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的夜晚,不断滴落的大颗雨滴狠狠的击打着地上的一切生物,窄小的道路上被冲击的一片泥泞
矮小的身影怀中抱着小小的包袱,一步一跌的艰难行走在泥泞的小道上,咬牙发出的微弱痛呼被大雨声掩盖。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嗬、嗬终于,到了”干渴嘶哑的声音徒然响起带着解脱,和悲伤接着便是一声房屋被打开的长鸣之声,小小的身影进入其中,凌乱的脚步声碰撞在破旧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杂音。
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在摸索着什么,片刻地上被一双巧手点起了一个烘烘燃烧的大火堆。
火光之下,庙里的地藏王菩萨雕像高高在上悲悯的望着下面忙里忙外的小小身影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身上沾满了泥水,外露的手上脸上擦伤遍布但她毫不在意,她专心爬到刚刚放下包袱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打开被油纸包裹的包袱,露出了里面安详的睡颜。
这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应该是刚出生不久,因为他太小了,还没有小女孩的半根胳膊大,但是这确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婴儿,没有红红的皱皱的皮肤,没有黄黄的胎毛,白白嫩嫩的安静的躺在包袱里睡的正香。
女孩看着婴儿满足的笑了笑,情不自禁的抬了抬手,想摸摸婴儿的小脸,但是她看到了自己沾满了泥土的手,顿了一下默默的将它放到包袱下面拖住婴儿的头清亮的大眼睛专注的看着婴儿,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
那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期待、喜悦、愧疚等等,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眼神。
“对不起,对不起囝囝”压抑的哽咽从口中传出,她捂住唇蓄满了泪水的眼睛一片模糊对不起阿姐不想丢掉你,阿姐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朦胧中家中的场景仿佛再次出现,枯瘦的神婆将宛如枯树枝一般的手放在母亲光洁的额头上喃喃自语,父亲宛如失了魂一般呆呆的看着沉睡的母亲,眼里空洞而迷茫,被一家人期待许久的孩子被随意的包裹住,丢在床角,不哭不闹含着白白的小手呆呆的看着屋里的众人。
片刻之后,神婆放开手叹息道“婉烟的灵魂已经得到了安息,还请你们不要再悲伤。”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父亲眼里微弱的火光咋现,猛地抓住神婆的手“仙姑,仙姑,你能不能让我再见婉烟一面,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神婆轻轻的搭上父亲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摇头道“婉烟已经走了,魂魄已经前往阴府,老婆子功力不够,没办法啊,没办法。”
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父亲颓然倒地,嘴唇不断的抖动“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他跑到床边大手抓起仍旧懵懂的婴儿,疯狂道“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妖孽
我要弄死你,我要弄死你”
“爹爹,不要”一直窝在角落里的女孩跌跌撞撞跑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摇着头哀求道“不要,求你了,别”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
“哇”仿佛感觉到了危机,一直不哭不闹的婴儿放开声音,嚎啕大哭,刺耳的哭声传出很远很远
神婆抬手制止了男人的动作,指了指男孩睫毛根处妖异的红线,敲了敲拐杖摇头道“不可莽撞,这孩子乃是妖孽,轻易杀死不得,如果处理不好不但会连累我们整个村子,恐怕连祖先之灵都会惊扰啊”
男人慌了,真惊扰了祖先,那他就成了全村的罪人了,忙手忙脚乱的放下婴儿,跪下膝行到仙姑跟前,狠狠的磕了两个头,“求仙姑指点。”
仙姑看着面前懦弱无措的男人,摇了摇头,“唉明天你将他送我哪里去,我做法暂且将他生而带来的戾气封印住,然后送到大光明寺,求高僧处理吧,这孩子留不得。”
“好好,我一定照做。”
“囝囝呀,阿姐如果不把你偷出来,你就活不了了啊那些人,唔那个人他想要你的命呀”女孩不断的擦着眼泪,眼睛却一直看着小婴儿安详的睡颜,不舍得移开一步。
