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新历2033年6月26日。
“许教授,这边请,您的位置在大厅中间第三排23号。”
身穿正装的工作人员递给来人一套会议资料,然后侧身为他指引方向。
自从6月1日“睡美人”病症席卷全球后,像这般大大小小的会议已经在华国各地举行过无数次了,有些重要领导甚至一天下来需要参加好几场会议。
然而,在网上出现了所谓的“九万里”全息网游的游戏官网后,先前经过多次讨论后得出的不少方案又一次被推翻,得重新进行研讨制定。
紧接着,“九万里”官网空降所有网站热搜。
国家第一时间便派人搜查该网站的ip,看是否有人造假或者恶作剧。
不过没想到即使是目前世界最顶尖的计算机技术,也无法突破对方网站的防火墙,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各专家得出结论,对方网站程序的计算机语言至少领先当前时代至少几百年以上,有很大可能是来自外星文明科技。
等到6月25日,“九万里”游戏官网开放的玩家直播区域正式开播,国家终于将之作为了当前最首要的一项政治任务。
此次面向全大众直播通关游戏的24位玩家,确实是现实中已经确诊记录在册的“睡美人”患者。
于是,华国主要领导人紧急号召,全国各地政府机关、科研机构以及教育机构上下联动,组织会议研讨相关实施方案。
而今天,正是第二轮全国省市集中研讨九万里游戏情况的电视电话会议。
每个省市参加电视电话会议的人员除开政府机构的一些单位负责人外,还有学术界各个区域的尖端技术人才和知名教授。
“会议进行多长时间了?”
许柯教授认真翻了翻手中的资料,一边询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除开中场休息的话,会议持续有13个小时了。”
“这么久了。”许柯皱起眉头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推开会议厅大
门,许柯走了进去,里面正在进行讨论,声音交杂在一起显得吵吵嚷嚷的。
会议大厅的左边、中间和右边各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正分别显示着剩余存活下来的16位玩家的直播间。
其中,有3位玩家的直播间所占区域比较大,而最大的便是池沫的直播间了。目前,正中间的那块电子屏幕更是全部切换成了池沫的直播间。
主席台上坐着的是c省最高的几位领导人。
会议主持的领导握着钢笔在资料上记录着一些信息,一边对着麦克风说道:“现在大家可以自由说一下对池沫的看法,从雷滨海同志开始吧。”
雷滨海清了清嗓子:“咳,我想大家都注意到了,刚才池沫被袭击昏迷前的表情很是惊讶慌张,再对比一下喻朝、白楼等玩家面对危险时的反应能力,池沫实在不像是生存能力特别突出的玩家。”
旁边的谭国安开口道:“我同意滨海同志的看法,我们已经看过这些玩家的现实资料,其中池沫只能被划分进普通民众行列。”
“首先,她从出生到现在接受的教育都是最普通的义务教育,培养的兴趣爱好都比较大众平和的,跟音乐舞蹈相关,接着是她对未来发展的志向……想进入娱乐圈中成为一名演员?”
“好吧,算是普通中的特殊一类,而她的家庭环境是跟离异的母亲居住在一起,其他亲戚的成分也没问题。”
“综上情况分析,她都不会是个在突然进入血腥残酷游戏后,能这么快适应并飞速成长的人。”
“我也赞同雷滨海和谭国安领导的观点。”后面的人紧跟着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这种安适和平的条件下成长的姑娘,突然进入这种需要生存能力极其优秀的游戏中,却在全国综合排行榜上占领了第一的位置,我不认为她是靠自己本身的能力取得的,很可能是她在前期偶然性因为运气获得了一些比较好的道具。”
“目前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但是看她手中拿着的
拥有攻击技能的武器,这种可能性极大。”
“……”
听着这些发言,许柯教授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有一点,我们从池沫对选择通关的方法中可以看得出来,她拥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不会轻易走人类自相残杀的路线,这一点坚持在这个生存游戏能保持住,已经非常难能可得了。”
有一人说出了自己比较关注的方面。
“许柯教授,你有什么看法吗?”
这时,主席台上的领导突然开口询问道。
“不算是很确定的看法。”
闻言,许柯目光微闪,表情复杂地开口回答道:“应该说是一种猜测吧,我怀疑池沫或许在惊受刺激之下,已经分裂出了另外一个人格。”
会议大厅一时安静下来。
显然许柯教授的这个想法提供了他们另一条思路。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池沫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她揉了皱太阳穴的位置,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通宵熬夜后精神力透支似的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左手的手背竟然正打着点滴。
池沫内心一沉,药瓶上的说明是她完全看不懂的专业名词和成分。
她连忙拔出了针管,按住渗出血液的伤口。
这时,池沫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她昏迷前侧头瞥见的那个男人。
只记得对方穿着件白大褂,有着一双铅灰色的眼睛,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层金属般冰冷的光泽,而在她倒下时,他的嘴角却隐约噙着笑。
池沫猜测,那人肯定是陆策了。
但是他将她放在病房是什么意思?
