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感谢亲人解放军》的旋律,把金锁的思绪带进了海通市一中的大礼堂。那是高中毕业前夕,高三年级的学生与驻五山部队的解放军战士大联欢,他们班级合唱的就是这首歌。
学校指定金锁所在班级的全体同学合唱演出,因为有白宁这个文艺骨干组织策划。他与毅虹是白宁的朋友,自然积极配合她的工作。为了这个节目,白宁确实没有少操心。她既是领唱,又是指挥,演出获得成功,全场掌声雷动。这些记忆在金锁眼前清晰地重现,好似就在昨天。
联欢结束后,白宁拉着毅虹的手去找金锁。
毅虹:金锁,白宁约我俩明天一起去五山公园玩,你去吗?
金锁:你去我就去。
毅虹:我去,明天下午一点钟在校门口集中好吗?
金锁:好。
白宁:我直接去公园等你们,不见不散。
第二天下午金锁与毅虹如约在校门口集中,正准备去挤公交车时,班主任恰巧经过把毅虹叫住了,说有事请她帮忙。毅虹多么想与金锁一起去玩儿啊,但老师的要求怎么能不答应?她向金锁挤眉弄眼,他领会她的意思——让自己先去公园,免得白宁等待着急。
金锁来到五山公园,这是以军山、剑山、狼山、马山、泥山等“五山”命名的公园。他仰头望去,那山体就像刀劈似的,尽是悬崖峭壁啊,他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金锁……”
在那峭壁之上站着一位少女,身着白色连衣裙,就像仙鹤一般。
“白宁,太危险了,注意安全。”
白宁不停地招手,笑呵呵地喊:“很安全,这里是望江亭,金锁,快上来。”
“我在山下等毅虹,不然她找不到我。”
悬崖不远处有一条盘山小道,虽然很窄但很安全。白宁张开双臂在石径上奔走,她的下肢被两侧的植被遮挡,从远处瞧去,酷似仙鹤在自由翱翔。金锁傻傻地看着,心想,原来她这么美啊。与白宁同学六年,金锁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漂亮。
白宁在金锁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双膝并拢,双手扶膝。她紧张地看着他说:“咱去玩吧,边玩边等毅虹,行吗?”
“不行,就在这儿等,怕她找不到我们。”
金锁盯着公园的大门,期盼着毅虹出现;白宁瞅着金锁,从头到脚打量了无数遍。两人就这么干等着,一直等到傍晚,然而毅虹尚未出现。后来才知道,班主任老伴住院,就把填写成绩通知单的活儿交给了她。
还是金锁打破了沉默,说:“白宁,毅虹来不了了,咱回去吧,不然赶不上公交车。”
“说话不算数,不来也罢。”白宁生气地说。
金锁瞥了她一眼,雪白红润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下,噘着一张小嘴,足可以挂上油瓶儿,但并不难看,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屁孩儿。他笑笑,为毅虹辩解说:“她从不食言,肯定有事岔掉了。走,赶公交去。”
“我有自行车,要么你骑我坐?”
金锁犹豫片刻,说:“好吧。”
白宁双手搂住金锁的腰,她依偎在他的背部,脸庞紧贴他的衣服。汗渍气味不时踅进她的鼻孔,心想,难道这就是男性特有的味道?她深情地呼吸着,享受着……这是她认识金锁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第一次嗅到了他的气息,白宁浮想联翩……
“到了,下车吧。”金锁说着,双手刹车,左脚撑在地上。白宁慢吞吞地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此时的她虽然腿脚发麻,但内心还是很不情愿下车。她知道,这一下车,以后何时才有这样的机会亲密接触?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了,她难过地滑下了泪珠。
“金锁,你等一等。”她带着哭腔说。金锁不知她怎么了,默默地看着她开锁走进家门。不一会儿,她拿着一盒饼干出了屋,说:“金锁,饿了吧,给。”她把饼干塞到他手上,就溜进了屋关上了门。
金锁看着紧闭的门悻悻然离开,他在想,白宁这是怎么了?此时白宁正背依大门,双手捂脸,在呜呜呜地哭泣。
金锁瞅着手中的饼干,不禁流出了口水,他真想把它打开享享口福。不,应该与毅虹一起分享。
他不禁扑哧笑了起来,这么多年,好吃的东西都是白宁给的。
上初一那会儿,白宁的座位在他的前面,她的背部喜欢倚在后桌边,总感到这样有个依靠。金锁很生气,骤然把桌子往后拉。白宁冷不防地往后仰,她转过头,惊恐的脸上略带微笑,用海通话骂道:“细洋油箱子。”
过去煤油依赖进口,故称洋油,那装洋油(煤油)的铁皮箱自然就叫洋油箱子了。它看上去很洋气,但一踩就瘪。于是人们就把那些不务正业、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小流氓称之为洋油箱子。
白宁这样一骂,金锁变本加厉,从不放过一次机会。两人间一次次重复着“你靠我拉”的把戏。白宁似乎不接受教训,弄得金锁一点脾气都没了。
有次上书法课,白宁穿了件白底子的浅花布衬衫,她仍然把后桌当成椅子的靠背板,依偎得很自在。金锁想出了治她的坏主意,他把毛笔蘸饱墨汁,待白宁背部离开他的学桌时,他把毛笔尖对准白宁背部方向,轻轻地将毛笔放在桌面,那探出桌面的滴着墨汁的笔毫等待着白宁沾光。
白宁扭了扭身子,又下意识地将背部依在后桌上。一股冷气在她背部弥漫,她用手去摸了摸,黏糊糊的,她一看傻了,洁白如玉的嫩手变成了黑魔掌。
她大哭起来。
班主任一见此状,也没有多问,手指头在讲台上敲了敲,说:“金锁,你,字写得不怎么样,却到处留墨。这样吧,给你换个座位。”从此,金锁与白宁同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是成年人的感受。对于金锁来说,这是惩罚。
与白宁同桌后,两人虽不说话,但金锁并没有少欺负她。写作业时,他的胳膊总是伸向白宁的地盘,而白宁偏向一侧让着他。自习课上,她索性把凳子搬到走道里,伏在桌子的短边看书,金锁像个大老爷们似的,宽宽松松地占据着整张桌子。
白宁不但忍受着金锁的欺负,还三天两头送给他好吃的,什么花生、糖果、葡萄干等等没有少给他。只要是白宁带了零食,都有金锁的份儿。
有次,快放学的时候,白宁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纸袋,快速地塞进金锁的抽屉里,而她背着书包红着脸溜走了。
金锁一看,惊呆了,这么多红糖京枣啊。这在他家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几颗。有好吃的,金锁从不独享,毅虹也一样,这是他俩从小养成的相互关心的习惯。
金锁环顾教室,已不见毅虹,就着急忙慌地冲出教室去找她。毅虹躲在墙角窥视着,当他快要通过时,她突然钻出来,大叫:“不许动。”
金锁举起双手说:“我投降。”
两人一边走一边吃着红糖京枣。
“是不是白宁给的?”
“她硬塞给我的。”
“金锁同学,老吃人家的东西可不好呦。”
“又不是抢的。”
“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欺负人家,不应该吧?”
金锁不语。
然而,就是毅虹的这句话,从此金锁就不再欺负白宁了。
从山岗上传来的领唱声打断了金锁的回忆,这声音也太像白宁了。
他踮脚抬头循声眺望,由于太远看不清楚面孔。他放下劳动工具,与班长打了声招呼,直奔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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