雨不知不觉的停了,启明星高高悬挂在天空,该走了,她还要回去尽力的挡他们一挡
女孩将小孩子放在火堆前,最后不舍的看最后一眼婴儿安详的睡颜,头也不回的跑出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囝囝,这里靠近官路,平时有不少达官贵人来往,希望有人能发现你,好心的收留你,哪怕是被人带走做奴隶,也比死亡更好,这是阿姐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女孩走了没多久,老旧的房梁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个矫健的人影从房梁上越下,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浑然不觉自己被抛弃的婴儿,摇了摇头叹道“阿弥陀佛。”
这是一个远离大陆的荒凉小岛,岛上怪石嶙峋,蛇蝎遍布,海鸟时不时的在此停留扑蛇填肚,太阳热情的发挥着它的温度,整个小岛都被腾腾热气包围。
年轻的和尚将袈裟围在腰上,露出精壮赤裸的上半身,右手挽起怀抱着一个小包裹从船上下来,赤脚踏在高温的沙滩上,稳健的向岛内走去,包裹里婴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小嘴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啊声,好奇的看着和尚的下巴。
和尚低头宽厚的笑了笑,脚下灵活的避过各种障碍物,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嘴,感受那柔软的触感,薄唇勾起“乖,马上就到了。”
“啊”无齿的婴儿张开小嘴咬住粗长的手指,惬意的眯起大眼,红色的眼线弯出一个美好的弧度,小嘴不断的触动研磨着牙根。
和尚很快走到小岛的三分一处,停顿了一下,脚步飘忽的向里走去,大概一刻钟后和尚迈出了最后一步,一股清凉之风扑面,驱散了浑身的燥热。
清脆的翠竹轻轻摇摆,带来阵阵凉爽,黑色石头层层叠叠的铺成细长的小径弯弯折折的隐没在竹林深处,和尚抽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婴儿的额头,留下一点圆形的水渍,轻笑“小家伙,我们到家了。”
看着小家伙懵懂的眼神,和尚柔和了刚硬的面部,接着向竹林深处走去,弯弯折折的小路尽头是一座古朴的寺庙,青石筑成的围墙,黑瓦铺就的房顶,红木大门上挂着纯黑色的牌匾,上书无海寺。
脚步不停的穿过山门殿,天王殿,来到供奉众佛的大雄宝殿,脚步轻轻的走到大殿中央的团蒲前,将婴儿放在旁边的团蒲上,双手合十虔诚的跪了下来,古朴深奥充满大道至理的佛经从口中吐出,字字铿锵有力,充满了神圣庄严。
接着不知从何处又走进来了几个和尚,同跪在蒲团上深奥的佛经化作一股洪流,回响在大殿中。
一个时辰后,婴儿张嘴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昏昏欲睡年轻和尚快速的念出最后几句佛经,虔诚的拜了拜诸佛,抱着小婴儿退了出去。
一出大殿几个和尚就围了过来,为首的端正严肃的和尚询问“阿弥陀佛,因慈,苦行之途你完成了”
因慈肃穆“阿弥陀佛,尊禀师兄,还未。”
和尚皱眉“怎能如此莽撞,苦行之路不可往返,是先辈定下的规矩,怎可明目违反戒律”
因慈抬头,淡道“因慈此举乃有原因。”
他示意怀中昏昏欲睡的婴儿“主持师傅在世时曾请天机道人给我卜过一挂,卦象有言在我第一次苦行期间会遇到有缘之子,可克制我身上的血煞之气,亦是宗门大兴,恢复上古荣光的机遇。
故被师傅钦定为的下任主持,吾此次乃是送主持归门。”
和尚定定的看了因慈一会儿,双手合十道“恭迎现任归门。”
后面两个和尚跟道“恭迎主持归门。”
因慈未语单手立于身前,回礼。
看着被因慈反手关上的木门,三个和尚不发一语。
“大师兄”较为高大魁梧的和尚抬头看向前方僵硬而立的身影。
大师兄颓然放松,默默的长舒一口气,三师弟不愧是血煞之子,面对面的较量差点扛不住他周身的气势。
回头,看着两个师弟略带担忧的目光,闭目回之“阿弥陀佛,贫僧无事。”
其他两人松口“阿弥陀佛。”
依旧是高大魁梧的和尚率先开口,光洁的额头拧出川字皱纹“师兄,主持师傅怎会选一个幼儿当新任主持”
和尚抬手制止了师弟的疑虑“师傅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何况此子能压制三师兄身上的血煞之气,天机道人都说他是我们宗门兴起的关键,那就是他了。”
“师兄”
“这样也好不是吗,我们就不用将主持之位推来推去了。”一直未发一语的胖和尚突然开口,直击要害。
魁梧和尚闭眼,无法反驳。
门外逐渐归于安静,因慈低头看着睡的喷香,没心没肺的小孩,轻笑“看来你还要和师兄们磨合一段时间,不过,你这么小,时间还很长呐。”
深邃的眼睛专注的盯着他安详的睡颜,因慈摸了摸心口,那里有着微微的不舍,不舍呵,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再次低头亲昵的抵住婴儿的额头真可惜不能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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