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岸虽布了控,最后却搜寻无果。考虑到那女刺客受伤失血,水域又阔,极有可能已经命丧湖里。只等了数日,附近一带却都没有发现浮尸的报告。这个女刺客,就仿佛一阵空气般地消失了。再防备了一阵子,此事终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倒是那位船娘,过后果然得了王府的厚赏,便不再以划橹为生,改行上岸去开了间铺子,也真算是际遇上佳了。
这一趟杭州之行,在李珂看来,是出行不利竹篮打水,在姜捕头等人看来,是八卦狗血大开眼界,而在咱们的男主角谢原看来,却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但是不管怎样,天下没翻不过去的页,也无不散的筵。二十这日一过,众多外地来的官员相互拜别一番过后,便陆续启程离开杭州,哪来的哪去。谢原与萧燕辞别,李珂自然也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回去的行程,并无来时那样磕磕绊绊,可谓一路顺风。到了台州境时,李珂停留了数日,随温兰寻到了她先前与李三娘偶遇的双平镇,找到了她和另个族人的坟茔,将遗骨移入新棺椁,一切打点好后,便准备送往淮县老家入土为安。
姜捕头等人并不十分清楚其中的原委,只知道要移灵的是李珂老家的两个故人而已。从这里到河南路途遥远,又是件不干净的活,晚间连落脚的地也只能是义庄野庙,唯恐李珂会把这差事吩咐到自己的头上。没想到议人选的时候,谢原却主动揽上了身,让他们都先回去,说自己雇两个人一道去河南就是。大家顿时松了口气,李珂自然也不会反对。
谢原之所以会主动应承这事,全因在来时的路上,已从温兰口中晓得这个故去的薄命女子才是自己原本的未婚妻。无论出于道义,还是最后的责任,他都觉得此事自然要他应承下来。
从这里送灵到淮县,一个来回便是数月,路上辛苦他倒无谓。只是此刻,大家都已散了各自回房有些时候了,与他同屋睡的姜捕头鼾声也开始起伏有致,他却始终没丝毫睡意,心里总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先前,他虽然已经知道了温兰并非自己的未婚妻李三娘,但老实说,对此一直没什么大感觉。大约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温兰的缘故,心里先入为主地一直觉着自己的未婚妻仿佛本来就该是她这个样子的。直到现在,亲眼见到了李三娘的棺木,这才仿似被真正敲醒了,明白自己和那个让他一直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女子,若非机缘巧合,其实根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
虽然先前在杭州时的那一晚,她亲了下自己,让他觉得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但过后这么多天,一直到现在,谢原原本已经笃定的心又有些悬了起来。他和她是天天见面,却基本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除了道上赶路,歇下脚两人碰面的时候,边上不是有这位,就是有那位,要么干脆大家都凑齐。好不容易前日在驿馆里的走道上相对碰见了,她对他说的话又是关于李三娘的事……而且,她除了不大与他说话,更不会主动来找他这个人――谢原承认,他其实也一直没主动去找过她。但这绝不是因为他不想。他其实挺想的。但是自从他发现,她看着自己时的目光与脸上的笑容与看着姜捕头他们时的并没多大差异后,他的那种想靠近她的胆气便也开始渐渐消退……
她大概其实只是不讨厌自己,然后更不想嫁给世子朱友莲,所以到最后才改了主意,又要了自己的吧?
谢原在经过前阵子的短暂头脑发热之后,现在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个想法让他有点受打击,但还好,不管怎么样,反正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的男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那就是件叫他高兴的好事了。但是明天起的有段时间里,他就要看不到她了,他忽然又觉得很不安心,甚至起了一种荒唐的念头:会不会数月后,等他回去了,兴冲冲要去娶她,她却又已经改了主意?
