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后,林思慎瞧着那空空荡荡的屋子,瞬间便没了精气神。她躺倒在床榻上,嗅着枕边那缕淡淡的幽香,心中像是空了一块似的,茫然又失措。
自从那日在宫门外一瞥后,林思慎就再也没见过沈顷绾,她也暗中着人去打听过沈顷绾的消息,来人只回禀说,郡主殿下日日待在王府之中,除了偶尔被皇帝请进宫小叙外,鲜少会出府露面。
林思慎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上的横木,脑海之中一幕幕,皆是往日与沈顷绾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一直都相信沈顷绾是在意她的,当初是沈顷绾先动了心,是她一步一步的靠近林思慎。
她看向林思慎的眼神,那般柔情痴缠,绝不会有假。
林思慎不明白她究竟有何苦衷,又为何对她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林思慎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莫不是有人在暗中以她的性命威胁,为了保住她,所以沈顷绾才会一直处心积虑的瞒着她,甚至狠心如此待她?
若真是如此,那便说明,沈顷绾有些忌惮那人。就连她也忌惮的人,林思慎自然也不是那人的对手,所以她才会一直对林思慎有所保留,不像让她知晓其中关节。
四皇子和二皇子虽然都有嫌疑,可沈顷绾掌握着他们二人的把柄,为了林思慎的一条命,他们应当不敢与沈顷绾撕破脸。
虽然四皇子用她威胁过沈顷绾,但沈顷绾似乎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这般说来,那人定然不是四皇子。
至于二皇子,那更是不可能,他如今正在拉拢沈顷绾,且沈顷绾知晓龙岭的秘密,他一定不会蠢到用林思慎来威胁沈顷绾。
天下虽大,可真能让沈顷绾有所忌惮的人,又能有几个。
林思慎突然猛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细细想了想,过往沈顷绾就曾在她的追问下,几次无奈告诫她,知晓了太多对她并无好处,甚至还会牵连将军府。
牵连将军府。
林思慎眸子一亮,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额头,倒吸了一口气后,她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忍不住出口骂自己愚笨。
让沈顷绾忌惮的人,能对将军府有生杀大权的人,这天下间除了皇帝,还有何人。
再联系这几日,沈顷绾几次被皇帝请进宫去,林思慎恍然大梦般惊醒了过来。她在屋内来回的踱步,将沈顷绾的异常之举全部联系在一起,果然很快便找到了端倪。
那夜沈顷绾悄然回府探望她时,在她的连声追问下,一言不发的匆匆离去。第二日她去上早朝,晕倒之际见到从皇宫出来的沈顷绾,一瞥之后沈顷绾视而不见淡然离去。
如此一来,那便说明沈顷绾当夜匆匆离去,并不是厌烦了她的追问,而是急着进宫去见皇帝。从皇宫出来后,她就对昏倒的林思慎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皇宫之外,皇帝的眼线何其之多,她有意对林思慎如此冷然,应当是做给皇帝看的假象。
将其中关节猜想清楚后,林思慎一扫多日阴霾,一双漆黑的眸子亮的发光。
不过她心中的疑惑仍是不少,皇帝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么,甚至有意放权与四皇子和二皇子,对他们的明争暗斗也乐见其成,可为何,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沈顷绾和林思慎之间。
这实在是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这些年来,皇帝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朝中大臣每每上朝,就不停催促皇帝早些立下太子。怕的就是皇帝哪日撑不住了一命呜呼,空留下一个帝位,引得朝野震荡权力四分五裂。
林思慎心中的疑惑越积越深,她想要见到沈顷绾,问问她自己的猜想是否为真。
这日林思慎一直迫不及待的等着天黑,打算趁着夜色偷偷默默的潜入王府之中,亲自见到沈顷绾,将这些疑惑全部解开。
不过她坐等右等,还没等到天黑,就先等来了皇帝的一纸和离诏书。
随着林将军跪在厅堂接旨时,她犹如尚在梦中,只一听和离二字从太监口中说出来时,便觉分外刺耳心寒,脑中更是一片混沌。
原来她一直隐隐担忧的事,竟有一日成真了。
林思慎像是傻了一般,呆呆的跪在地上,太监唤她借旨她也像是没听到似的。
直到一旁的林将军面色复杂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回过神来,怔怔抬眸盯着那一脸不满的太监。
太监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眯着眼道:“林侍郎,愣着做什么,还来不起来接旨。”
