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极身形如纸,如落叶,如飞絮,以一种极飘的方式在动着,他的刀也轻的如同小孩子挥舞出一样继续落在秦辰天身上。
但这种轻,这种飘,只不过是未曾达到如此境界的人看到的假象而已。
这是他第一个穿越者对手,他在试探,当然,若是连他简简单单的一刀都挡不下,也死了也就死了。
秦辰天心底懵逼了,积分不够,无法使用大招,他只能暗暗咬牙,一边不间断的兑换格挡卡,一边倾尽一切已有的力量开始反击。
他眼前没有刀光。
只有一把轻柔而缓慢的刀。
这把刀轻的连刀风都没有,
慢的就如蜗牛在空间里爬。
但,
这把刀的慢,他却躲不过,
这把刀的轻,他却挡不了,
中之必死。
那是一种只是看了就无法理解,折磨心神的攻击方式。
两人交手至今,一共才过了数秒而已。
然而,如果不是夏极在试探,不是秦辰天有积分,怕是后者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秦辰天觉得自己的反应算是快极了,但他很难受,因为他没见过这种打法,毕竟之前交锋,哪个不是牛逼哄哄,一出手就是天崩地裂的,哪个出手没有“攻击前摇,施法前摇”,没有“移动轨迹”。
但眼前这人,这之前被他嘲笑的人,却没有。
他每一次攻击,都没有轨迹,就是简单的“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同时已经砍了下去,一念之后,你头就没了,你挡不了,防不住,看不穿”,简单无比...
秦辰天心底既古怪,又震骇,只觉此战乃是他平生最凶险之战。
然而...
他岂会畏惧?!
此时,他倾尽全力,猛地抬手,一指奇异无比、绝不似寻常人的神通之力,从他指尖迸射而出,直接向夏极射去。
一旁三名女子有人识货,顿时鼓掌起来,喊道:“神主的湮灭之力!!”
另外有女人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好像神主已经赢了。
最后一名女子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轻声感慨:“我已经十年没见过神主动用这力量了。”
湮灭之力?
夏极眉心第三眼骤然睁开,暗红混乱,耀斑火珥,苍茫一片。
一道红卵般的罩子顿显,与那无形的力量撞击在一起。
那力量消散,但自己散发而出的劫源之力却忽然崩塌,向着中心的自己坍圮而来。
红光一显,又摄入了他第三只瞳孔中。
夏极神色平静,脑海之中,一刹闪过无数分析的念头。
“这是...反向的力量?”
“如果是普通人,应该会瞬间被借来的天地之力反噬而死,可我却不会,因为这力量顶多是回归了我本体而已。”
“那么,这穿越者的神通之力,显然也不是这方天地的,这又是什么?”
“天地之力有趣之处在与,若是我有,你没有,那么我对你用了,你决然躲不开。
但若我有,你也有,那么就可以进行正常的攻防躲避了。
而若我有的不是这天地的力量,而是另一个小世界的力量,那么我固然无法躲避,但却可以利用我的力量与你硬碰硬。”
“那么,其实你我用的,都不是这个天地的力量...”
“那么,小苏也是被这种神通给反噬了吗?以至于恢复变成了伤害。”
想到小苏。
他脑海里就浮现出自己妹妹这近百年里痛苦的样子。
他微笑着往前,没有掠出的动作,没有划过的轨迹,他的刀已经斩在了秦辰天身上。
这个斩的动作,包含了千刀。
刀落尽。
夏极轻轻道了声:“千刀万剐。”
他只斩了一刀。
但这一刀,又是一千刀,每一刀都是将“可以轻松地斩灭山河”的力量凝聚在了一起。
秦辰天对于自己湮灭之力的失败显然无法想象,而他震惊了一秒钟。
他只震惊了一秒钟。
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积分“刷刷刷”地回落。
他心神激荡,而在这激荡的功夫里,他的积分已经变成了零。
一刀,斩尽了他数十年辛苦积累的积分。
而这数秒的功夫,让旁边的三个女人误以为秦神主完全可以挡住敌人的攻击,无论如何,神主都是处于不败之地的。
毕竟从前都是这样,无论敌人多么猛烈的攻击,神主永远可以轻松无比地挡开,然后展开绚丽的翅膀,去一边倒的虐杀敌人。
凡与神作对的,终将死路一条。
今天,也不会例外啊。
你看,那敌人虽然强大,但秦神主根本不屑于他的攻击。
也对,那种轻飘飘的攻击力量,秦神主一定是在逗他玩吧。
众女脸上带着笑。
但...