谢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扰得实在睡不着觉,加上姜捕头的鼾声也确实够吵的。终于起身开门,看向她和春芳住的屋子。那里已经黑漆漆一片没有灯火了,想来此刻,她应该已经睡了下去。
谢原看了片刻,有些苦恼地抓了下头,终于还是默默回房,关门睡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温兰就醒了过来。
事实上,出这趟远门的这些日子里,一般都是她比春芳醒得早睡得迟。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想趁她还没醒的时候把自己的脸给弄好。拿了盆子正要开门出去,忽然看见门边的地上躺了封信,瞧着像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心中微微一动,过去俯身拣了起来。
信封上没收信人的名字。但温兰估摸着是自己的,因为春芳不认字。
温兰取出信纸,看了一眼,很是惊讶。
信居然是谢原写的。
他说:我今天就要送三娘归乡了,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就要照咱们的约定娶你为妻了。可是我忽然想了起来,我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你的闺名。我希望等到我娶你的时候,能亲耳听到你告诉我。最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重自己,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信上的墨迹还没完全干。不过简单的几句话而已,却看得出来,一笔一划,字迹显得很是谨慎。
温兰有点发呆。没想到他竟会来这样一出。等反应了过来,忽然顿悟了过来,这些天,自己和他好像确实没多少交流。其实,也不是她故意不理睬他。只是她性格天生就是这样。上次之所以会亲他一下,也不过是天时地利加上心血来潮共同作用的结果。现在虽然和他定了婚事,但确实没爱得要死要活的那种感觉,加上对方面对她时,也显得很是拘谨,她自然更做不出男人都喜欢的那种小女儿情态了。莫非就是这样郁闷到了他,他才会在临行前的今天一早,终于忍不住给自己下了这样一贴出其不意的猛药?
她一直觉得他这个人挺闷的,没想到竟也会来这样一出……
温兰低头,再看一遍她生平收到的第一封真正的写在纸上的情书――虽然没读到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但应该也勉强能算是情书了。她想象着他一大早爬起来写这些字,然后轻手轻脚潜到自己门口往门缝里塞的场景,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酸酸甜甜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挺好的。大概只要对象不是惹自己嫌的,女人都不会反对男人给自己写情书吧。反正她现在心情不错,甚至忽然有点期待接下来谢原面对自己的时候,他该会是什么表情?
身后冷不丁探出了一个脑袋。春芳不知何时竟趿鞋起身过来了,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含含糊糊问道:“三娘子,你站这里看什么?”
温兰吓了一跳,忙把信折了收起来,拿起盆子便匆匆开门。
天渐渐大亮,驿馆里开始热闹起来。吃早饭的时候,一干人都到齐了,却独不见谢原现身。温兰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昨夜和他同住的姜捕头,听他说道:“他天还没亮就已经动身走了,说街上人少好行路。”
温兰有些惊讶。亏她刚才还一直在想,是不是现在找个空和他道声别,或者顺带把自己的名字也告诉他呢。搞了半天,原来人家把信一塞就走了。
温兰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但忽然,觉得好像没什么胃口了。
此后一路无话,再过些天,一行人终于回了乐清。温兰把带回的小玩意送给了小堂弟敬中后,顺带也对孙氏提了下,说自己现在改了主意,愿意嫁谢原了。
李珂知道孙氏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错过了和宣王府的那门亲事,往后至少半年内,自己少不得就要忍受她的念叨和埋怨,所以在到前便对随行的人下过封口令,叫不准提王府的事。所以孙氏还不知道有这一茬。见一趟杭州回来,这个侄女便转了态度,居然愿意嫁人了,自然高兴得很,满口应了下来。大约是怕她再悔主意,当天便兴冲冲地又去找了媒婆,商议前次被中断的过礼之事。
儿子虽没一道回来,据说是被另派了事,要数月后才回,但马氏自然明白儿子的心思。现在见女家忽然又托了媒婆来传话,意思是要重议婚事。她本就不是个计较的人,自然不会拿娇,反正聘礼之类的物件,从前都已经备好。于是两家你情我愿,商定等谢原一回来,就把婚事办了。择了个好日子,顺顺利利过了大礼后,谢原和温兰的喜事就算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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