皇帝的诏书上说,林思慎与青阳郡主早已貌合神离,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林将军耷拉着脑袋长叹了口气,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以为青阳郡主是因珍珠的事,这才心生怨怼,上奏与林思慎和离。
换做以往的脾气,他早便暴起怒打林思慎一顿,可现下林思慎身子如此虚弱,再加之外头那些风言风语的诋毁,他也不忍心再教训林思慎了,只能暗暗安抚自己,林思慎是与青阳郡主无缘,这才做了个半路夫妻。
一直以来,林思慎都害怕那一封和离书会害的自己和沈顷绾真的和离了,可如今皇帝一道诏书,让她真的与沈顷绾再无瓜葛,她却没有想象之中那般痛苦。
她慢悠悠的俯身跪地谢恩,又站起身来接过了旨意,一直望着太监离去,这才收起了诏书,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转身往外走去。
林将军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黯然叹了口气,吩咐让人赶紧去佛堂将席浅请去琉光阁,陪陪林思慎。
不到半日,皇帝下旨让林思慎和沈顷绾和离的消息就传遍了将军府,婢女侍从三两成堆的凑在一起议论此事。
在药房埋头待了大半日的墨竹听闻此事后大惊失色,险些摔了手上的药碗,撩着裙摆就急匆匆往琉光阁跑去。
冲入琉光阁后,墨竹这才发现席浅和柳卿云正一左一右的陪在林思慎两侧,似乎是打算劝慰她。
可揣着圣旨的林思慎却显得异常的冷静,听闻墨竹匆匆跑来的脚步声后,只抬眸看了眼墨竹,便勾唇笑了笑嗔道:“你这丫头,跑这般急也不怕摔着。”
墨竹没想到林思慎是如此反应,当即愣在了原地,怔怔念了句:“公子。”
林思慎的目光扫过墨竹柳卿云惊慌失措的脸,突然忍不住笑出声,她眨了眨眼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怕我寻死觅活?”
柳卿云见她这般镇定自若,却被吓的险些哭了,赶紧拉着一旁的席浅慌忙道:“妹妹还是替她把把脉吧,这孩子怕不是脑子转不过来,气的痴傻了。”
席浅打量了林思慎一眼,并未发现林思慎有何异常,不过为了让柳卿云放心,她还是牵起林思慎的手放在桌上,合指探她脉息。
柳卿云红着眼捧着林思慎的脸,柔声安慰道:“慎儿你看着娘亲,没事的,娘亲不怪你了。你喜欢女子就喜欢罢,不就是个青阳郡主吗,只要你喜欢,日后娘亲给你找个更漂亮贤惠的就是了。”
林思慎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娘,孩儿没事,真的没事。”
说完她又顿了顿,忍不住攥紧了怀中的圣旨,满目清明笃定的望着柳卿云,柔声道:“孩儿不是喜欢女子,孩儿只是喜欢她。”
柳卿云见她这般模样,更是心酸,她提醒道:“你...你这孩子当真是傻了,她都央皇帝下旨与你和离了,你日后与她再无瓜葛,你还喜欢她作甚。”
林思慎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她是苦衷的,我知晓她心里有我。”
也不等席浅替自己把完脉,林思慎便将手抽了回来,她将圣旨掏了出来放在桌上,环顾三人的面色,突然轻笑出声,扬眉道:“不就是和离,反正我已经娶她一回了,下回换她娶我不就是了。”
柳卿云被她这话惊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当即转头看着席浅:“瞧她说的这话,我看她这真是被气的痴傻了。”
席浅没理会一旁的柳卿云,她目露担忧的看着林思慎,一针见血的轻声问道:“慎儿,你说她有苦衷,是她从告知于你了,还是你猜测她有苦衷?”
林思慎面上笑意一僵,她蹙眉回望席浅的双眸,斩钉截铁道:“她并未告知于我,可我知晓她有苦衷,我信她。”
席浅眸中担忧愈发浓烈,她仿若轻叹般,低喃反问道:“你可曾想过,你若猜错了,信错了呢?”
林思慎怔了怔,目光有那么一瞬的茫然,不过很快她便坚定回道:“不会,她不会待我如此绝情。”
林思慎掷地有声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又很快消弭。
与此同时,远在王府之内的沈顷绾,却执着一卷古籍站在窗前,神情有些恍然的抚弄着窗前一枝开出了花苞的红梅。
可一不留神,她娇嫩的指尖却被一截断枝刺破了,她一声不吭的微微蹙眉,出神似的盯着指尖那一点逐渐凝聚的血珠。
就在沈顷绾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兰青的声音响起:“郡主,药熬好了。”
沈顷绾将沾血的指尖收拢在袖中,冷淡的点了点头:“嗯,放下吧。”
兰青放下药盅,头也不抬的轻哼一声,埋怨道:“郡主身子一向好,怎么这两日就染病了呢?定是那没良心的郡马害的,她成日病怏怏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郡主染上了。”
嘀咕了几声后,也没听到沈顷绾出声,兰青茫然的抬起头去,却见沈顷绾仍是站在窗边,怔怔的望着那一枝探进了窗内的梅花,苍白清冷的面容上,好似挂着一缕散不开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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