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国庆一收假,高三的继续看书学习写卷子,高二的正常行课。
临近校运会,高一高二年级每个班都开始躁动起来,口号编得满天飞,喊得震天响,每天下午都在操场排练方阵走位。
行骋校队训练也忙,但还是抽了时间出来去给学校当护旗手,宁玺高三参加不了,下午一写完卷子,抬头往窗外看一眼,就能看到护旗手方阵里边儿,站在最前面的行骋。
行骋穿了一身领带衬衫的制服,手上戴了白手套,提拎着红旗的一角,头发留得长了一些,用发胶捋起来,脚下步伐跟着口号节奏迈得极为稳健,志气轩昂。
宁玺心中的那一层玻璃,似是已经被行骋拿了把小锤子不停地敲,敲得起了裂痕,即将尽数破碎,为之倾倒。
后边儿几个跟着护旗的,宁玺看谁都像行骋。
晚自习七点开始之前,高三年级每个班要派人去打印室领卷子,文理科错开,宁玺走过了理科班的教室,没瞅着应与臣出来。
高三在四楼,高二在三楼,高一在二楼,二三楼都有打印室,但是是在走廊的另一端。
宁玺一下楼才发现,还要过一个走廊,才能到打印室。
他站在楼梯口想了会儿,依稀记得行骋教室也在这一层。
宁玺算是学校里的名人了,往楼梯口一站,刚下晚自习的高二走廊都安静了不少,也免不了有几个女孩儿跑出教室来看他的。
他今儿穿着校服,手里拿着一支笔和领试卷的表格,校服长袖被挽起来了一圈儿,不受高二走廊下课嘈杂的影响,视线一直盯着前方,没去看身边任何一眼。
宁玺走到走廊的一半,一过高二文科三班,就看到行骋了。
行骋正站在教室的后门,穿着短袖,球裤还没换,被一群男生簇拥着,靠在后门门框边,朝他挑眉。
今儿个行骋手上戴了运动腕带,颜色还是跟他送宁玺的那一条护腕一样。
任眉眼瞧着宁玺望过来了,跟着吹了声口哨,后脑勺被行骋拍了下:“别瞎吹!”
行骋看他哥停了步子,继续倚着门看他,旁边儿一群男生也跟着朝这边看,一边点头一边小声打招呼:“玺哥玺哥……”
当时宁玺觉得,如果条件允许,行骋估计敢搬一把软椅放中间,旁边的小弟们一人发一把扇子,等他一到文科班门口,就开始扇风。
行骋看旁边兄弟们都打招呼了,也喊了声:“哥。”
宁玺一点头,迅速转移了视线,闷着继续往前边儿打印室走。
他这一走,行骋就指挥着那一群男生该干嘛干嘛去了,他也是听说高三要下来拿卷子,干脆就站后门儿等着,说不定还真能碰到他哥下来。
真巴不得高三的每天都来拿一次试卷。
他这个年纪,就巴不得随时都在宁玺面前是一副上天入地的模样,随时酷酷的,能让他感受到,一腔的炙热。
宁玺走着,走廊上高二的学生都挺自觉给高三让了道,后边儿陆陆续续也来了几个高三的。
到了打印室领了卷子,终于不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宁玺松了口气,又回想起刚刚行骋一脸臭屁,站在后门儿,跟他打招呼的模样。
只有宁玺自己知道,当时他手里的表格纸张,都被自己捻得都起了边角。
第一节上课铃响了,任眉他们一群人从厕所里抽了烟出来,回教室,坐到没去的行骋身边,轻轻推了他一把:“还想你哥啊?”
行骋愁死了,下巴搭在手臂上,趴桌子上叹一口气:“我觉得我刚刚有点儿傻。”
任眉试图安慰他:“还行,没事,情窦初开都这样。”
行骋点点头,翻开练习册看了一圈儿,觉得今晚的作业也不想做,转头看了一下摄像头,咳嗽一声,悄悄跟任眉说:“我睡会儿,等下老张讲课,你叫我。”
任眉特义气:“没问题,睡吧兄弟!”
行骋闭着眼就趴着睡了,蒙了本书在脸上。
他这一觉醒来,是被老张点起来的,行骋的瞌睡一下就醒了,迅速站起身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全班人都盯着他。
老张拿着教鞭,声色俱厉,敲了敲讲桌:“行骋,你说一下,这道题选什么?”
