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英雄(1 / 1)

第59章

月光很明亮,外面还有路灯,程芫华快步往大门外走。

黑夜非常静谧,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之后,荣夫人也跟了出来。

后院。

几扇门同时被推开,刘全福和南叔对视一眼,刘全福说:“要……跟上去吗?”

他们刚刚可没有偷听,但是还是通过隐隐约约的动静知道两人在说话,后来没有声音,程芫华离开,结果郑婉又跟上去了。

刘全福和南叔说要不要跟上去,其实就是说——郑婉跟上去,会不会不太好?他们要去看着点吗?

他的师父一个人偷偷出去,万一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南叔想了想,还是说:“算了,程老板不会害她的。”

如果要害她就不会帮她,程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们认识这么久了,还是基本上心里有数的。

别看着程芫华年纪那么小,其实为人非常老练,想事情也非常通透,很多问题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她虽然不是全能的,却很愿意为了身边的人学习。

这两天郑婉可能没有注意到,程芫华一有空就在看心理学相关的东西,还经常和一些心理专家打电话,请教学习。

她能够从容安抚郑婉的背后,是一本又一本的书和一次次电话。

程芫华到底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南叔的眼里,程芫华和郑婉都还小,可这两个人,一个历经痛苦,一个心怀温柔。

程芫华肯定不会害郑婉的,郑婉也是个好人,并不会误会程芫华,那就算跟上去,知道一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其实……也不会怎么样。

刘全福点点头,表示了认同。

叶予昭沉默片刻,上前,在院子里蹲下,将刚刚两人掉在地上的玻璃碎片给捡了起来。

两人刚刚都没空管这些碎片,待会儿回来的时候,很可能会一不小心被这些碎片给扎到。

在其他事情上面帮不上忙的叶予昭,就只能将这些小问题给解决好。

他弯下腰,轻轻捡起碎片,眼神隐隐带着复杂的情绪。

芫华……

原来她也有那样的伤痛。

叶予昭接触很多人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先调查一下,最开始程芫华他也是调查了的,但都是比较浅显的东西,没有去了解这些细节,更不会在意对方的情绪变化。

再后来两人熟悉之后,他就不想去调查了,只想……在相处中了解对方。

就像今天一样。

今晚在她轻描淡写的描述中,仿佛看到了……

一年半以前,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子,一个人彷徨无助站在路边,为她撑腰的大山消失了,她温暖可靠的港湾,也再也没有了。

有父母撑腰的女孩,是有底气的女孩,她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谁要是给她气受,她可以回家,可以去一个有人关心、有人护着的地方。

可是对程芫华而言——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

她的外公外婆老了,在他们面前,程芫华并不会真的依靠,反而会强大自己,让自己成为他们的依靠。

叶予昭这是第一次见程芫华哭出来,在当时,他只觉得心中抽痛。

这种感觉很奇怪,这种心痛也很奇怪。

人类的感情并不能共情,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共鸣,他们都知道郑婉很难受,但他们不能体会那种难受。

叶予昭一直都知道,所以一直都很理智。

可是在刚刚那一刻,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眼睛里面只有程芫华,心口抽痛,仿佛在那一刻,他就真的能够和程芫华共情。

——他想把她搂紧怀里。

想告诉她——以后,你有我。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叶予昭刚刚一直在思考这种感受,难道他真的和程芫华共情了?

可人类的悲欢,本就没有设身处地,也没有感同身受。

他到底是怎么在那一刻,心痛成那样的?

叶予昭不太懂,这种感觉和他时不时的心跳不正常一样,都是突然、莫名,又让人无措的情绪。

他隐隐有了猜测,却没能确定。

玻璃不小心将手上划了个口子,刺痛感拉回叶予昭的理智。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复杂的情绪,专注将地上的玻璃收拾干净。

大门外。

程芫华走出来后,借着路灯,注意到不远处停着的车子。

她快步过去,那车子上的人开着车子过来,在她旁边停下,车门打开,一脸焦急的荣先生下了车。

“她吃了吗?”荣先生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程芫华点点头,而后长出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那碗面她以前吃过,没准儿能吃出是你的手艺。你暂时还是别过来了,我能感觉到她特别抗拒你,要是她看见你了,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荣先生眼神变得落寞。点点头:“好……”

半响,他又看向程芫华,眼神带着希冀:“她睡了吗?情绪还好吗?”