池沫记得古思元说过,被陆策打上了“病人”标记的玩家一共会经历三次问诊,现在她却连人都没看见。
她看向自己的手背,难道第一次问诊在她昏迷的时候已经完成了?
池沫从病床下来,她拧开病房左侧的房门,没有上锁,这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池沫走到办公桌前,
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本子,是诊断记录。
【姓名:池早】
【序号:69号】
【年龄:20】
【性别:女】
【病情:患者声称自己被两个恶鬼缠上,疑似已产生幻听和幻觉,因长时间的失眠、神经衰弱等症状,很有可能导致精神崩溃或人格分裂等现象,建议尽快诊治】
【治疗方法:记忆清洗加精神安抚,外辅药物治疗】
【辅助药物:镇定剂、奥氮平、利培酮、葡萄糖】
【主治医生:陆策】
池沫双眼微眯:池早,这个假名,所以这病例说的是她?
——呵呵,果然是庸医。
先不说描述的乱七八糟的病情,就那句‘记忆清洗’便彻底让池沫意识到了危险程度。
她将诊断记录往前翻了翻。
上一个是古思元,再上一个是彭玉成。
这时候,身后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了。
池沫愣了一下,转过头一看。
来的是一个穿着病服的女人,额头上缠着一圈绷带,更加显眼的是她的手里正握着一枚硕大的针筒。
这个病人池沫见过。
不久前她跟古思元他们一起躲避抓捕他们的巡逻病人时,这个女人就在里面。
“你醒了啊,你怎么自己把输液管的针拔了?”
穿病服的女人用她那双暗沉沉的眼睛盯着池沫看了几秒,接着裂开嘴笑了笑。
“你太不听话了,我们护士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听话的病人了。”
对方说话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她握着针筒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池沫往后退了一步,她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想要召唤出武器花雨伞,却发现视线中承载着系统面板的光团竟然不见了。
一时间,一种不安和恐慌的情绪在池沫的心底升腾起来。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在游戏副本中吗?
为什么游戏系统会突然消失?
“既然你不听话,那么肯定是你的病又加重了。”
穿病服的女人抬起了手里
的针筒,往池沫的方向走了过来。
池沫从办公桌前绕到了桌子后面,她四处望了眼,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
“你过来,我帮你治疗,打一针就好了。”
女人的笑容有些诡异,原本无光的双眼染上了灼热的兴奋感,然后朝着池沫冲了过来。
池沫飞快把病历本扔在了对方的脸上,脚下一转,迅速地绕开了桌子往办公室口门逃了出去。
走廊上,池沫快速奔跑起来。
她一边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想打开游戏系统,同时身体则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逃出办公室后,池沫才发现外面已经是白天了。
走廊两边的病房门有些敞开着,里面或坐或躺着一些穿着白底绿条纹病服的病人。
所以,现在是副本的第三天了吗?
池沫的大脑有些迟钝。
她跑到了楼梯间,接着顺着楼梯往下跑。
她想寻找古思元和慕桦他们。
昨晚他们商讨着今天一早大家就离开医院,但是她却在转移途中被陆策一针迷晕带走了。
池沫不确定那几个玩家会不会等她一起走,或者早就已经提前离开了。
当她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与系统的联系,武器也好,装备也好,道具也好,全部都没了。
她再次成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而她依旧身处于危险的副本当中。
之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她为数不多的自信和侥幸。
池沫站在医院的大门,外面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
“对了,都白天了,那卢健是不是可以……”
池沫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可惜印象中的骷髅纹身并没有出现。
她的手背干干净净的。
池沫垂下胳膊,呆呆地注视着远方,像是陷入了浓浓的迷茫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阴森森的笑声。
“我抓到你了。”
池沫悚然惊醒,她扭过头,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根锋利的长针。
她下意识往后一仰,僵硬的身体却由于重心不稳直直的朝地面摔了下去。
……
迎接池沫的并不是坚硬冰冷的地面,反而是柔软的床铺。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接着又是一愣。
怎么回事?刚才是她在做梦?
池沫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周围。
这是在一间普通的病房中,跟刚才梦中的那间不一样。
池沫准备下床,途中下意识的瞧了眼自己的左手,瞳孔不禁一缩,又是输液管!
她连忙仰头望向药瓶,发现这一次不是她不认识的药物说明了,而是一瓶葡萄糖。
池沫没有犹豫,再次拔掉了针,鲜红的血液瞬间便迫不及待地从针孔中渗了出来。
池沫只是低头看着,并没有去按住。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端着药盘子的护士走了进来,盘子里放着些药水、棉签和胶布。
她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头上戴着护士帽,看着池沫一脸温柔地笑了下,然后惊讶道:“你醒了啊,你怎么自己把输液管的针拔了?”
不同的场景,却是相同的话语。
池沫的身体僵住了,巨大的恐慌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嗯?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病情又加重了吧。”
护士的脸上染上了清晰的担忧,她走了过来,把药盘放在了病床旁的柜子上。
“你别怕,陆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现在我先帮你止一止血。”
护士安抚地笑了笑,她拿起蘸了药水的棉签,伸手握住了池沫的左手腕。
凉。
很凉。
就如同是死去了很久的尸体那种冰凉。
池沫好似惊醒一般,猛地甩开了护士的手,然后从病房门口飞快逃了出去。
“喂,池早!你要去哪儿?”