旁边比他就晚睡了五分钟的任眉也惊醒了,立马翻书,他俩周围坐的都是学渣,一问三不知的,不过得先问问翻到多少页。
老张没管行骋傻站着,去盯任眉翻书,还提醒了句:“二十一页。”
任眉“哦”了一声,赶紧去看他们一个成绩特好的兄弟,那哥们儿坐的前排,也正转过身来,表情急切得很,疯狂地朝任眉比划,做了一个“正确”的手势。
这前边儿跟后排守饮水机的座位隔了万丈远,任眉怎么也看不清楚,隐隐约约的,头脑一热,对着行骋就悄悄说:“选c。”
行骋一点儿都不含糊:“选c!”
老张也不含糊:“行骋,这是判断题。”
怪谁呢,只怪那个“正确”的手势远远看着太像字母c了。
如行骋所愿,宁玺他们班有几个后排的女生缺了卷子没领到,他又拿着资料跑了一趟打印室。
不过不是下课时间,第一节课刚上了一半,宁玺就下来了。
走廊上应该没人,他走得急,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行骋一个人站他们班窗户边儿,人高马大的,手里拿了本数学练习册,趴在窗边儿做。
行骋那天真的是怎么也没想到宁玺能忽然下来,第二次强势路过,看到自己这个丢人现眼的样子。
他这回没主动跟宁玺打招呼,就跟个旗杆似的杵在那儿,把数学练习册往身后藏。
行骋一点头,神情严肃。
宁玺背着手,跟领导视察一样,停了脚步。
宁玺目光锐利,审视般地从他的脚看到头顶,淡淡道:“打架了。”
行骋扯了扯皱成一团的球衣领口,立刻否认:“没有。”
宁玺又说:“早恋。”
行骋一瞪眼:“不可能!”
那要早恋也是跟你早恋,别人的小姑娘小伙子的,就算了。
宁玺看了一眼教室里讲课的老师,以及一直偷偷往窗口这儿瞟的任眉,心里猜了个大概,叹一口气:“好好听课,我先去打印室。”
他这前脚一走,行骋后脚就把数学练习册给拿出来了,趴在窗边儿做,盯着教室里讲课的老张,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丢脸了。
就凭宁玺跟他说话的这一下,行骋一口气写了两页,连黑板上的公式都没去瞄。
晚上行骋等着宁玺回家,这夜里了风吹着更冷。
整个高二,就行骋一个人穿着件短袖,直接把外套从任眉那儿抢回来,揣到高三下课。
行骋把校服拧成条,往宁玺脖子上一捆,抹了把他哥光洁的脑门儿:“外边儿冷。”
宁玺确实给冻着了,连骑自行车的心都给冻没了。
他背着书包,脖子上捆着行骋的衣服,走了没几步,看行骋发白的嘴唇,扯了衣服一把抽到他背上:“你拿去。”
行骋被抽得一跳:“我身体好得很……”
宁玺把校服抖开,拎着,冷声道:“我身体差了?穿上。”
喜欢的人,拎着一件衣服,催促你快穿上,还是因为关心你……
行骋觉得,就算今儿个宁玺拿件比基尼给他,他也得在这大街上穿了。
他把校服穿上,趁机捉了宁玺的手过来摸,一握上去就觉得特别冰。
宁玺耳朵都红了,正想把手抽回来,行骋死死抓着不放,还唬他:“男的手凉说明肾阳虚,心脏还衰弱,明儿我给你买点党参泡着喝……”
买不买党参,宁玺倒不在乎,但他现在觉得按照自己的心跳速度来看,衰弱是不大可能的。
行骋一边揉宁玺的手心儿一边说:“我的手多热,说明我特别……”
宁玺张口制止了他嘴上耍流氓的劲儿:“打住。”
行骋闭了嘴,把书包背到前边儿来,挡住他和宁玺的手。
两个放学回家的男生,穿着校服,肩并肩走在成都十月份的街头夜色里,手放在一块儿,温暖交融,捂着起热……
夜来风起,没人看得见,也没人听得着。
只有宁玺自己听得着,自己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同样,也只有行骋自己看得见,身前书包里,与自己相交握着的,宁玺的手。
天冷了也挺好,适合牵手。
好热啊,行骋想。
……
课间的高三年级文科班教室里边儿没多少人,宁玺捉了笔在写字。
最后一道地理大题写完,宁玺揉了揉微微酸痛的手腕子,站起身来,准备去收一下昨天晚自习布置下去的地理作业。
校运会还有几天,高三组了个球队要跟高二的打,校队都给拆了,全拿来年级对抗。
离高考还有好几个月,校方也考虑到有效率的学习,决定三天运动会,给高三也放一天,这一天就拿来让高三的同学参加集体项目。
等会儿下午校队训练,宁玺也打算跟着去跑跑场子,可不能给高三丢脸。
虽然他现在对能不能打赢行骋都没谱了,那小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么好收拾,但现在加上一个应与臣,打成平局倒不成问题。
宁玺去黑板上写了通知,没一会儿作业就全部交齐了,他数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抱着往办公室走了。
他走到了高三办公室门口,敲了门,有老师喊了声“请进”,宁玺推门进去,那老师看到是他,说:“你们地理老师去高二办公室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年级的地理老师对电脑比较熟悉,经常有事儿要被喊着去帮忙,人也比较热心肠,宁玺经常遇到他不在办公室坐着,倒也觉得正常。
他道了谢,有点儿期待这一次会不会再遇到行骋,抱着一大堆作业又下楼往高二走。
他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门口围了一大圈儿高二的学生,看到是他来了,都让开了道,嘴上还是止不住地讨论。
有个扎辫子的女孩儿嗓门粗,声音大得宁玺都听得见:“不可能,我真觉得是她自己没找到,高二三班没出过这种事儿……”
旁边一姑娘温温柔柔地:“不急,老师都调监控了,看看就行……”
宁玺了然,估计是什么东西掉了,来办公室找老师问。
高二三班,这不是行骋他们班吗?