“现在还好,已经睡了,明天我会看着的,不会有事,你还是别来了,你最近经常守着她,万一在这个时候被她发现了……”程芫华叹口气,脸上带着无奈。

明天就是郑婉孩子的忌日,她肯定会看好她的,但要是荣先生出现刺激到郑婉了,她也不能保证会有什么结果。

“好……”荣先生声音沙哑。

程芫华借着灯光,这才注意到,荣先生的眼下,一片青黑。

显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他是真的很疼爱荣夫人……

荣先生这样的人,身边绝对不会缺少前仆后继的女人,还能够对荣夫人这么用心,为荣夫人这么难受,可见……他是真的爱她。

只是……

程芫华突然说:“介意告诉我……当初你们的孩子……到底是怎么走的吗?”

这话落地,荣先生僵硬了片刻。

半响,他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的错……”

荣先生显然有些痛苦,脸上都有几分痛苦的狰狞,他捏着拳头,长出一口气,这才有了力气,将当初那件事情,娓娓道来。

五年前。

郑婉生日,他和三岁的荣佳泽,小名宝儿,商量给荣夫人庆祝生日。

宝儿是荣夫人30岁才怀上的,那时候他们结婚已经五年了,可一直没有孩子,虽然荣先生不给她压力,但郑婉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孩子,延续他们的爱情,也在荣先生忙碌的时候,有个孩子陪着自己。

所以三十岁怀上宝儿,郑婉欣喜若狂。

那一年荣先生是工作最忙的时候,虽然每天工作到再晚都会回家,但那个时候,郑婉已经睡了。

荣先生那些年工作是真的忙,他自己也知道愧对郑婉,总让她和小姐妹出去玩。

可是荣先生没有想到,郑婉因为出身,和那些贵妇人并不能说到一处,她们要不是客客气气却疏离,要不就是点头哈腰,吹捧讨好。

郑婉不爱那样的场合,就始终一个人在家,她每天都和肚子里面的孩子说话,宝儿在没有出生的时候,就陪伴了荣夫人度过整个怀孕期间、老公不能时常陪伴的日子。

荣先生说:“我那时候总想着,忙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等到升上去了,就不用提心吊胆,等到工作结束,就可以清闲不少。”

“她那个时候每天等我回家,我回来的时候,她挺着大肚子睡在沙发上,我不敢吵醒她,所以就直接将她抱上床,让她睡过去。可我没有想到,她守在客厅,就是想要见我一面。”

荣先生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带着无尽的懊恼和忏悔。

人总是这样,总觉得明天之后还有明天,却忘记了,今天,就只有今天了。

“她生宝儿的时候,我本来计划好了陪她,但大领导临时视察工作,手机都不能碰一下,我那时候想,回去就请假,一直陪到她生产……可是等我接待完大领导,宝儿已经出生了。”

那一年,荣夫人怀孕、产子,荣先生准备往上升,也是最忙的一年。

男人可能很难想象一个孕妇的艰难,也很难想象,孕妇心灵的脆弱,尤其是产后,产后抑郁症简直是高发症状。

等待他们关心的,不止是孩子,还有孩子的母亲。

当然,那个时期的荣先生太忙了,没能时时关注孩子,也没能时时关注孩子的母亲。

宝儿对于郑婉的存在,本身就是命根子一般。

那是她最寂寞时间,不离不弃的陪伴。

郑婉非常宠溺宝儿,当然,大是大非上面,还是教养清楚。

宝儿在这样被宠溺的环境中,也没有被宠坏,反而异常懂事。

荣先生扯了扯嘴角:“婉婉生日我是记得的,但我没有想到,宝儿竟然也知道。三岁的小家伙悄悄找到我,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爸爸是为了这个家忙碌,我要体谅爸爸不能陪在我的身边,但妈妈的付出不比爸爸少,所以,这一次妈妈生日,爸爸必须请假三,不,七天在家陪伴妈妈。”

小小的少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本正经地对着荣先生说教。

荣先生本来就准备请假,但是他这样的工作,就算是请假了,也是全天候待命。

只是他空出了七天,那几天,不安排任何视察,也不安排任何会议。

他原以为,这样的七天是轻轻松松的七天。

荣先生曾经问过小小少年——为什么这么懂事?

小小少年说——爸爸这么忙,我当然要懂事些,才能让妈妈高兴呀!