下一刹那,笑就凝固了。
因为秦神主脸上出现了无比的惊骇。
他的速度与反应,在这个敌人面前,差异地就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与一个山中狩猎的豹子,无比僵硬,无比缓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之所以能用出法身,之所以能用出“湮灭之力”,完全是对方需要观察,所以才让自己用了,否则怕是从头到尾,自己只能被砍,积分耗尽就是死。
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无比的耻辱感。
然而,在涌起的过程里,夏极已经扯掉了他那亲王级的血裔之翼,同时斩断了他的双手。
于是,他这耻辱感“涌出”的动作还没结束,就在半途换成了“震惊”。
他“震惊”的情绪才刚刚升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钻入了他体内,将他所有的经脉全部轰碎了,让他的境界直接被打落了最底层。
秦神主双瞳忽地一凝,他的金手指可是在双眼部位的,他决定动用残存的力量进行一次“赊账式反击”,哪怕之后又要被系统剥削,也没办法了。
然而,他多余的动作太多了,以至于他眼角的纹才刚刚皱出半丝,夏极蕴藏着劫源之力的手就已经落下了,不仅落下,还直接挑出了他两颗眼珠。
眼珠之中,似是蕴藏着玄妙的力量,而欲要返归秦辰天体内,但夏极的反应与直觉、以及基于反应直觉做出的大脑运转判断、概率分析,已经快过了一个超级计算机。
他在一微秒的时间里,手里的两颗眼球已经消失了,直接被他存入储物空间,以空间隔离。
一念是秒,而一微秒则是秒。
夏极做着“把疑似穿越者金手指所在的器官存入储物空间”这个动作时,继续用一种每一微秒一次观察的速度凝视着秦辰天。
因为他知道,要有底牌,就在这时候了。
而只要你用了,你准备用了,那么,底牌就都是我的了。
果然,他此时刻意地放缓,给了秦辰天机会。
秦神主全身剧痛,却满心怨恨地开始抛底牌。
他念一动,底牌就没了。
他无法反应,无法置信,继续动用第二张底牌,然后才一动,底牌又没了。
旁观的三名女人连表情都来不及变化,她们好像与那个此时周身缠绕黑气的男人,根本不是活在一个时间里的。
数秒过去。
时间好像恢复了正常。
那三名女子尖叫起来...
秦神主已经成了一个满身血污,断了双臂,瞎了双眼,经脉寸断,但却偏偏还以某种奇异力量活着的人。
夏极压抑着病态的笑容,温和道:“我说一句,你答一句,不要答错...如果有人恢复力变成了伤害力,那么你们的湮灭之力可以治好这个人吗?”
秦辰天只觉周身剧痛无比,眼前皆是黑暗,耻辱感翻涌而上,但他却已经连握拳与咬牙都做不到了。
他的手已经没了。
他的牙也已经碎了。
忽地,他听到低低地欢笑声,然后一股如同波浪般令人舒适的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左眼痒痒的,很痒很痒...
然后,他听到了一旁三名女子的惊呼声。
因为他左眼那黑乎乎血淋淋的眼眶里,无数神经血肉正在编织交构,慢慢地重新凝聚成了一颗眼珠子。
他又见了光明。
夏极抬手一摄,白凰火焰便是回到了他指尖,又窸窸窣窣地钻入他毛孔之中。
夏极道:“回答。”
秦辰天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才落下,他整个人已被一股无形巨力重重轰在胸前,而压在地上,夏极抬手一戳,直接碎了他新生的眼珠。
在惨嚎声音逐渐平复下来之后,夏极道:“我能给你的也能收回,说吧。”
一旁三女瞠目结舌,吓得手足无措,愣在当地,不知该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飞天,完成了从远处到这山上小亭子前的移动。
那是远处的神使,还有诸多的强者。
他们才赶到此处,因为他们察觉情况不对了。
此时,他们目睹着小亭子里的一幕,无法相信倒地的人乃是神主,但一旁还有三位神妃站着,看那表情,再结合倒地之人的体型,他们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众神庭极大,别说更东边海域的燕洲了,便是这魏洲北地的势力就已是极强,众神庭的本身势力,还有麾下的宗门势力,凡间势力,都是数不胜数,秦神主只是这诸神之一...
