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道:“朕不得不承认,你们国家虽。但出产的火器着实厉害。我大明兵部造办处的不少铳、炮,都是仿制你们佛朗机的火器。”
皮莱思听亚三,大明皇帝对葡萄牙的枪炮感兴趣。立马来了神:“我们可以用世界上最先进的军火,交换贵国的丝绸、茶叶、瓷器。”
其实葡萄牙国内有不少明货。但这些明货流到葡萄牙,无一例外全都有中间商赚了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差价。
中间商便是倭寇。
若能甩开中间商,与大明建立直接的贸易往来。那皮莱思真称得上是不虚此校
朱厚照笑道:“通商?可以啊!也省得南方的那些士绅们大赚走私贸易的钱了。不过此事违背祖制,朕需从长计议。”
亚三翻译后,皮莱思大喜过望:“哦,我伟大、慷慨的皇帝陛下。您的睿智足矣照亮整个亚细亚,哦不,整个世界!”
朱厚照道:“可是大明的货品累以巨万。你们每年能买多少?光凭那些铳、炮换,也换不了多少啊。”
常风接话:“皇上的是。臣以前查办过四海会、双木会的走私案。若走私贸易变成了官方贸易,西洋人每年至少得拿上千万两白银来买大明货品。一个一百五十万人口的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嘛?”
亚三翻译后,皮莱思道:“绝对没有问题!我们葡萄牙王国刚刚在拉丁美洲发现了两座大银矿。每年两座银矿的出产,换算成大明的货币单位‘两’,大概在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朱厚照本来已经动了与西洋人通商之心。
十五岁的他正直叛逆期。凡是文官们赞成的,他就反对。凡是文官们反对的,他就赞成。
何况他早就听常风过文官们在东南的猫腻。维护封关禁海的祖制是假,通过走私贸易大发横财是真。
若开关通海了,走私贸易便失去了巨额利润。那比剜了文官们的肉还疼。
可是听皮莱思,佛朗机在什么拉钉子美洲发现了两座大银矿,每年产银一千五百万两。朱厚照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朱厚照喃喃自语:“银矿每年能产一千五百万两白银?那银子还是银子嘛?不成了笨铁?你们就相当于拿不值钱的笨铁换大明实打实的货品。”
“大明境内的白银会越来越多。最后像宝钞一样越来越不值钱。”
朱厚照虽然不懂后世的经济学,不懂什么通货膨胀、通货紧缩。
但他懂得最朴素的道理:物以稀为贵。
白银也是“物”,多了就不值钱了。
一个十五世纪末出生的十五岁少年,能够想到这一层已属不易。
朱厚照是个明白人啊!
后世有位很会打仗的诗人过:“明朝除了明太祖、明成祖两个皇帝搞得比较好,明武宗、明英宗稍好些外,其余的皇帝都不好。”
没错,那位“很会打仗的诗人”,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他对朱厚照能有如此高的评价。可见朱厚照并不是《明史》里黑的那般不堪。
朱厚照道:“屁来屎。通商的事朕要再考虑考虑。你先回你的母国去。这个通译亚三得给朕留下。朕要跟他学西洋话。”
朱厚照是史书中有明文记载的,第一个学习外语的汉家皇帝。
皮莱思听了这话,惊讶道:“伟大的皇帝让我回国?难道对通商之事不再感兴趣嘛?”
朱厚照笑道:“放心。你不远万里,不,四万里来大明。朕不会让你空手而归。常风,跟主客司打声招呼。赏屁来屎上等丝绸两千匹。这批丝绸由朕的内承运库出。”
常风道:“屁来屎,听见没,皇上拿自己的私房钱赏你呢!整整两千匹丝绸!”
亚三翻译后,皮莱思目瞪口呆。
两千匹丝绸?若是顺利带回欧罗巴.恐怕能卖十万埃斯库多金币!我将成为整个葡萄牙最富有的人!
皮莱思磕头如捣蒜:“伟大的皇帝,您的慷慨足矣照亮整个世界!”
朱厚照又道:“亚三留在大明,教朕西洋话。朕不会亏待他,每月给他三百两银子的俸禄。”
亚三一听,也忙不迭的磕头:“伟大的皇帝万岁!”
朱厚照吩咐常风:“将这二人先还给刘安民吧。”
常风引着二人离开。不多时他去而复返。
朱厚照问:“常卿,你觉得通商之事如何?”