那么可爱的少年,那个惦记着让妈妈高兴的小小少年。

那天荣先生早早回家,他和宝儿亲手给郑婉做了蛋糕和长寿面,他们一家人,高高兴兴过了一个生日。

大概是那天晚上玩得太高兴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宝儿发烧了。

以前都是郑婉送宝儿去医院,但头天晚上,郑婉喝了点酒,荣先生没叫她,自己带着宝儿去了医院。

郑婉醒来的时候,荣先生已经带着宝儿打完了针。

在电话里面,荣先生笑着说——

“等我们回去,给你带你爱吃的徐记,中午我亲自下厨,给你来一桌好吃的!”

打完针的宝儿有了力气,捏着小拳头,奶声奶气——

“妈妈,我们马上回来啦,你乖乖在家等我们,我们给你买徐记!你要乖哟。”

郑婉笑着应了,乖乖在家等着他们。

——然后,等到的就是噩耗。

那个手上还提着徐记袋子的小小少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两人买完徐记,宝儿为了送给妈妈,自己提在手上,荣先生则抱着宝儿,两人在司机和保镖的陪同下,准备返程。

也就是这个时候,荣先生发现两个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其中一个人,荣先生觉得有些眼熟,他敏感地觉得不对,于是,便让司机开着车跟了上去。

再然后,荣先生发现这些人在一个停业整顿的工厂做了什么,人还不少。

想到之前的线报,又想到前面几起爆.炸案。

一群恐怖分子,到处为非作歹,荣先生觉得眼熟,就是因为那个人是通缉犯之一!

见此,荣先生急了。

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很可能已经安装好了炸.药,这个地方是停业整顿的工厂,和化工有关,一旦爆.炸,周边住着的所有工人和居民,甚至整个市区,都将会是重大损失。

荣先生无疑是个恪尽职守的好人,所以,他当机立断,立刻掉了人过来。

必须阻止爆.炸,否则这可能是近些年最大的一起恐怖案件。

他下了令,调来了最近的公安,大量的专业人员也赶了过来,他们要做的就是阻止这次事件……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荣先生将宝儿放在车上,亲了亲他的额头,告诉他——

“宝儿,回头把徐记交给妈妈,让妈妈高兴些。以后你要好好保护妈妈,爸爸……爸爸待会儿就回家,你先回去。”

宝儿点点头。

就在荣先生准备下车的时候,宝儿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问:“爸爸,你是去当英雄吗?”

荣先生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对。”

这样的事件,一个不小心,他和这些为民服务的人一样,都处在危险中,谁也不知道那群人进行到哪一步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爆.炸。

这样的情况下,他必须和战斗在一线的人守在一起,他必须给他们勇气。

如果有个意外……

他也陪着他们。

这是荣先生的职责。

宝儿皱了皱眉,奶声奶气:“爸爸,那我们等你,你快点回来哦。”

车子开走了,荣先生深深看了眼车子,而后带着人进去,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至少他可以和那些恐怖分子谈判。

他们要是不管不顾,周围的所有居民、工人,就全都处于危险中,甚至来不及疏散人员。

——他们还是被发现了。

事实上,在公安等人到这儿的时候,他们就被发现了。

两方谈判。

荣先生打了个手势,有一个小队已经悄悄摸了进去,准备判断他们是不是装了炸.药,如果有,这群人可以迅速地拆除,这个化工厂,绝对不能爆炸!

可是,荣先生怎么也没有想到,本来已经离开的宝儿,被对方打头的那个人,抱在了手上。

——他们在公安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知道自己跑不掉,便让那两个在外面守着的人,将荣先生的车子拦下,劫持宝儿。

对方的要求只有一个——

让这些人撤了。

荣先生吓得脸都白了。

耳机里面,摸进去的小队,已经找到了他们后方,对方需要时间拆除炸.药和防止化工厂爆.炸。

荣先生必须和这些人拉锯战。

他的宝儿就在他们手上,他怕得发抖,但却冷静地和他们谈判。

他提出,交换,让自己做人质。

他们不同意。

对方的情绪很激动,也生怕被荣先生给诈了,除了撤离以外,他们不接受任何条件。

耳机里面,小队的人说——搞定了。

荣先生打着手势,调配人手在外面隐秘包围住这些人,调来的狙击手还在路上,赶过来需要时间。

这些人必须被抓到!否则以后会危害更多的人!

