意。
所以,在最后告别的时刻,赵子卿又问吴老他到底想叮嘱自己什么。
终于,吴老在纸上写了歪歪扭扭却极其郑重的一句话。
“明庭这一生不容易,你要原谅他。”
从吴家离开后,赵子卿和周聿在路边车里坐了一会儿。赵子卿不在状态,周聿便跟他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周聿说他小时候特别畏惧他父亲,他父亲是一个粗人,没什么文化,不顺心的时候会对家里人动手,还曾失手把他妈妈的肋骨打断。所以他长大后最想逃离的人就是他的父亲,他父亲给他带来的伤害他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去淡化,他说自己一定是一个没有父子亲缘的人。
所以当他结识赵家父子后,他觉得赵子卿是一个特别幸运的儿子,同时,赵明庭也是一个特别幸运的父亲。
他从未见过哪一对父子处得像他们这么好,他们互相信任,彼此理解,心意相通,是父子,但更像朋友。他们在彼此的口中永远是值得自己骄傲的人。
“我知道吴老的话会成为你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但也许这个结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又或者这个结根本不需要解。不过吴老的初衷肯定不是想让你困在这个结里,他和你父亲一生交好,也因为足够爱护你这个晚辈,希望你们父子俩未来一切都好,所以才会有所交待。子卿,我知道你心重,可作为一个医生,我得提醒你,忧思损伤脾胃,你是胃出血进过手术室的人,这次一个人在外那么久,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周聿很少说这么多的话,他并不是个容易跟人掏心掏肺的人。赵子卿每一句都认真聆听,但等周聿话落,他却只有一个字可回,他说:“好。”
一周后的某个傍晚,丁可接到林珏的电话。林珏说她下周来上海,想带丁可去见个导演。
丁可最近正忙着拍摄自己的新短片,她苦恼自己的表达,总觉得自己的格局仍旧困在一些小情绪里。
她有尝试和赵子卿谈论一些专业问题,但赵子卿最近实在太忙,他自己也困在推展缓慢的项目里,于是两人每天就只是互道一声晚安。
丁可本想做个异地恋的选题,拍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最后也因为自己的异地恋体验太差而放弃。
林珏的这个邀约,无疑是给丁可烦闷的学习生活带来了一丝惊喜。得知要见的导演是谁之后,她认真准备了一个晚上,试图见面时能从这位名导这里取点经。
但让丁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林珏带她见这个大导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帮助她扩展视野,而是林珏认为这个导演的新片里有一个适合她的角色。
是一部文艺片,想让丁可饰演的是一个酷爱摄影的十九岁少女,戏份不算多,但角色难度很大,戏份也很出彩。
林珏在丁可看剧本大纲的时候,跟她坦言:“我知道你不喜欢演戏,也没想过做个演员,所以选择权在你。”
“林导很少跟我推荐演员,听说你是导演系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看过你自己拍的一些小片子,挺有意思的,毕业后想做导演?”这位导演问丁可。
丁可正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她花了几秒钟抽回神来,笑着说:“挺难的,我欠缺的东西太多了。”
“对剧本感兴趣?”导演又问她。
丁可点点头,坦诚道:“这个故事感觉很难拍,凭我浅薄的认知,甚至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呈现方式来传达这个故事的内核。”
林珏刚想接话,丁可又说:“这个角色的确很有意思,但我肯定没办法胜任。她太洒脱了,我骨子里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对拍摄更感兴趣?”林佳顺着丁可话的意思问。
“是。”丁可笑一下,问导演:“到时候您开机,我能去组里学习学习吗?”
“到时候过来玩吧。”导演对她说。
回学校的路上,丁可卡着时差跟赵子卿分享这段经历。她心里实在是太激动了,既激动看到一个好剧本,又激动能去现场看导演拍摄。
她语无伦次地跟赵子卿表达这种兴奋的心情,又谈到很多关于电影的梦想。
赵子卿此时正坐在酒店的窗台上看夜景,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打断丁可的话,跟她说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可丁可陷在自己的热忱里,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丁可说完之后,发现赵子卿回应自己的热情不高,就问他是不是累了。
赵子卿还没来得及开口,丁可的声音沉了下去,她说:“赵子卿,我知道你工作辛苦,可是已经大半个月了,我们俩不能一直是这样的沟通状态。”
“可可,吴老走了。”赵子卿只好平静地告诉她。
隔了好几秒钟,丁可说了声“对不起”。在变化极大的情绪中,她发现自己除了道歉,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两人在相隔万里的电话两端彼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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