而那三位神妃,身后便是站着三个不同的大势力...
可此情此景,这些感到的神使与强者是真的尴尬。
这局面,逃?
逃了就是叛神,就算秦神主不行了,之后异端殿的人会直接灭你全族。
打?
刚刚那局面都没打的过,而且这才多久,秦神主虽说不是被秒,但也差不多了。
送死?
却也不是太心甘情愿。
夏极看向这悬空而起的几人,微笑道:“诸位可千万不要认为我动用的是一次性法宝,或者认为我与秦神主打斗消耗了许多力量,现在刚好可以趁虚而入,为众神庭立下大功。别犯傻。”
别说...
这些人里还真有人这么想。
夏极扫了一眼山下茫茫的人头,有修士,但更多的则是还未挣脱凡人寿元的凡人里的精英,他刚刚杀了百万,这边却还有很多很多。
于是,他道:“去一个人,让他们散了。”
众人里,一名神使问:“阁下究竟意欲如何?”
夏极反问:“我意欲如何?”
他忽地癫狂地笑起来,“你看看这世界,是我该问你们,你们意欲如何吧?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吧?凡人就不是人吗?”
那几人里有人顿时皱眉,还有的顿时露出一种本能的不屑之色。
凡人是人,这不过是场面上说说的话罢了。
谁当真?
他们的神色才露出,就看到远处那周身缠绕黑气的男人“晃了晃”。
对,就是晃了晃,似是身形在原地模糊了一下。
然后他们同时就觉得身体开始异常了起来,他们的念头刚转过“可能对方出手了”,就感受到了“疼痛”。
那无以言说的力量冲入他们防御坚固的体内,未曾通过恶业降低生命层次的方式,而是以一种碾压的姿态,直接撕碎了他们那坚韧远胜钢铁的经脉。
嘭嘭嘭。
经脉粉碎,一切构建在经脉之上的力量也如失去了地基的“导弹发射台”而开始轰然崩塌。
他们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超凡者,但这一刻,却已经失去了境界,成了凡人。
他们无法维持还在半空的力量,往下跌落而去,却又被一股柔风托着,安全地落到了地面。
而在落下时,他们才意识到发生的这一切,然后生出了费解与惊骇之心。
这只是开始,他们有漫长的时间去接受“他们变为普通人后所会遇到的事”。
夏极越发熟练此时的身体了。
恶业隔绝了天地,剥夺了他口含天宪的力量,却成就了他自身。
不问天地,伟力尽归己身。
而他大概是明白了,七里之内,他的速度怕是会达到一种匪夷所思、仿如时间都静止了、只有他一个人能动的程度。
七里之外,以普通修士的程度就可以给出反应了。
他刚刚的“晃了晃”,自是包含了离开原地,欺近敌人,出手,收手,返回...
没了天地之力,一切力的源头都只能是他自身了。
剩下的几人看到这一幕,隐约感到了刚刚发生的事,但他们还是没动。
无他,不动顶多死一个人,动了,就是叛变,叛者死全族。
他们固然无恶不作,但却也对这众神庭的规则了如指掌,他们见过太多被灭全族的惨案了。
“灭全族”可不是只是杀了,这么简单的,那是真正的受尽耻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极道:“是很强的力量吧?”
说着,他又剁了秦神主一条腿,再拦腰斩断,同时又以白凰的复苏之火为他维系着生命。
然后,他以恭敬地语气道:“神主大人,请您说话。”
秦辰天崩溃了:“你这般邪恶,你不得好死,你这是与天下人为敌。”
“与天下人?”
夏极问了声,“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他抓出一把小尖刀,抬手完成了一次凌迟,复苏之火为他疗伤,疗完,又是一次凌迟。
秦神主全身躯体如鱼鳞翻卷...
紧接着,一股舒服感传来,他的断臂重生了,眼珠子恢复了又能见到光明。
但不同的是,他已经成了个普通人。
他惊诧地发现,金手指没了。
他不明白原理,但确确实实没了...
按理说,金手指是和他神魂绑定的,怎么会没了呢?
他仔细回想,忽地凄然地发现,很可能是刚刚自己丢底牌,进行“积分赊欠式攻击”时,金手指的力量传诸到了自己的眼睛,身上,但那些部位却被这恐怖的男人给“收走了”。
也许金手指就是在那时候丢掉的吧?
“不。”
“不!!!”