对方有经验了,显然知道不能拖。

——要么撤,要么他们带着宝儿一起炸了。

荣先生明面上带着人撤退了,暗地里,有无数人包围着他们,对方人多,甚至不能开.枪,否则人质就危险了。

他们的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宝儿一直乖乖的,虽然因为感冒还红着脸,但没哭没闹。

等到狙击手等人赶来之后,那些人已经撤了出来。

车子给他们准备好了,荣先生提出,必须要交换人质才准他们上车。

那边同意了。

荣先生身上有定位,他并不害怕,而且就算自己死了,宝儿还活着,他也不惧。

只是没有想到,等到他靠近的时候,那边突然开.枪了。

那男人吼道——

“老子知道你们不会让我们走的!老子也没准备活了,整座城市都戒严了吧?!我他妈杀一个你也够本了!你给我陪葬,我赚了!哈哈哈!”

荣先生避了一下,腹部挨了一枪。

他忍着痛,扑过去,将男人摁倒,宝儿跌到旁边。

荣先生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手上的枪去伤害宝儿。

荣先生这边人多,宝儿摔到地上后,荣先生按住那个人,死死按着。

其他人扑过去,很快控制住其他人和荣先生摁住的那人。

荣先生挣扎着站起来,他要看看刚刚摔倒在地的儿子有没有事……

然而……

他以为已经脱险的儿子,腹部插着一把刀。

荣先生瞳孔紧缩,眼眶瞠裂,满脸的不可置信,太阳穴上的青筋凸了出来,眼眶一瞬间变成血色。

他爬过去,手脚并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宝儿——”

那群牲口根本就不是人!!

他们在对着荣先生开枪之前,就给了宝儿一刀!

这群畜生!

荣先生眼里有东西滚了出来,他根本顾不上,抖着手想去捂宝儿的伤口,又不敢靠近,他将宝儿抱在怀里,撕心裂肺的喊道——

“医生!!!”

怀里,宝儿虚弱的睁开眼睛,他的声音没了力气。

小孩子不能忍痛,眼泪不断往下落。

他虚弱地说:“爸爸……我、我是、英雄……”

荣先生泪崩。

小小少年抬了抬手:“徐记……给妈妈、给、妈妈……”

他的手上,就算是被劫持,就算是被插了一刀,还是紧紧捏着买给妈妈的徐记,始终没有松手。

“宝儿……爸、爸、爸爸在……你你坚持住,爸爸带你去……去……”荣先生声音颤抖,浑身散发着恐惧和绝望。

他想抱着宝儿上车,然后还没等他站起来,小小少年手上捏着的徐记,滚到了地上。

里面可爱的小团子,一个个从袋子里跑了出来,在地上散开,沾惹上尘土。

他和郑婉的小小少年,在这个十一月,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记得爸爸说过的,要做个英雄。

他记得,妈妈爱吃的徐记。

荣先生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哪怕过去了五年,他和郑婉一样,始终不能忘记,也不会忘记那个小小少年。

“都怪我……我为什么不早点让他回去……我为什么不自己一个跟上去……”荣先生声音颤抖,带着痛苦和绝望。

这些年,这份痛苦疯狂折磨着他,可他知道,郑婉更难受,他如果哭了、绝望了,那郑婉呢?

他已经没了他和郑婉的小小少年,他绝对不能再没有郑婉。

否则……他会疯的。

程芫华抬头看天,眼眶里面的眼泪倒回去,深深吸气,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那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也真是个……不幸运的孩子。

他有个要做英雄的爸爸,他自己也是个小英雄。

荣先生在后悔,可是那一天要是他不出门,那一场被终止的爆.炸案,会引发多少惨案,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程芫华长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这些详细的经历……你没有告诉郑姐吗?”

荣先生捂着脸,摇摇头:“没有……我害怕她知道……宝儿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小小少年,最后一句话,还惦记要给妈妈送徐记回家。

郑婉要是知道这句话,无非就是伤口再深上两寸。

程芫华又问:“郑姐想再要个孩子……你们……”

郑婉有时候说是荣先生身体有问题,有时候又说他故意的,害怕宝儿回来找他报仇……

荣先生抬头,一张脸上,满脸泪水。

他说——

“我没问题。”

“可婉婉不能再生一个孩子了,她生宝儿的时候伤了身,如果强行再要一个孩子,可能……她就要离开我了。”

程芫华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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