他敲了门进去,就看到他们地理老师拿着u盘在捣鼓电脑,说是去教务处找人调了监控,学生钱掉了很重要,但学生道德问题也很重要云云。
办公室里围了七八个老师,还有德育处的人,以及来办公室找老师有事的学生也没退出去,办公室里差不多十来个人,全挤一堆,看热闹来了。
旁边儿一个特别温柔的女教师安慰着一个在抽噎的女孩:“如果监控都没有,那再回去找找看,好吗?”
在捣鼓电脑的宁玺的地理老师一边儿打字一边问:“确定你只有昨天中午休息时间不在教室?”
那女生一边哽咽一边说:“对,对啊……”
地理老师一点头:“行,调个午休时间的。”
他输入了时间,一侧头看到宁玺进来了,连忙招呼:“哎哟,宁玺,交作业来了?”
宁玺点点头:“老师好。”
地理老师说:“好好好,放这儿吧,我这儿正忙着……”
宁玺把作业放在地理老师手边的空桌子上,这正准备想走,就发现自己被拥着在人群中间面对着电脑,都挤不出去了。
十多个人围在电脑面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看。
宁玺没法,出不去,也只得被挤着看了。
监控画面显示的是昨天中午放学之后,算是午休时间,基本上人都走完了,教室里关了灯,但由于是大中午,而且高二三班的位置采光也比较好,整个教室相对亮敞。
画面里一个人都没有,教室窗帘被卷起一角。
这时,后门传来篮球击地的声音,先是一颗篮球进来了,看样子是有人进教室。
所有围观在电脑面前的人都呼吸一窒,紧张得很。
宁玺也紧张起来了,盯着电脑屏幕看。
下一秒,教室后门蹿进一个人,那身影……
有个女老师推了推眼镜,特别惊讶:“这不是行骋吗?”
监控画面里,行骋才打了球进来,脚才到篮球上让它停止了滚动,肩膀上还搭着毛巾,甩了一下放到桌子上,踮起脚,再把擦汗的纸巾投掷出抛物线,稳稳命中垃圾桶里,看着简直酷毙了。
宁玺有点儿无语,这么多人看行骋在监控里耍帅的?
旁边儿有个学生瞄到画面里窗外有人跟着进教室,特激动:“看看看,又来人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脑袋挤脑袋的,跟凑一堆儿看恐怖片一样,呼吸都快憋起来。
画面里后门出现了一只脚,紧接着是个齐耳短发的女生进来了,她背后拿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进来,左顾右盼着……
然后她慢慢地,走到行骋身后,动作有些犹豫,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监控看不清表情。
于是,这高二办公室里边儿十多个人,就这么挤在电脑面前,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生,把行骋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堵在座位上,把身后捏着的红色信笺,以及一瓶可乐递给行骋。
好像还说了什么,可惜监控听不到声音。
行骋躲闪着不接,一边儿往门外退一边儿推拒,抓着校服要走,又被那女生堵在了后门。
两个人,你一堵,我一闪的,都退出了监控区域。
宁玺:“……”
其他人:“……”
办公室里边儿看热闹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地理老师点了暂停,严肃道:“没看到有人偷钱。”
是没看到有人偷钱,但今儿个办公室里这么多人,连带着无惧世事纷扰的宁玺,围成一堆,看恐怖片一样,就看着行骋被一女生堵在教室里告白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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