秦神主刚刚即便面对再多事,却犹然存了希望,但现在他没了金手指,就如没了魂一样,整个人的精神气一下子垮了。
耻辱感什么的也不会再出现了。
他忽然抬头,丧失了理智,冲到夏极面前,又是哀嚎,又是哭泣,又是嘶吼,又是害怕地喊着:“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他这么一喊,夏极就明白刚刚自己抢走的底牌里,竟然包含了金手指。
于是,他直接一刀又砍掉了秦神主的双腿,秦神主顿时矮了半截,发出惨叫...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神”了。
他所有的骄傲,在失去了金手指的那一刻,已经全部不见了。
他身心剧痛,忽地道:“让我活下去,我活下去,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答应你。”
夏极一弹指,白色火焰再度覆盖在秦神主身上,血肉筋条纠缠编织,很快让他的双腿再生了出来。
“先让人都散了。”
秦辰天急忙回头,看向悬空的几人道:“山春,你去,让人都散了。”
在最边的一个神使看着此时力量尽失的神主,神色古怪,但他却没说什么,而是直接应了声“遵神主命令”。
那神使便是下去,很快,山下的大军开始撤退。
夏极看向秦辰天道:“说吧。”
“恢复力变成伤害力,这应该是比燕洲九位至高神的力量了...他们可能能救。”
“至高神?说说金手指的事吧。”
“金手指...”秦辰天露出惊惧之色,“你连这个都知道?”
不是,土著不是该都很傻的吗,怎么会知道金手指?
他反问了一句,于是又断了一只手。
夏极微笑道:“表现好了,我帮你修复。”
秦辰天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凡人,他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伤害他?
明明他这么善良。
他犹豫道:“金手指也是可以升级的,或者是开放更高权限,这需要宿主的境界力量达到了一定程度,或是做到了某些事。”
...
...
弱水彼岸,魏洲南方大陆。
那天龙背已经断了。
这意味着两边暂时不通行了。
小苏坐在桥边春雨的亭子里,她茫然地转着脑袋,伸手抓着,问:“他呢?哥哥呢?我的哥哥呢?”
雨水沙沙地下着。
妙妙坐在小苏身边,她继续扮演着一个安慰人的角色,陪着小苏说话,温声道:“没事啦,他可厉害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个男人拜托自己的么?
可是自己真的认识他,真的是他的妻子?
自己...究竟是谁?
一旁,大梵天双手合十,忽道:“两位姑娘不如随老衲先回施鹿院,之后待老衲想办法打听了北地的消息。”
妙妙问:“大师,他怎么了?”
大梵天道:“入魔。”
“入魔?”妙妙愕然道,“难道心情不好了,就可以入魔吗?”
“并非如此。”大梵天摇摇头,“若无神性,岂有魔性?神性几多,魔性便是几多,这世上能入魔的,换言之,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妙妙一边拉着小苏的手,一边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入魔?明明只是杀了敌人吧?”
大梵天道:“因为在他眼里,他杀的不是敌人。”
“那是什么?”
“是他坚持的东西...”大梵天轻叹一声,“然不破不灭,不灭不生,神性有多少,魔性便有多少,但反之亦然。
如今北地,诸神无道,以私心行天命,
他去了,入了魔,也许正是在完成他的道。
他若不死,诸神必定成就与他,或是...被他成就。”
“是嘛...”
妙妙喃喃了一声。
她想起夏极的模样,有些头疼。
她努力地去想“入魔”,似乎很好奇这些东西。
而骤然之间,她的记忆产生了某个裂缝,
裂缝里,
一道身影似乎正咆哮着,孤独地向着那满是光明的天空杀去。
天空很亮很亮,无穷之深,无穷之妙,孕育一切,毁灭一切,是一切之始,亦是一切之终,其力无可比,其道不可言。
但那身影却不知为什么,依然固执地,似是入了魔般地向那光明里杀去。
不知为什么,一股极大的悲伤从她心底浮现而出。
妙妙全身颤抖起来,下一刹那,那裂缝就合上了,以更坚固的姿态愈合,且不再不会重新敞开。
刚刚的记忆全部消失了。
也瞬间被遗忘了。
甚至基于此而生出的情绪也没了寄托。
可不知为何,妙妙忽然双颊通红,泪水迎风而落,无法停止。
大梵天问:“姑娘怎么了?”
妙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觉得他那样子的人,都好傻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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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后一句划重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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