常风道:“十几年前,我曾跟时任礼部主事的杨廷和,探讨过让倭国直贡白银的事。”
“杨廷和,倭国如果直接贡白银,有一桩大弊。”
“倭国产银。倭国有石见、生野等数座大银矿。每年产出海量白银。在他们那里,白银虽不能跟笨铁一样,但价值的确不高。”
“倭国如果用海量白银,大肆购买我们的丝绸、茶叶等物。大量白银涌入大明,大明境内的银子就不值钱了。”
“倭人在付出极低的代价后,会将我们的丝工、茶农辛辛苦苦产出的物品买回倭岛,便宜了他们享用。”
“杨廷和的观点很有见地。倭国与大明的封贡,白了就是通商。”
“现在的西洋,像极了倭国。手里掐着几座大银矿,每年产出海量白银”
正德帝道:“对!朕担心的就是这个。南方虽存在走私贸易,但规模始终不及大张旗鼓的官方贸易。流入明境的白银有限。”
“一旦朕通关开海。那流入大明的白银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数字了。”
“朕看,就这么着吧。通关开海一事作罢。留下亚三,让亚三教朕西洋话,跟朕西洋是什么样子也就罢了。”
史书载。十六世纪初,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派遣使者皮莱思入明,谋求通商,被正德帝拒绝。
正德帝留下通译亚三。亚三成为正德帝了解欧罗巴的媒介。亚三经常随正德帝一起游玩,相互用葡萄牙语交谈取乐。
然,亚三恃宠而骄。暗结宠臣江彬。正德帝驾崩后,亚三卷入江彬谋反案,被杀。
常风护着微服出巡的正德帝回了宫,随后返回了府邸,跟家里人过年。
刘瑾问:“事情办完了?皇上回宫了?”
常风微微点头:“办完了。”
常恬道:“皇上真是的,过年都要给阿哥交办差事。”
刘瑾笑道:“糖糖,这正明叔叔得宠啊!叔叔真是朱明皇族的大宠臣。先帝重用他,今上亦对他青眼高看。遇到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叔叔。”
常恬笑道:“你还喊我糖糖呢。我儿子过完年都九岁了!”
常风插话:“你就是八十岁,在我和刘瑾眼里也还是糖糖。”
刘笑嫣和九夫人领着侍女们端来了饺子。一家人跟刘瑾大快朵颐。
刘笑嫣道:“刘公公,我有个事儿要求你呢。”
刘瑾问:“什么事啊。婶婶尽管吩咐就是,什么求不求的。”
刘笑嫣道:“这事儿是个积德行善的事。成阳侯张家有个仆人姓吕,做腌渍麻雀做的顶好。他有个儿子今年八岁。淘气的很,名叫吕芳。”
“在马房玩耍时,这个吕芳不心磕了一脚,刚好磕在切马料的铡刀上,断了男根。”
刘瑾听了不胜唏嘘:“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刘笑嫣道:“谁不是呢?本来他爹在成阳侯家当仆人,一个月也有五六两的月银。在京城中算得上丰衣足食的人家了。”
“谁能想到竟遭了如此劫难这孩子断了男根,今后就成了中人。刘公公能不能行行好,将他带进宫中做内宦。”
刘瑾很会话:“事一桩!婶婶这是给我积德行善的机会呢!”
“赶巧,皇上登基后对各地藩王屡屡示恩。给藩王们赐了不少宫女、宦官。”
“这不,昨日皇上又颁了旨意。今年第三次赏赐各地藩王。我看就让他去湖广的兴王府当差吧。”
“明日让这娃跟他爹娘去一趟我外宅。我领他去内官监给他挂牌子。”
常风接话:“兴王府我熟啊。我麾下的陆松就在兴王府呢。我给他写封信,让他照顾照顾这可怜的娃。”
刘瑾道:“成嘞。”
刘瑾这一年来,受人所托往湖广的兴王府送了两个内宦。
一个是钱能所托,送往兴王府的黄锦。
一个是刘笑嫣所托,送往兴王府的吕芳。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完了年饭。
刘瑾道:“叔叔,可否书房一叙?”
常风点点头,跟着刘瑾来到了书房。
刘瑾道:“有些话,皇上不便直接予你。只能我转述。”
“明年开了春,皇上要对朝廷上的那些文官们动手。到时你要做皇上的匕首。但皇上不打算杀人,只打算让他们卷铺盖卷滚蛋。”
“皇上了‘毕竟君臣一场、师徒一场,要让别人活’。”
常风道:“皇上真乃仁慈之君。”
刘瑾话锋一转:“不过,在动手之前,皇上需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常风脱口而出:“你是大婚?”
刘瑾点点头:“没错。照咱汉家王朝的规矩,少年子只有大婚之后才能正式亲政。”
“现而今,刘健、李东阳、谢迁还是辅政大臣。朝政上皇上根本了不算。所以,过完年后的当务之急就是为皇上择一位贤惠的皇后。”
“此事若交给礼部办.刘健、谢迁又要作梗。”
“想当初太后娘娘入宫,是叔叔你一手操持的。如今皇后甄选的事,皇上跟太后商量了下,还是交给你办。”
常风皱眉:“皇上的意思是,让锦衣卫负责选后?这不合礼法吧?此事一向是礼部负责的。”
刘瑾笑道:“这就要叔叔你想办法,让不合礼法的事变得合礼法了。”
正德帝似乎给了常风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锦衣卫负责选后此事一旦传了出去,文官们不得疯了?
再,锦衣卫选后怎么可能合礼法?