那护士在身后紧张地叫着她的名字。
池早?
她才不是叫池早!
现在这一切还是在梦里吧?
池沫从3楼往下跑,她想试一试这一次跑出医院大门会不会让她醒过来。
路过2楼时,池沫的脚步一顿。
她望向了监控屏幕。
她记得昨晚来的时候,她用武器把它炸毁了。
现在却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
登记台处并没有护士守着,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池沫从旁边走了进去,里面桌上放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跟上方的电子屏幕一样,显示的都是当前的监控画面。
池沫想了想,准备查看一下昨晚十点半以后的监控。
结果她却在今早6点10分的时候,看到了自己出现了在2楼。
监控画面中,自己是与古思元和慕桦他们左顾右盼地从3楼下来的,接着又一起从2楼往楼下走去,看样子,是要离开健平医院的样子。
池沫一懵,她对这一幕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为什么监控中会看到她跟其他玩家一起离开?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同古思元他们一起离开的,其实是伪装成了她的模样的鬼?
古思元他们没有认出来,以为是真的她,所以按照计划一大早走了,而现在真正的自己却被留在了健平医院?
之所以失去了游戏系统,会不会是她没能成功离开医院,被判定成了该副本地图任务失败,所以淘汰了她?
或者说,现在的自己才是假的?
她只是自己以为的真的自己。
又或者说,她真的像病例上记录的,她患了人格分裂症?
“呵呵,患你妹的人格分裂症。”
池沫的眼神瞬间冷静下来。
许许多多的思绪在她的脑海中翻涌,但后面这些可能性,她是一万分都不相信的。
她依旧没有联系到系统,也没有在手背看到卢健附体的纹身。
但让她看到的病例,出现的病人和护士,监控中自己离开的影像。
这一切太刻意了。
太过刻意的东西就说明有问题。
况
且最有问题的,是她们叫她的名字池早。
“果然,这一次还是在梦里吧。”
池沫喃喃自语了一句,转身便往楼下医院大门口跑去。
……
……
病房内,池沫第三次睁开了双眼。
下一秒,她便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因为疼痛,池沫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她没有过多犹豫,随手拔掉吊针,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刚一出门口就碰到了端着药盘的护士。
见对方惊讶的眼神,池沫直接加快了速度,无视她的呼喊声与她擦肩而过地跑了。
这时,走廊两边病房内的一些病人忽然朝她望了过来,嘴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嘀咕声。
天花板上的灯泡,一盏接着一盏的亮了起来。
与晚上的墨绿色不同,白天的灯光是鲜红色的。
映照在惨白的走廊上,就好像被鲜血染红了一样。
恐慌的情绪,再一次地涌上心头。
池沫奔跑的速度加快,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平静。
然而,当她从4楼楼梯往下跑。
每一次拐角即将到达3楼时,又都莫名其妙的回到了4楼。
池沫的心里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的胸口起伏,不停地喘着粗气。
“啪!”
楼梯拐角处的灯泡突然爆开,破碎的灯泡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原本被灯光映照的拐角,顿时陷入了昏暗之中。
在池沫身后,一个黑影人显现出来。
他站在阴影当中,全身漆黑只有一双几乎全是眼白的眸子清晰可见,那双眼注视着池沫,冰冷无情,瞳孔收缩仅仅只有竖着的一条线,充斥着一股无比窒息的浓烈的恶意。
强烈的危机令池沫的灵魂都似战栗起来。
“这一次,换了花样吗?”
池沫转过身退到了楼梯护栏边,她看着敲门鬼,目光冷静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敲门鬼伸出手,猛地抓向了池沫的脖子。
这时,池沫却冷笑了一声道:“我可
不会如你的意。”
说完,她便闭上双眼,身体用力地往后一翻。
……
……
……
再次苏醒,伴随着太阳穴剧烈的疼痛,池沫趴在旁边干呕了几下。
紧接着,悚然的视线传来,她倏地偏过脑袋看向了窗户。
“嘭嘭嘭!——”
窗户的玻璃被一阵巨力从外拍击。
只见一张看不出模样的黑脸紧紧贴在窗户上,那双充斥着恶意的白色眼睛正透过窗帘缝隙死死地盯着她。
池沫的眼眶有些红润。
在这种精神极度疲乏,又被疼痛所折磨着,而整个人似乎都快到了崩溃的临界点时。
一切的恐慌情绪便仿佛都消失了。
池沫忽然笑了。
接着眼里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狠厉神色。
这一次,她没有拔掉手背上的吊针,反而将挂着的药瓶取了下来。
池沫把瓶口的一端握在手里。
就在玻璃窗被拍击的快要出现裂缝时,池沫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她将手里的药瓶颠了颠,然后猛地砸向了贴在窗户正死死盯着她的那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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