常风满面愁容:“这不好办啊。”
刘瑾适时给常风戴上了高帽:“皇上了‘朕的姨父最擅长将不好办之事变得好办’。”
“大婚之事是皇上从文官手中拿回权力的关键一步。叔叔就不要推脱了。”
常风只得道:“好吧,容我想想办法。”
七日之后,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正德元年的春节悄然而至。
改元是大事。正德帝参加祭祀之类的繁琐礼仪自然是少不聊。
随行护卫的事,自然全部由常风一手抓。
忙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常风总算松了一口气。大部分的祭祀、典仪终于结束。一切顺顺利利。
正德帝祭宗庙那,京城上空还出现了七彩祥云,赐吉兆。朝廷内外皆是欢喜。
这日,正德帝在乾清宫中召见常风。
这半个月可把皇帝给累坏了。正德帝几乎是半躺在龙椅上,对常风面授机宜。
若刘健、谢迁、李东阳在场,一定会训斥正德帝不注意威仪。
正德帝笑道:“两件事。那个亚三着实有趣。朕打算让他进你们锦衣卫当个大汉将军。这样一来,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常伴朕左右。”
常风道:“臣明日就给亚三在锦衣卫入册、给腰牌。”
正德帝似乎有意在常风面前炫耀:“这几日晚间,朕没少跟亚三学佛朗机话。常卿,你知道佛朗机话‘钱’怎么?‘你出多少钱’怎么?‘我要跟你做生意’怎么,‘幸会’怎么?”
常风哭笑不得:“臣学识浅薄,臣不知。”
正德帝跟常风起了佛朗机话:“‘钱’是‘递内豆儿’。”
“‘你出多少钱’是‘观豆儿八格屎’。”
“‘我要跟你做生意’是‘地来砍卖雷,滴屎看滴落’。”
常风虽听得一头问号,但还是夸赞道:“皇上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博学的君主!”
完了亚三的事,正德帝又道:“第二件事,就是锦衣卫负责选后半个多月了,你想出让这事合礼法的办法了嘛?”
常风拱手:“皇上,臣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正德帝道:“办法不用多。管用就成。快予朕听。”
常风道:“选后要符合礼法,是绕不开礼部的。”
正德帝皱眉:“让礼部办这事,刘健、谢迁他们能拖上三五年!只要朕没有大婚,就不能亲政。他们就依旧是辅政。朝廷的事朕就了不算!”
常风道:“皇上容臣把话完。破奴再有几日就回京了。您刚刚升他为户部北直隶清吏司郎郑何不将他调到礼部去。”
“臣去吏部打听过马老部堂。礼部仪制司郎中出缺。”
“若破奴当了礼部的司官。您就可以下旨,由破奴全权负责选后事宜。”
“破奴负责,背地里不就等于臣负责?臣负责就等于锦衣卫负责。”
正德帝脱口而出:“姨父,你好会啊!”
常风道:“皇上过誉。”
正德帝夸赞道:“要论朝堂手腕,姨父已经臻于化境,炉火纯青!”
常风尴尬的一笑:“旁门左道,不足挂齿。”
正德帝道:“就按你的。等破奴一回京,朕就跟吏部的马文升打招呼,让破奴调往礼部。”
别看刘健、谢迁在朝中气势汹汹,大有一手遮的架势。但朝廷的人事权并不在他们手郑
因为管吏部的是狠人马文升。
老马资历老、名声好。是弘治前三君子之一。这老家伙又跟王恕一样,是提刀砍过饶文官,狠起来谁都不怕。刘健、谢迁不怎么敢惹他。
老马对刘健、谢迁的态度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正常荐人升迁可以,我们吏部要考察。
真有能力、品行端正,吏部会同意。否则免谈!
当然,刘健、谢迁好歹也是“后三君子”之二。荐人方面虽也有些任人唯亲,但绝不会举荐庸碌的蠢货。
破格提升常破奴为正五品也好,调去礼部也罢。刘、谢反对没用。
只要老马同意,事情便水到渠成。
这不是巧了嘛,常风跟老马是正儿八经的忘年交。常破奴算老马看着长大的。他的能力、品行,老马一清二楚。
常风问:“对了皇上.容臣斗胆问一句话。这话可能有大不敬之嫌。”
正德帝道:“这里只有咱们君臣二人。便是。”
常风道:“皇上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正德帝先是一愣,随后的回答简单粗暴:“朕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子。”
常风连忙道:“啊,古圣贤皆有爱美之心。皇上真是追比圣贤的贤君!”
正德帝补了一句:“光是长得好看还不够。最好家里没有兄弟。朕可不想朝中再多出个寿宁侯、建昌侯。”
正德帝的选后标准,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相亲标准:长得好看,独生子女。
他是被两位国舅张鹤龄、张延龄搞怕了。
这两位舅舅连先皇棺材板钱都敢贪污。正德帝不处置他们吧,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处置他们吧,又有张太后的情面在
常风道:“臣记住了。臣会专选长得好看、家中无兄弟的女子。”
正德帝半开玩笑的:“朕的终身大事,就拜托给姨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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